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镇》海鎏金

19、第 19 章

　　不知过了多久，涂橘第一个醒来，心中暗念：没死，我竟然还活着。

　　她挣扎着起身，发现四周黑漆漆一片，随即顺着自己手臂上缠着的银蟒鞭去摸墨千幻，将她扶起靠在自己怀里。

　　黑暗之中无法视物，涂橘感受着怀中的墨千幻仍有气息可尚在昏迷，心里不觉间担忧至极，轻声道：“墨姐姐！醒醒……墨姐姐……”

　　墨千幻在这个迷行的小队中犹如一盏明灯，谁都不知道将会遇到什么，有她在，至少还有走出去的胜算。更重要的是，涂橘害怕墨千幻有什么闪失，因为她是自己在山外为数不多的好友，而且总是给自己带来温暖，此次因她涉险，若在此丧生，恐怕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涂橘稳了稳心神，掏出鬼瞳珠照亮，可是鬼瞳珠在此处也灵力受限，光亮十分微弱。突然，她察觉到怀中有些动静，忧愁的神色中瞬间添了一丝喜悦：“墨姐姐！快醒醒墨姐姐！”

　　墨千幻倏然坐起，她微眯着双眼，此刻头脑发胀仍视物不清，只是听到身边有人一声声的喊她，于是含糊应道：“嗯，还活着。”

　　见墨千幻醒了，涂橘紧绷的神经有些放缓，声音略带呜咽，喜极而泣道：“你终于醒了……我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墨千幻手微扶额，稍作清醒后，仰头查看安静又空荡的四周，道：“别怕，他们……其他人呢？”

　　涂橘红着眼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醒来后，这里就只有我们俩了。”

　　墨千幻收起银蟒鞭后慢慢起身，拉起苦着一张脸的涂橘安慰道：“别怕，没事了……我们赶紧找出口，去找其他人。”

　　二人一边拍着自己衣服上沾的沙土，一边四处寻找出口，她们所在的地方，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狭小密室，墙壁光洁无门无窗，仅有的光亮也是鬼瞳珠发出来的，两人同时朝头顶望去，也是灰扑扑一片，并无黄沙痕迹。

　　涂橘眉间紧蹙，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心口愈发憋闷，道：“墨姐姐，你说其他人，会不会也被困在密室中了？这里面像是密封的，并看不到出口。”

　　墨千幻手指轻触面前的墙壁，光滑，冰凉，结实，确实不像有什么机关暗格的样子，接话道：“有这个可能，但我们从流沙漩涡中落入此地，就说明有入口，只要有入口，就一定会有出口。”她抽出腰间银蟒鞭，抬手一舞，“啪啪”两声，鞭子扫到墙顶，与墙面一样坚实，看起来并无出口破绽。她收起银蟒鞭，开始敲击着密室的墙壁，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寸一寸寻，一点一点找，试图发现密室的出口，不放过任何一丝缝隙。

　　密室中开始不停的回荡着“咚咚……咚咚……”敲击声，涂橘拿着鬼瞳珠凑到墨千幻身前，道：“墨姐姐，我在仓虞山时曾见过林掌柜的‘四时阵’，那阵法十分强大，阵中之物可以假乱真，我们现在，有没有可能就在阵中？”

　　墨千幻并未停下手中动作，依旧敲击着墙面，思忖一阵道：“也有可能，不过，我们目前灵力受限，不易探查阵法。”话毕，眼中突然一闪，道，“你再靠我近一点。”

　　涂橘又往墨千幻身边凑近一些，道：“发现了什么？”

　　墨千幻依旧是敲墙，“咚咚……咚咚……”几声响后，道：“你再站远一点。”

　　涂橘走远两步，墨千幻还是重复敲墙，她静静地看着墙面，又道：“咱们换个位置，你敲墙，我分两次站。”她们两个互换了位置，密室中依旧回荡着“咚咚……咚咚……”的敲墙声。

　　墨千幻侧首细听，转头看向涂橘道：“你听！这次声响一样！”

　　涂橘有些疑惑：“不一直都是敲墙声吗？”

　　“并不一样。”墨千幻几步上前，伸手敲了两下，一手拿过涂橘手中的鬼瞳珠，朝身后扬起手举远了些，又敲了两下，细听才发现，刚才的声音略带沉闷，后来的声音略显空旷，好像墙壁又薄了一些。

　　墨千幻将鬼瞳珠递给涂橘道：“是光亮！光亮越强，墙壁就越厚，光亮越弱，墙壁就越薄。”

　　涂橘抢道：“那若无光亮，是不是墙壁就消失了？”

　　话毕，收起鬼瞳珠，四周重现漆黑一片，墨千幻伸手捞了一把，发现刚刚墙壁之处，此时已经空了，随后她拉紧涂橘，朝前方一点一点迈去，走了没两步，突然眼前一阵微弱光亮，随之耳边传来一阵惊叫：“啊啊啊！！……”

　　“好了……”墨千幻无奈叹息一声，惊叫应声停止。

　　涂橘一愣，看着江起手中还举着发着微弱火光的火折子，道：“江起你喊什么，吓死了！！！”

　　“你们吓死我了才是！我刚把火点着，就看见你们俩手拉手从墙里钻出来，太惊悚了！”江起脸色还是有些发白，疑惑道，“你们怎么从墙里出来的？这墙我看了，十分结实。”

　　“你要是举着火折子一直找出口，真就完了！”涂橘举起了握着墨千幻的手，得意道，“是墨姐姐发现的，要是没有光亮了，这墙壁就消失了。”

　　江起道：“那我这边有光，有墙，你们还能进来？”

　　墨千幻猜测：“大概是出与进不相同吧。”说完她侧身一步，看向江起身后，斜靠在墙上紧闭双目的少年道：“他伤势怎么样了？”

　　江起道：“他情况还算稳定，只是还在昏迷，哎，对了……其他人呢？”

　　涂橘道：“还不知道，刚才只有我们两个。”

　　江起一听，转身走向受伤的少年，道：“我背着他，咱们出发去找其他人！”

　　江起背好少年，道：“往东！”随即一口吹灭了火折子。

　　“啊啊啊啊啊啊！！！”随着一阵微弱的亮光重回视线，又是一阵震耳尖叫传来，只不过这次是女声。

　　“别怕！是我们！”墨千幻看向面前双双坐地互相抱紧齐齐闭目大喊的两人，不是那对避毒散母女，又是谁？

　　江起听罢歪着脑袋，自言自语低声道：“‘好了’……‘别怕，是我们’……哇，待遇有这么不同？”

　　那母女应声停止尖叫，定下眼神，又定下心神，面上血色都回了一些，升到嗓子眼的心登时沉下不少，双双持着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道：“太好了！是你们！我们都还活着！”

　　中年大婶道：“我们母女俩以为就要丧命在此了，没想到，你们来了！真是活菩萨保佑！天神保佑！回去之后，定要斋戒沐浴三叩九拜多烧上几柱上好的高香！”话毕，想到众人如今还身陷绝地，以后生死还是未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弯起的嘴角又塌下，露出了一丝失落。

　　那年轻女子见她阿娘表情有异，反而一脸坚决道：“阿娘！大难不死，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出去的！”语气浑然不像刚开始到大荒时带有的一股怯生生之意了。

　　中年大婶点点头道：“对！我们一定能走出去！”

　　两人随即起身，涂橘又与她们道出大家是如何走出密室的，众人尚未耽搁，吹灭火光，一起又朝北走去。

　　又是一阵光亮，江起心中正暗暗地等着密室中人的一声尖叫，看墨千幻这次会说什么，或者是自己晃着脖子也学墨千幻叹息一声“好了……”，然而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

　　涂橘道：“阿和？”

　　阿和应声转头，他一手举着火折子照亮，一手执剑，狠狠地“欻欻”划墙，见到面前突然出现的几个人，面色先是一怔，接着露出了江起从没见过的笑容：“墨小姐！你们……怎么从墙里出来了？”

　　看来涂橘又得解释一遍，但她仿佛乐此不疲，因为在这个完全陌生而又充满危险的环境里，这件事足以让大家出去的信心再增加一些。

　　阿和听后问道：“那这墙是为什么这样设立？”

　　墨千幻解释道：“因为黑暗会加重人的恐惧，所以陷入密室中的人，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照亮，有了光亮，眼前所见皆成实境，反而有可能会永远困死在这个密室中。即使没有光亮，一旦目不视物，恐惧感加剧，也容易裹足不前，困在这里。”

　　江起接话道：“所以说，稳定心神，仔细求证，大胆向前，就有可能突破困境，墨女侠，对不对？”

　　墨千幻点点头，并未答话，她看向墙角处相互依靠着的另外两个正在昏迷的凌云庄弟子，走过去俯身从腰间荷包中拿出一个精致小瓶，拔开瓶塞，在两人鼻尖底下轻晃，随后两人悠悠转醒。

　　江起看向刚刚转醒双双捂着额头轻缓的两人，心下顿时了然，墨氏的香，他早就领教过了。他侧头看了一眼还在自己背上没有动静的少年，少年额头正抵着江起的肩，尚未醒来，祖父惨死，小腿受伤，也许此时让他好好休息比醒来更好。

　　涂橘见此问道：“这是什么？”

　　墨千幻解释道：“醒神香。”又问向刚醒的两人，“怎么样，阿成阿元，好些了吗？”见他们两个点头，她立刻收起小瓶子，道：“走吧，我们赶紧去找其他人！”

　　接下来的路不再好寻，众人兜兜转转绕了几圈，依旧未找到剩余三人的身影，阿和有些着急，道：“我们这么找也没看到他们，是不是他们被埋到其他地……”

　　话语未落，前方突然冒出一丝蓝光，众人视线暂明，伴随着一阵刺骨恶寒，墨千幻大喊一声：“大家小心！”

　　“阿和！”

　　江起一把拉住阿和衣袖，阿和刚才差点一脚踏空，这才发现，众人前方一步远处已没有路了，而是出现了一个大裂沟，裂沟对面竟是凹凸不平的青石壁。阿和还未站稳，腰间挂牌掉落滑进裂沟，瞬间传来一阵冰水冻结的声音，众人伸头查看，竟发现裂沟之中皆是寒冰，而阿和刚掉下去的挂牌，此时也被封入冰层。墨千幻回头，倏地发现身后重重密室此刻已经全部不见了。

　　此时，众人脚下，竟是一个几丈开阔的大青石台，再往上看，正是几丈高的青石穹顶，他们现下更像在一个巨大的山洞内，而青石台外，是一个巨大的蓝色石坑，密密匝匝的涌动着无数蓝色光点，坑中有一层厚厚的寒冰聚集，源源不断的散发寒气，刚刚那阵刺骨恶寒应该就是来源于此。

　　如果说这个时候密室消失，巨坑出现，那是否说明，密室中已经没有被困住的人了，尚未找到的三个人如果已经离开了密室，而这青石台就是密室的话，那他们在哪？想到此，墨千幻面色绷紧，盯着青石台下道：“赶紧找找他们，尤其注意一下……冰面。”

　　众人闻此，立刻散开去寻，突然，阿元面如土色，后退一步，指着青石台下冰面颤声道：“是他们……”

　　众人顺着阿元的手指方向看去，不觉间心里皆是一惊，刺骨寒意密密麻麻的瞬间爬满全身，只见那个圆脸青年眼睛圆睁，正抬着一只手像是要抓住什么，而他身旁，凌云庄另外两个弟子一个正胳膊护头，一个正执剑要砍，三人此时皆已静止不动，全被冰层封住。

　　“小武！阿乾！”阿和大喊一声，随即跪地，阿成已哑口失神，墨千幻几步近前，站在青石台边缘，双拳紧握，眼圈通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中年大婶与她女儿紧紧抱着微微颤抖。大家自落入险境，那圆脸青年与小武阿乾一路拼命厮杀，在队伍中不断帮衬维护，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众人纷纷红了眼眶。

　　突然，远处传来一句冷冷的声音。

　　“你在喊谁？”

　　众人迅速循声看去，此时竟发现了让他们更加惊恐的一幕，只见那个圆脸青年正在缓步前来，他身披黑色长袍，每往前走一步，脚下就伸出来一块青石台阶，稳稳接住，其身后就是石壁，竟是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

　　江起眉头蹙紧，迅速看了眼在封在冰中的圆脸青年，此时，冰面下圆脸青年的面容已经模糊，一股剧烈的寒意从江起心底钻出，道：“你……”

　　身披黑色长袍的圆脸青年冷哼一声，他依旧还是缓步靠近，状态悠然，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低头看了冰封下的人一眼后，再抬起头，竟又变成了另外一张脸。

　　阿和面色已经惨白，抬手指道：“小武？”

　　那个顶着小武脸的黑衣长袍又问道：“你叫我小武？”

　　“不！你不是小武，小武已经……”阿和猛然看向冰面下的小武，而小武的面容此时也已模糊。

　　那人仿佛依然不太满意，摇了摇头，又换上了第三脸。

　　墨千幻面容紧绷，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顶着阿乾脸正迤迤然而来的黑衣长袍，道：“阁下可是，银沙城主，千面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