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蓝山”缘》云上小陌

4、第 4 章

　　夏语蓝一坐稳身体，便回头望去，最后一头骆驼几乎也站了起来，男人在成功帮助她一臂之力后便匆匆跑向自己的骆驼，沙地里前行原本就有些困难，更别说跑步了，但他还是在最后几米时尽力加速，借着冲势伸手抓住缰绳，左腿往脚蹬上一蹬，一个飞跃成功上了骆驼。夏语蓝暗暗吁了口气，她可不希望男人为了帮她而耽误自己，好在最后大家都上了骆驼，驼队在阿海的带领下开始小跑起来。
　　此时风已经带起了不少沙子，这些漫天飞舞的沙子不断的往几个人的鼻子、嘴巴里钻，而整个能见度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下来，沙风打得脸生疼，眼睛也几乎睁不开来。
　　夏语蓝紧了紧遮阳帽的绑带，以防它被不断增大的沙风吹走。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伴随着呜呜的风声，和西方电影里渲染的世界末日景象十分相似，如果此时有一个上帝视角，其实也不过是小小一团沙暴球中困着了几个人，沙暴球的外围依然是风和日丽的祥和图景，可对此刻正被困其中的夏语蓝他们来说，或许也会是一场生死攸关的考验。
　　好在阿海的警觉性高，到底是长期在沙漠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总算在黑风暴即将抵达之际牵着头驼躲进了一座较为高大的沙丘后面。有了沙丘的遮挡，风明显小了很多，阿海找好位置停下后，终于能勉强转过身看看身后的情况，这一看，可吓出了他一身冷汗。
　　只有两头骆驼带着他们的临时主人，跟着他进入了沙丘后的安全地带，还有两头骆驼顶着风沙正在艰难靠近，至少朦胧中还能看得出两人两驼的模糊轮廓，可是还有两人两驼呢？阿海狠狠揉了揉被沙子压的睁不开的双眼，在满世界的狂沙中，再也找不到他们的影子。
　　可能正是由于夏语蓝和身后男人刚才的那一个耽搁，他们这两匹骆驼没能跟上头驼的步伐，牵引的绳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散了开来，显然它们的经验没有头驼足，掉离了队伍后一下子就迷失了方向，无论夏语蓝和男人如何吆喝拍打，它们就是杵在原地再也不肯挪动一步。
　　夏语蓝又急又气，拼命扯着缰绳，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指挥骆驼，只能学着电视里那些也不知着不着调的御马术，一拉一扯，一拉一扯，配合着还吼几声，不仅弄得自己满嘴都是沙子，还一点效果也没有
　　随着黑沙暴的逐渐逼近，风一阵大似一阵，夏语蓝感觉自己都快坐不稳了，随时都有被吹下来的可能。突然，可能是夏语蓝拉扯的力度过大，弄痛了骆驼，它开始疯狂抖动身体，将本就坐不太稳的夏语蓝一下甩到了地上，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坑。甩脱了夏语蓝以后，骆驼便索性往地上一蹲，将整个身体匍匐下来，脖子前倾靠地，就差把脑袋也全部埋进沙子里了。
　　夏语蓝被摔得晕头转向，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般，却也不敢不忍住疼痛，立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狂风卷着沙尘飞舞在肉眼所及的每一个角落，三米外的能见度几乎已经降为了零，也就是说，现在的夏语蓝不仅根本找不到前面林小佳他们的影子，就连身后不多远处的男人也已经看不到了。
　　说是不慌肯定是假的，但一个人只有到了这样的极限境地，才会发现自己居然还有潜能可挖，夏语蓝从地上爬起后已经被风吹的直不起腰，她佝偻着身体慢慢靠近那只已经快与黄沙融为一体的骆驼，思考着下一步到底应该冒险继续往前再走走，还是索性像眼前的骆驼一样就地躺倒赌一赌。就在她纠结不定的时候，突然听到在狂风的呼声中似乎飘来了一丝细微的人声。
　　由于风声实在太大，还伴随着时不时狂沙打在脸上的疼痛，夏语蓝一度怀疑是自己紧张过度产生了幻觉。于是她微微抬起头，让自己的耳朵尽量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又仔仔细细的听了听。“有人吗……前面还……有人吗……”是的，没错了，确实有人在呼叫，好像还是个男声。
　　夏语蓝想了想，前面的人早就不见了，就算有叫声也传不到这里，而离自己最近的就是身后那个男人，应该是他没错，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还是他的骆驼和她的一样罢工了？
　　“你怎么了？听得到吗？”夏语蓝尝试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喊了几声，但是她很快发现，那是风吹来的方向，正是因为此，男人的声音才能顺风传到她的耳边，而也是因为此，她的声音被传向了相反的方向，男人根本接收不到。
　　“我的腿……有人吗……”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轻。
　　作为当年高考全省前五十的尖子生，夏语蓝的大脑很快自动给出了几个方案并分析了利弊。根据模糊的内容判断，男人的腿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如果只是腿扭伤了或是骨折了，那么她过去也只是陪着一起听天由命等待黑风暴过去，和他一个人在那等着没什么区别，并不能因此提高存活的几率，反而在过去寻找他的路途上会因为各种不可控因素存在巨大的风险，特别是在当前如同瞎子般的情况下。但是，如果男人真的遇到了什么危及生命的情况呢？虽然夏语蓝分析下来出现这种情形的概率不高，但并不代表没有，既然有这可能性，她便不能赌这万一。别看理性的思考千回路转，复杂不已，但夏语蓝仅在电光火石间就依着感性做出了最终决定，无论风险多大，她都要冒险去看一看。
　　找准方向后，夏语蓝便顶着狂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一旦风实在太大，她就会蹲倒原地等一会，等风势稍微小一些就继续往前。夏语蓝这小小的身子骨，看着似乎随时都会被某阵沙风卷走，可偏偏又像一颗锚在地里的钉子般顽强，始终一点一点地、无比坚定地向着季云山靠近。
　　是的，此刻躺在地上，身子几乎都快被沙子埋没，一条腿被骆驼死死压住的男人就是季云山。在看到那个小小的、慢慢变大的身影前，季云山无比后悔当时自己怎么就脑子一抽抽答应了雷严，按他的说法是最近接的那个项目方案一点头绪也没有，想找个没去过的地方放松一下、刺激一下，说不定能激发出什么灵感来，季云山还天真的以为会是什么样香车美女的刺激，谁知道居然是来这种鬼地方探险，探险探险还真的探上了险。
　　早在车上相遇的时候，季云山就一眼认出了夏语蓝，他见过那么多的美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孩留下印象，也算不上深刻，却就是能立刻回想起论坛会场外和话剧舞台上的场景，但季云山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她有什么交流，毕竟他只是因仅有的几面觉得她有些有趣，也仅此而已。
　　可谁曾想，在黑沙暴逼临的危急时刻，他的骆驼不仅没有使出吃奶的劲跟上驼队，反而使出吃奶的劲把他甩了下来，然后自个趴在地上开始装死，巴不得黄沙再把它埋的深一些，这样就更不容易被大风吹走。可是这可恶的骆驼，在趴下前居然压住了他的右腿，那么沉重的像山一样的体重，无论季云山如何用力，都没法撼动骆驼一分，更没法把腿从它身下抽出。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腿从一开始的剧痛，到后来的钝痛，再到后来一点一点的麻痹，季云山的心就乱了起来，这场风暴持续的时间一定不会短，不然刚才阿海的神情也不会着急成那样，最坏的结果就是他还活着他的腿却没了，不行，绝对不行，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的富家公子，怎么可能接受自己变成一个瘸子，那让他以后还怎么混，如果是这样，那他宁可死了算了。
　　尽管如此，人类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发出了求救的呼声，只是这个呼声被狂风打的凌乱，他不知道传出去了多少，能传出去多远，他只能在逐渐模糊的意识支撑下不断地呼唤着。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呼救使他的鼻腔、口腔灌满了沙子，身体的水分也因此快速流失，就在他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他在朦胧中望见了那个一点一点变大、一点一点向他靠拢的身影，即使看不清，他也知道，那个人是夏语蓝。
　　他模糊的意识一下子清醒起来，原本已有些绝望的情绪渐渐被希望所替代，他也想过，他的呼救声也只有离他最近的夏语蓝或许能听到，可是她不一定能来、也不一定会来，毕竟对她来说，自己只是一个陌生到连话也不曾说过的男人，而且那个瘦弱的身影，即使来了也可能帮不上任何忙。
　　但人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动物，就像夏语蓝没有按照理智分析做出最有利的决定，同样对于此时的季云山来说，夏语蓝的到来并不意味着一定能帮他脱离眼前骆驼的压迫，却绝对是一种精神上的希望与鼓励，即使不幸两人都迈不过今日这一关，两个人的相互扶持也绝对胜过一个人的孤独绝望。
　　夏语蓝终于在最后一丝力气用尽之前来到了季云山的身边，她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努力的恢复着体力，因为她一眼就看到了男人惨白的面孔和被压住的右腿，她必须尽快帮他把腿从骆驼身下弄出来。此时的季云山意识无比清晰，却已经讲不出话来，身体也几乎动弹不得，他只能干瞪着眼睛看着夏语蓝吃力地进行着各种尝试。
　　对于夏语蓝来说，眼前的任务无疑十分艰巨，一方面是骆驼的巨大体型，相比于小小的夏语蓝，简直像座山一样，而且它已经打定主意进行原地抵抗，对于夏语蓝的任何行动都毫不理睬，更不用说挪动半分。另一方面是这不知已经涨到几级的狂风，使得夏语蓝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步路都万分费力，还得随时预防自己被风吹跑。
　　夏语蓝折腾了几次毫无效果之后，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来一根登山杖。别问跑来草原沙漠旅游为什么会带着一根登山杖，完全是因为夏语蓝整理行李时懒得把它从背包里拿出来而已，没想到竟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只见夏语蓝拿起登山杖略比划了一下，然后调整好长度，本来她是想用登山杖把骆驼压住男人右腿的那部分肉借力撑起来，然后再把男人拖出来，可是试了一次似乎不怎么成功，反而一下没掌握好角度，刚撑起的部分又重重砸了下来，压的男人闷哼一声，心里骂了无数遍娘，本来还有救的腿这么再被砸几下可能也就废了。
　　夏语蓝并没有被这次的失败吓退，而是根据刚才的教训重新调整了长度和角度，就像千斤顶一般，总算顶出了一小块空间。此时，夏语蓝已然满头大汗，沁出的汗水被狂风一吹，狠狠的打了个机灵，像是老天爷在提醒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一旦黑风暴正式降临，就再也没有机会施救，甚至自己也会因为没有找好躲藏的位置而被吹走。
　　夏语蓝俯下身子，在季云山耳边嘱咐“等会我喊一二三，你就一起用力，听到了没有？”
　　虽然是问句，但夏语蓝显然没打算听什么回复，因为还没等季云山有所表示，她便拖起他的两个肩膀，一边大吼一声“走”，一边往后退去。季云山的身体反应比脑子快，他的脑子还停留在“不是说一二三么”的疑问中，身体就已经配合着夏语蓝奋力挪动。
　　经过几次尝试后，夏语蓝终于将季云山被压着的右腿从骆驼身下成功拉了出来，又将他身上覆盖的厚厚一层沙子抖索干净，然后整个人便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往地上一坐，再也不想爬起来。
　　黑风暴可没打算让这两个人有喘息的机会，它吹奏着昂扬的号角，搅动了无数的旋风，向着天空，向着大地，宣示着自己的主权。此时的季云山比夏语蓝意识更为清楚，他费力的坐起身，示意夏语蓝一起躲到骆驼身后去。就这样，夏语蓝充当了季云山的临时拐杖，两人撑起最后一口气，相互支持着、相互鼓励着，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了骆驼身体的另一侧，然后学着骆驼的样子双双尽可能的压低了身体，夏语蓝更是不放心地用绳索将自己和季云山绑到骆驼的缰绳上，减少了任何一个被卷走的可能性，增加彼此的存活率。
　　季云山默默看着夏语蓝在最后一刻完成了这一切工作，他的腿本已被压的失去了知觉，但在刚才不得已的行走中受到了二次挤压，尖锐的疼痛让他想立刻就地晕过去，甚至有一刻他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可是看到夏语蓝如此认真而坚定地做着最后的努力，他告诉自己，总不能连一个女孩子都不如，于是继续咬紧了牙关，等待着黑风暴的降临。
　　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夏语蓝醒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林小佳焦急的脸庞，她裂开嘴冲小佳笑了笑，又不小心吞了好一口沙子。看到夏语蓝还能笑得出来，林小佳又是心疼又是后怕，到最后只能抱起她的脑袋吧唧亲了一口以示激动，然后很是庆幸道“阿海说还好这次黑沙暴虽然来势汹汹，但其实并不算大，过去的也快，不然你们两个人可能连找也找不到了。”
　　夏语蓝正在补充食物和水，听到林小佳的话后歪头想了想，认真道“我们和骆驼绑在一起了，它这么大的体型，最不济尸体总能找得到。”林小佳冲她翻了个大白眼，看着她各方面的状态都还算好，一直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直到现在，林小佳依旧不敢去回想过去几个小时的经历。当她和后面那个男人的骆驼前后脚抵达沙丘另一侧后，他们才发现，一直连着驼队的引绳早已断开了，夏语蓝和另一个男人已然在狂沙飞舞中消失了踪影，眼前世界末日既视感的压迫，很容易会将一个人的心理承受逼到极致。在原地等待了一个多小时依然不见夏语蓝的影子后，林小佳渐渐陷入了崩溃边缘，因为这一段时间里反复在她脑海中盘旋的念头是“是她把她带来的，便一定要把她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