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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电话突然响起,安娜惊魂甫定看向定一还未凉透的尸体。她接起电话,是萤,一个福建的同窗。
      “么西么西,万圣节怎么过,你今晚上也没课的吧?”
      “是。”
      “我同你讲哦,早上真的把电车卡落在寮(学校公寓)哎,但是我实在不想走二十分钟回去拿,好想给室友打电话来送。后来嘛忍住了,天气这么冷,她们一定大骂我哦。”
      “你总是丢东西,那么你什么时候能对自己负责!”安娜放下电话,心情回到现实中来,她打开网络,认真的输入:如何处理尸体。
      “好笑,干嘛要处理,我能做一次不一样的事情吗?毕竟这样的事,一个普通人一生也未必有机会经历,但细想,情杀,也不过是一条消遣大众的社会新闻,谁又会关注多久。何必要像写论文一般从调研着手。”
      自我心理建设结束。此时她的脑海里没有警察、侦探、律师、牢狱、刑罚这些字眼,因为她已然选择做了爱情的囚徒,定一的名字在她胸口的项链里,一握住心就生疼。命运好像娼妓,它允许他们交合,但最终不让他们拥有对彼此永恒的忠诚,好似蓝色的木星和等待毁灭的火星,注定无法在宇宙中并存。
      安娜喜欢歌颂死亡,但她没想过会亲手处理她爱人尸体。她甚至有点羡慕倒下的定一,如果他们倒过来,也不失为好的结局,对于此时,不过是一种彼此拥有的仪式罢了。
      悠扬的音乐声从对面邻居的百叶窗内传来,先是打开窗子咔啦咔啦的响声,这扇窗子分别会在清晨和深夜咔啦咔啦的打开,这两次开窗的声音,是安娜的时间表。安娜看着定一的尸体,莞尔一笑,她想,我们要以更神圣的存在永远在一起。
      她终于认真的看了他,他的发是偏软的质地,以前他总会为了获得安娜的眼神在上课前急匆匆去洗手间用水打湿头发,将头发全都拢到耳后,露出他的额头和鬓角,那种俊朗中又带些阴柔的清秀使安娜着迷。杨定一在课堂上所读的每一句讲义,都是对安娜说的情话。这些话语没有语言的形状,是恋人之间独有的密码,只负责传递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是求偶的千万把钥匙,而安娜这一把锁,死死的被定一拿捏在嘴唇的碰撞中。他的一呼一吸令安娜着迷到窒息。
      安娜抚摸他的脸,为他轻轻合上眼睛,不禁嗔笑:“太久没有刮胡子了,总这样”。盯了良久,竟轻轻的吻了上去。安娜感到喉咙发紧,心跳加速,面颊绯红了起来,她想起定一拥有她的每一次,定一总说安娜在□□中更像男人,充斥着侵略、占有、攻击。安娜取出刀片,用清酒仔细擦拭,她要完全割下这曲线蔓延的俊秀的脸。爱一个人,你怎么用语言形容?她只认为要用任何方式去侵略、去占有,得不到,就要毁掉,这才是极致的爱,不可退让的爱,谁敢说爱一个人不是自私的。安娜从冰箱里取出冰块,捣碎,将碎冰掩埋在定一的脸上,冰敷良久,她要得到一张完整的,不被沾污的定一的面孔,当然这很难做到,总之,这一张面孔,这一个人,这一颗心,要与安娜生死相依。
      韩国首尔梨泰院踩踏事件之后,涩谷一直是备受日本年轻人和外国游客喜爱的旅游目的地。涩谷区行政长官宣布这次万圣节不会举办公共活动。与以往跟定一在一起的万圣节不同了。安娜吃完饼干,穿好姜黄色呢绒大衣,拢了拢散发,拉下围巾,用口红在脸上随便涂鸦。定一被塑胶袋裹得严严实实,安娜就这样困难的拖拽,走到涩谷街头,也不至清冷,有几个年轻人称她的万圣节装扮不错,甚至跟她一起拖拽起“人形塑胶玩偶”。安娜频频鞠躬后,拖到筋疲力尽,撒手,转身离去。“定一,你不必再拘禁在这肉身了,你与我已经是一体,从我们交换唾液、泪液、汗液、□□甚至血液,彼此的菌群就在交互中激烈地影响着一切,刹那一吻,顷刻八千万个菌群的遥相辉映。”
      不知道搭乘了哪趟电车,睡醒时已是终点站,走出站口,是灌木丛中的一条小河,闭上眼睛,安娜忍不住掩面哭泣,她又似乎永远被困在黑暗的中心了。定一,这团火焰是你给点燃的,也只有你可以熄灭。定一,你在课堂上读三岛由纪夫《假面的告白》:“我因为不懂得爱的方法而误杀了所爱的人,就像那些蛮族的掠夺者。我在那些倒地的人还在微微翕动的嘴唇上接吻。”你是单独说给安娜听的。风弥漫着东京特有的味道,眼泪流到嘴边,舌头生出苦苔。
      “萤,是我。”安娜拨通了萤的电话。
      “是哦,怎样?好困,怎么不睡?”
      “我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不能联系你”安娜用力镇定。
      “怎样?生病哦,啊要去看医生。”
      “好,谢谢你的围巾,阿萤。”
      “没有啦,啊你是怎样?联络哦,啊很困不知道几点了,等下要起来去学校了。”
      “阿萤,我现在去横滨找你好不好?你哪里都不要去,见我一面。”安娜用力抓紧电话。
      “哈?是出事情了?好,等你。”
      “好,等我。”
      每个人都需要这样的朋友,你不要她时,她是如此透明,一无是处的蠢笨,是她对友谊衷心的佐证。但当整个世界背叛你、践踏你时,只有这个人可以信赖,可以拥抱和依靠,她甚至能够成为你的主心骨,她怎么不是安娜现在唯一的稻草呢。
      很久才拦下一辆出租车。还是第一次在日本打车。几乎没有留学生在日本打车,一是日本的电车实在发达,二是打车费用惊人,不适合囊中羞涩的人群。车子驶向阿萤。安娜在一个孤独的位置,期待着见她。
      安娜想起阿萤给她讲过一个家乡小闻,清明前后,鹅最肥美,卤汁最香。卤汁用的是家乡料,肉桂皮、川椒、八角、茴香、沙姜……薪火不绝。经营卤味店的老板娘,送给了女儿一桶卤汁,说是家传宝,要女儿当嫁妆带去,以后做好吃的浇头来拴住男人的胃,拴住了胃,自然拴住了心。女儿觉得过时且荒诞,母亲正颜厉色且坚决:“你爸爸在里面。” 泡沫与黑汁在蒸腾中越来越陈,越来越香,没人知道母亲如何肢解了父亲,炖入了老锅子,变成了陈年酿汁,保生意日进斗金,使独身母亲养育大了儿女。
      清白的月色告示着子夜的逝去,萤披着外套蜷缩在宿舍楼梯台阶认真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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