《听闻风不过山》绾绾青萝

44、酸枣

　　徐怀均有那么几秒钟的大脑宕机，这才反应过来陆元征口中的嫂子是初佳洛。说起陆元征，那可是比李卓源还要麻烦的存在。

　　李卓源虽年少时候不争气，但还是徐老爷子一手带大的，没有做过什么真正离经叛道的事。

　　陆元征则完全就是被陆家宠坏的孩子，身上全部都是二世祖的臭毛病，但人又谈不上坏，因而徐怀均作为长辈还是很照顾他。比起陆家其他人一头栽在娱乐圈的美人堆里，陆元征要单纯的多，他就喜欢赛车，‘黄赌毒’一个不沾，算得上是圈子里的优良苗子。

　　陆元征年纪小，脾气冲，陆夫人对他又是百般宠爱，要星星不给月亮，这些年愈加骄纵。就在几个月前，听说他为了个女孩大打出手，把对方直接锤到ICU抢救，还闹上了新闻。

　　陆元征支支吾吾不肯解释，徐怀均知道肯定有隐情，也不敢贸然去替初佳洛答应下来。

　　“我不太过问她工作上的事情。”徐怀均问：“到底是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约个时间，你们面谈。”

　　“算了吧，我不敢。”

　　陆元征可是个纨绔太子爷，陆家不像徐家，早些年陆老爷子发家带点黑，不似徐家儒雅随和的家风底蕴。因而陆元征带着爷爷身上难掩的戾气，为人处世也是极度嚣张，天不怕地不怕。

　　对于徐家读书人，陆元征还是有着本能的尊重。所以他这次开口倒是蛮让徐怀均意外，要知道小太子平日里那可是风风火火直接动手，怎么可能性平气和求人办事。

　　徐怀均想，陆元征看来是真喜欢这姑娘。

　　“哥，她就是耍我的。”陆元征小霸王的气焰一下低下去，“我对这件事这么认真，她居然是为了气那个混蛋才同意和我交往，你说可不可恶。”

　　“你是怎么发现的？”

　　对方怒吼。

　　“谈这么久恋爱，我就是碰她一下，差点给老子踹废了！！！”

　　徐怀均‘呵’了一句，把手机稍微拿远一些，“活该。”你也不该来硬的，人家姑娘有选择的权力，在别的事情上强横无礼是陆家的祖训，不至于在感情上还要有绝对的掌控力，被教训吃个亏实在活该。

　　不过有陆元征这层关系，徐怀均就无须找其他借口去见初佳洛，他欢欢喜喜答应下来。

　　开完组会，就是周末，徐怀均翻阅了一下手机上的电影，最近没有什么大型电影，都是文艺片，挺没意思的。

　　“师兄。”“徐师兄。”“徐神。”几个师弟师妹都和他打招呼，徐怀均一一点头回应。

　　不看电影的话，去公园怎么样，刚好带上白白。初佳洛回A政大后，课程也多了不少，两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白白彻底成为了留守儿童，陪着徐老爷子过上了退休养老的富贵生活，体重也直线飙升。

　　徐怀均的睡眠质量急速下滑，他只能祈求周末快点来到，可以借口让初佳洛回徐宅陪爷爷，顺便他也能睡个好觉。可偏偏最近几周，他手上的数据有些问题，一连几周都连轴转没回家。

　　“你想看电影？”

　　徐怀均‘嗯’了一声，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回头看见尹春纹，他放下手机，“你怎么在这。”

　　尹春纹唇角微挑，心想我家出那么大事你是一点不知道哈。

　　“你刚才点进去的那部风评不太好，网上都说演技贼烂。”

　　博导走进办公室后笑着朝尹春纹招手，尹春纹从后排起身笑着走过徐怀均的座位。这样的姑娘在A理工大简直是无比亮眼的存在，在理工科博士生中更是绝无仅有的相貌和智商双优势女神，值得敲锣打鼓迎进师门的类型。

　　“师兄，你认识德国来的尹师姐昂？”研二的师弟无比羡慕，他扶了扶厚重的眼镜框，期待更多的消息。

　　徐怀均眼神回到屏幕上，回了句“嗯。”

　　尹春纹放弃德国的offer？为什么，她疯了。

　　教授先是隆重介绍了尹春纹，又笑着提醒男生们，不准‘骚扰’尹春纹。

　　尹春纹走下台后，顺势坐在了徐怀均身边的一张椅子里，浅浅微笑后，放下身上的帆布包。尹家虽富裕，但尹春纹没有富家小姐一丁点的娇奢，平日里化着淡妆，背着帆布包走在校园里，看上去和普通女研究生没有什么区别。

　　就像是许多年前一般，她再度站在了他身边，同他并肩而立。

　　他们有共同的学术梦想和追求，哪怕不能成为情侣，也能有同等的学术追求。

　　“你不问我为什么回国吗？”

　　徐怀均的目光还流连在手机屏幕上，他看了一圈还是打算选择这部文艺片，至于剧情和演技不重要，他本来就是为了约初佳洛出来，又不是为了看电影本身。

　　“嗯？”徐怀均看她一眼，点开微信头像，开始打字，一边回复：“不知道。”

　　尹春纹看见他修长的指尖点动屏幕，心里有些钝钝的疼，终究还是抿抿唇没有说话。

　　答非所问。也有可能，是压根没有认真听她的问题。

　　尹春纹在吴门备受欢迎，她相貌清秀，个人能力强，不好大喜功，为人谦逊，师门没有人不喜欢和她合作项目和课题。

　　“徐神。”

　　徐怀均回过身，他侧背着黑色单肩包，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点也没有变。

　　“你怎么也这么叫我。”徐怀均的表情虽然不像是面对初佳洛那般温柔，但对于同师门的女生，还是比较放松的姿态。

　　“这不是大家都这么喊你，我也想这么叫你。”尹春纹将笔记本放回帆布包，她这些天打探清楚了徐怀均大多时候是出去吃，唯一喜好是二食堂，下午还有课他应该不会出学校。

　　尹春纹跟上他的脚步，“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徐怀均提到这事就开始浑身酸痛，徐藤青出国前那恶狠狠的模样似乎还在眼前。

　　“嗯。”

　　尹春纹心想，还是这么不爱说话。

　　徐怀均喜好偏甜，因而二食堂的糖醋排骨和糖醋鱼是他的首选，可惜今天中午来晚了，两个空盘当着他的面换成了其他食材。尹春纹看他像个小孩一样失望的摇摇头，突然就想笑。

　　只顾着看徐怀均，轮到她自己的时候，食堂阿姨探出头来：“姑娘，你卡里的钱不够。”

　　A理工大对外开放，因而有很多外来的人参观学校，七个窗口排着长龙，只有一个现金窗口。但尹春纹刚回国，还没来得及处理好支付软件，也没有带现金的习惯。

　　正是踌躇的时候，一只手举着卡刷在了机器上，他个子高，就这么跨过头顶将卡划了一下。

　　尹春纹低着头跟着他走了几步，两人隔着一条走道，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尖尖细细的，简直不像是自己会发出的声音，“谢谢。”

　　余光里，徐怀均点点头。

　　尹春纹感觉到浑身有些湿润，那场久别经年的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在她的心上。

　　那是一种很沉重的木质香水的气味，略微带着些竹叶的清香，徐怀均常年都是一身黑灰色的搭配，加上他的长相，看上去很难相处，实际上也如此。

　　“你来学校了？”徐怀均语气有些兴奋，他放下筷子，“我在二食堂，可惜没有糖醋排骨了，不过有红烧排骨，你要不要吃？”

　　他站起身挥挥手，然后小跑出去。

　　尹春纹用筷子戳了戳餐盘里的菜，一口也吃不下去，她苦笑一下，空洞的嚼了嚼口中的食物，思绪早已飘散。

　　初佳洛举着被塞得满满的餐盘，有些无奈：“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她侧头看见隔壁桌的尹春纹，有些意外：“尹小姐，你怎么也在这。”

　　她真没有其他意思，尹春纹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开学了，初佳洛记得她的学校就是徐怀均父母任教的地方。

　　尹春纹努力支起笑容，就看见徐怀均拉着初佳洛往自己旁边坐，原本的位置就顺势让给初佳洛，他的位置平移后离她更远。

　　“她现在在我们师门读博。”徐怀均解释道，“你考虑的怎么样，能不能安排他俩见一面。”

　　初佳洛把碗里的排骨分了一半给徐怀均，然后有些为难的看着他。

　　“你说我俩为什么每次都要参与到这样的感情漩涡，吕姐姐的事情还没结束，又来了一个陆阎王。”叫他‘阎王’绝对没有夸张，

　　“别说他们的事了。”徐怀均回归正题，“周末有时间吗，我们去看电影吧。”

　　“不去。”

　　徐怀均有些失落，初佳洛憋不住，“你忘记这周末有什么事了？”她眨巴眼睛，“你都忙忘了，你还有一段戏需要提前排练呢，周导的电话都催到本经纪人手里了。”

　　徐怀均是真的忙忘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演员身份，不过好在经纪人还是很尽责尽职，帮他安排好了行程。

　　他看着初佳洛，两人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见面，他前二十四年的人生还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一个人。

　　白天想她，晚上就更想。

　　“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初佳洛凑过去闻，“有一股木质香水的味道。”

　　徐怀均没有喷香水的习惯，“怎么会？”他捏起衣领一角：“沐浴露？”

　　“徐神，下午上课前你能提前把给我一下吗，我这边数据有些对不上。”尹春纹吃的差不多了，她对着初佳洛微微笑。

　　徐怀均点头，“一会儿我发你邮箱吧。”毕竟两人还没有私人交流方式，唯一可以联系到对方的是师门微信群。

　　“下午上课你要不要一起来？”徐怀均看了一眼她身侧，笑意确是一点也藏不住了，“教授的课还是很有意思的，你想不想？”

　　初佳洛瞥他一眼，“你也太缠人了，还不让人走了。”但她其实把书包也背来了，形状明显是电脑和数码板。

　　徐怀均不肯承认，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是无名。”

　　初佳洛认真起来：“他又出现了？”

　　徐怀均可怜巴巴：“我这些天都没有睡好，说不定是他要出来了。”

　　初佳洛把他的脸瞥向另一方，“你可越来越像你的狗儿子了。”

　　倒反天罡。

　　“那也该是白白像我，哪有老爹像儿子的道理。”

　　一星期后。

　　相比于无名的得心应手，徐怀均显然有些放不开，他太过正经，行为举止又现代化，在演绎‘疯子’的过程中有些束手束脚。好在周围人都以为他是刚回到《侠心》，需要时间调整，两人就先休息一阵。

　　徐怀均有些过意不去，初佳洛笑着调侃他偶像包袱太重。

　　尹春纹出现的时候，初佳洛正在徐怀均的剧本上画小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这么幼稚起来，以前她一直想为了楚承业变成一个成熟有魅力的女人，但又在和徐怀均的相处中成为了一个会无故发脾气，偶尔还会使坏的小姑娘。

　　徐怀均从来不会生气。他的迁就让初佳洛慢慢展现出自己原本的样子，就像是小猫偶尔秃噜出自己毛乎乎的小爪子，冷不丁划你一爪，然后又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初佳洛放下被荧光笔画的有些杂乱的剧本，这句话她怎么总是和尹小姐说，这段时间尹春纹出现在她周围的频率已经高到像是安装了追踪器。

　　尹春纹坐在她身边，看向剧本上的小人，“我是《侠心》的粉丝呀，我让家人联系了一下周导，顺便来探班。”

　　初佳洛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她慢慢坐下，仔细回想觉得自己的脾气有些过了。某种想法像是开闸的水，一下子全部涌入脑海。

　　“你和徐怀均认识多久了？”尹春纹看着训练场上徐怀均的背影，“我感觉他变化很多，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他肯定受你影响很大。”

　　初佳洛闷声道：“没多久。”她也太不大气了，怎么平日里对别人就可以满不在乎，一提到徐怀均她就小心翼翼起来，人家尹小姐也有可能是真的来探班。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似乎是回忆到很久远的事情，尹春纹的声音有些：“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那是徐怀均，记忆里他......”

　　为什么要停顿？

　　初佳洛将圆珠笔吧嗒一声按回原位，心里酸的冒泡，“人都是会变的，谁会一成不变活在过去呢？”

　　初佳洛，你可太酸了，你在做什么？

　　尹春纹停顿一下，“也是，你说的有道理。上次关于云姑娘的解读，我们也有分歧，看来我们在三观方面确实有很大的不同。”

　　“那在你眼里，徐怀均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初佳洛没有参与过徐怀均的过去，在和徐怀均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感觉到他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哪怕父母三观不合，他依旧秉持本心，没有与父母闹翻，但也保护了她的颜面，将所有的过错推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说呢。”尹春纹看向初佳洛，“但确实和当下完全不一样，他......以前很高冷，也很上进，比同龄人有更多烦恼，不太在乎别人的感受，但也不至于完全忽略别人的情绪。他对于自己的未来有很多的规划，你不知道那时候的他对前途一片迷茫的我有多大的吸引力......”她捂住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很优秀，就像导航灯一样......不会因为别人而放弃自己的追求。”

　　初佳洛没有说话。

　　“你们是男女朋友，你比我认识的更全面，我只是谈谈我对于他的理解。”

　　初佳洛心里像是煮开水壶一样，热气熏的她脸疼。

　　“我们还不是。”

　　尹春纹不可思议，“你们不是？只是关系很好而已？”

　　得到肯定回答后，尹春纹笑笑：“那他肯定很喜欢你，为了你拒绝了国外的offer，留在国内实在是太屈才了。”

　　初佳洛想要反驳，但尹春纹接着说：“那一年我还只有十几岁，徐怀均也就是个半大少年，他比其他人都更有魅力。云峥哥态度傲慢难以相处，轩哥语言不通，李卓源更是混的无话可说，我姐姐她们都有自己的名媛圈，唯有我和怀均被落下，他喜欢看书，我就安静坐在他旁边。”

　　初佳洛没有见过十几岁的徐怀均，从他们见面的第一眼起，徐怀均就已经是现在的模样，如果不是学姐的事情，他们不会认识，如果不是无名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因守护同一个秘密而有这样的羁绊。

　　徐怀均会在合适的时间出国，遇见尹小姐，天降的青梅竹马，怎么想都是一段佳话。

　　“他居然会来演戏，我真的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一定要来看看。”尹春纹手心握紧，说了一长段话，她心跳有些加快。

　　徐怀均回房后，初佳洛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

　　他把外套挂在门后，开始找换洗衣物，床上的初佳洛一动不动，难道这么早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