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泽尔（Eser）》lyricsx桐纪

7、第七章 罪行

　　在每年圣历的六月，埃泽尔女神会屈尊来到圣城，接受子民们的问询，再经由先知将神的话语下达到凡间。在这短暂而珍贵的一个月里，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争相呈上珍贵的礼物，以期女神降下神谕，解答他们的疑惑，或者指点他们的命运。

　　娅比会在每一日的黄昏，从长长的名单里拣选出女神所眷顾的幸运儿。翌日凌晨，这位被选中的人将被蒙上双眼，由辅助祭司们牵引着，绕过外围人声鼎沸的礼拜堂，穿过广阔静谧的、弥漫着浓重香雾的许愿廷，攀上数以千计的、陡峭难行的阶梯，抵达神庙的所在。

　　以诺撑着神庙入口的立柱勉强站定时，星子仍在苍青天幕上闪烁频动，如女神隔着纱幕的眄睨。她一定看见了这孩子拨开绑带，窥视四周的恶行——一个卑微凡人站在空寂的高台，借一点暗浊火光驰目四望，目光渐次流过她的神所、她的城市、她的山河。

　　最后，这卑微无知的凡人抬起头，以一派坦然的姿态，与他立誓所要供奉一生的神明本人遥遥对视。

　　辅助祭司们从前不会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此后也未尝知晓。那一年他刚满九岁，所犯的罪行只有天月为证。很久以后，他还会想到此处：原来不赦之罪，是起初就已犯下。

　　直到发烫的脸颊重新被簌簌夜风吹得冰凉，这好奇太过的孩子才低下头，重新系好纯白无垢的绑带，摸索着臂上绷紧的金线，独自走入黯澹门厅。

　　*

　　那有着醒目的、蓝紫色齐腮短发的少女收回手臂惊跳起来时，以诺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方面，他腿伤未愈；另一方面，不管别人信不信，他其实很难有不被打扰的午憩机会。这本是他放松下来，理清思绪的好时光。就这么被横生的意外搅扰，即使是他，也很难维持平常脸上带着的那种微笑。

　　少女起初一副怒气难遏的样子，可仰头看了几秒，神色却缓和了一些。她眯起眼睛：“以一个奴隶的身份来说，你可真无礼透了。”

　　她转过脸向以诺笑了一下，晃晃自己明显完好无损的指尖，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在食指上配合地闪光，“一个奴隶竟想伤害贵族？即使主人为此道歉，我也要求你惩罚他。至于该怎么做嘛——”

　　她忽然抬头，冷冷道：“滚下来！”

　　阴冷空气凝滞了两秒。少年合上书，起身抬腿，站上狭窄栏杆，几乎没有停顿，就直直跳下。

　　他的身体素质似乎天赋异禀。从三层楼的高度下来没人敢用这种跳法——没有松腰，甚至膝盖也没弯一下。

　　以诺被破空冷风吹得睫毛一颤，少年已经俯下身来,朝茶桌上扫一眼，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都凉了，还不吃？”

　　亚历珊德拉指节上的戒指发出细小的哔剥声，满是划痕的戒面裂开一道深长的缝隙。这算什么？她手指微微颤动一下，抬头看向对方。

　　而那个奴隶从刚才开始就没看过她一眼，一直盯着以诺。青年一笑，“起码看看场合吧……”

　　亚历珊德拉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一转，也跟着笑,“所以你是在怪我的突然出现打扰到你们？伊……伊西斯？尤诺米阿？还是奈特？哎呀，我总弄混别人的名字！不管怎样，你应该直说的，我不喜欢这样拐弯抹角的方式。这样显得很阴暗，说明你是个狡猾的人，你不这样认为吗？”

　　以诺轻声说：“如果给您以这样的印象，我为此道歉。但我应有权利对您提出疑问，一位与我素昧平生的贵族小姐突然到访我的庭院，来意为何？”

　　亚历珊德拉笑了，重新坐下，手指拨弄着腮边蓝色的发丝，“奈芙蒂斯，你真是不讨人喜欢。我来做客，而你不但不请我坐下，还纵容奴隶对我无礼。”

　　“不要误会，我对搅扰你们二人之间的好事没有半点兴趣。可话又说回来，现在谁又能不受约束，自由自在地想做什么做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扫一眼腕表，红宝石戒指抵在颧骨，“我可不是那样的幸运儿。那么，奈芙蒂斯，鉴于你的小情人马上就得乖乖和我走，要来个热情拥吻吗？”

　　以诺目光平静，“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塞斯不会和您走。”

　　亚历珊德拉一愣，皱眉道，“你不知道？”她从椅背上直起身，又打量一下塞斯，盯着以诺慢慢说，“我以为你会保下他的性命？”

　　“只要我是他的主人，他就不会受到伤害。”

　　亚历珊德拉明白过来，禁不住笑起来，“看来这才是你的打算，亲爱的奈芙，你真是天真！我可迫不及待看到那些人的表情了。”

　　以诺身后的少年神色冷淡，瞥向一边，仿佛没听见谈话内容是关于自己的生死大事。

　　*

　　当拉拉终于处理好那一大群突然做起怪异行为的奴隶，和达里奥·朱尼厄斯先生匆匆赶到以诺处时，她一时之间都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足有一个支队的士兵肃立庭院，他们的青年将领正拿着一份文件与副官交谈。以诺披着披风，站在旁边，脸色苍白，向拉拉温柔地看过来。

　　而塞斯，塞斯不在这里。她的心沉下去。军方的人不会随意侵入阿尔德曼家，除非他的身份被察觉，那么随之而来的将是……她握紧手指，想，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她要保证他的安全。

　　她上前一步，“请您原谅，先生，您是谁？又为了什么事，不经通传便闯入艾略特·阿尔德曼总督的府邸？”

　　青年将领转过头，打量她一眼，并不回答。

　　“……拉拉，”以诺告诉她，“达利上校收到线人举证，塞斯的契约是伪造的，他的来历无法查明。军方现在相信他是蒙德里安上校的附身者。”

　　“蒙德里安上校？”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谁是安东尼奥·蒙德里安。那个报纸上铺天盖地地报道过的魔法师。她没料到这个，但还是强作镇定，朝那军官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这奴隶的契约由我亲手审验过，并没有任何问题。而蒙德里安上校，我想他没有任何理由会附身于一个奴隶，来到阿尔德曼家？”

　　上校军官终于交待完他的事情，随意一挥，屏退副官。他轻笑一声，直视拉拉，“小姐，那么您应该验得更仔细点，毕竟卖给您奴隶的人现下就关在监狱，并且他对自己伪造契约的事供认不讳。”

　　“另外，替您着想，您还是别搅入这趟浑水。”达利俯视着对方，两只手指扬起一张短笺晃一晃。

　　拉拉接过来迅速浏览一遍，脸色惨白的抬起头。

　　“看来阿尔德曼总督对您另有安排。”达利的嘴角翘了翘，转向以诺，“那么，感谢您的配合。”

　　“我听取了您的指控，”以诺轻声道，“但没有同意您带走我的奴隶。”

　　“您应当清楚，我们不必征得您的同意，”达利说，“这不是普通的司法案件，而是军方的决定。”

　　“而您却没有带来联盟执政官的印鉴文书。裁判官签署的逮捕令上只写着塞斯来历不明，可对蒙德里安上校一事只字未提。”

　　“我对蒙德里安上校的状况一无所知，然而针对前者，我有权利拒绝您的要求。您要逮捕的奴隶现接受我的保护。作为一名贵族，我通过占有这名奴隶，赋予了他阿尔德曼的姓氏。”

　　“因此，您若要调查塞斯·阿尔德曼的来历出身，”以诺说，“那答案显而易见。他来自塞姆勒，出身于贵族家庭。”

　　“您父亲的前任长官恐怕不会支持您这番说辞，”达利眯起眼睛，“至于联盟长官的态度，我想您可以向令尊去信问询。”

　　“更何况军务紧急，”达利话锋一转，用马鞭在另一只手心敲一敲，和副官交换一个眼神，一提嘴角，“刚才我已经让看管的人把他押送到高墙监狱。显然，我们低估了他对您的重要程度。不过您可以为了他向法庭申请赦令——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高墙监狱？”拉拉感到血液凝结。高墙监狱因使用”特别审讯技巧”获取供述而臭名昭著，关押在那里的犯人会因酷刑被迫认罪。不论他体内是否是这些人找寻的蒙德里安，他绝无可能从那里全身而退。不，要不了三天，这些人就会把他弄得不成人形……

　　“这个奴隶不会是您要找的人，”拉拉声音颤抖，“我以埃泽尔之名起誓，我知道他——”

　　“他那里没有您想得到的信息。”以诺打断她。

　　一名惊慌失措的士兵跑来，对副官说了什么。副官脸色骤变，领着士兵上前附耳汇报。达利上校听后，停顿一下，当即甩了这士兵一耳光。

　　“宗教裁判所？”达利冷笑着整理一下领章，眼神扫过一边，“把人送到那去，是以为那群祭司站在您那边？”

　　“您的部下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以诺抬眼，“他受我的保护，所以只有宗教法庭可以做出裁决。”

　　亚历珊德拉甜甜笑了，高高举起一只手，“——而我向女神起誓，这和我完全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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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5.1到5.7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