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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秤星走的第二天,想他。

      胡仲山睡到鸡鸣声起,揉着眼睛醒来。这段时间书本上的功课告一段落,除了胡仲山和游三清早早接下了专属的案子,指挥使也给其他同科学员组队安排了别的事务,考验他们的探查和处理能力。有的人昼伏夜出,有的人披星戴月,各有各的安排。

      坐在床头,胡仲山望着一两天没打扫而渐渐杂乱的房间,和墙角堆起的薄薄一层猫毛,这才意识到,秤星每日的辛苦。

      自己所谓的“英明”决断,不仅是跟着看家人行事耳濡目染出来的,更是身边这些每天勤勤恳恳、鞍前马后相助的人,联手促成。

      正在感激涕零,多多闻声跳了过来,将头拼命地往胡仲山交叠的胳膊弯里塞。她性格爱跑爱跳,并没有寻常人家猫儿下腹垂坠的肚腩,反倒是肩胛和脊梁上的骨肉,十分精干。胡仲山最爱从她的头顶一路顺着背往下摸,一直摸到她雪白的尾巴上,再反手一勾,把她的尾巴顺着屁股绕到脚边,看她竖着耳朵机灵顽皮的模样。

      只是今日宿醉刚醒,还没来得及给多多喂食喂水。多多也不着急,自顾自地扒拉着昨夜草草撂在床上的荷包。

      是了,既然秤星行事稳妥辛勤,自己作为他的少东家,怎么说也得表示一下。胡仲山踩着鞋,坐到书桌边上,提笔写了一封信,让应天分号看在他身兼二职的份上,下个月开始,给秤星每月的月例增加百分之十。

      拿出自己久不用的私人印章,胡仲山对着印泥哈了哈气,校正角度端端正正地盖上。上一次用它,还是在九江填探事考试报名表的时候。

      当时他正和父亲、大哥一起跟九江宋知府吃晚饭。胡仲山光顾着欣赏舞蹈,不经意间把报名表上的印章都盖歪了;惹得宋知府哈哈大笑,说到底是年轻人没见过世面,这般猴急。胡仲山臊得一脸,让宋知府以为自己说重了话,便拍胸脯保证歪了也没事。

      “二爷,小的是应天分号柜上今天值班的,掌柜的请您赶紧去一趟,说秤星回来了,有事找二爷商量呢。”有人在窗外轻轻敲了几声,透着窗户跟胡仲山说话。

      胡仲山想起自己还没洗漱穿戴,便支使外面的人去给自己买碗回卤干。早听说奇芳阁的鸡汁回卤干是一绝,胡仲山还没空试试,想来奇芳阁离探事司也不太远,正好给自己一个整理衣冠的空余时间。

      等胡仲山整整齐齐地坐在三叶的账房,端起回卤干喝汤品尝的时候,应天分号掌柜已经屏退众人,只剩下秤星,自己和胡仲山三人。

      “二爷,您说的王卦先,我回家请我老子娘找扬州城里的老人问过了,您猜怎么着,是个无根无底的天外人,街坊邻居都不认识,简直好像是石头缝里跳出来的。”秤星上场就卖关子。

      “怎么的,你屁颠屁颠赶回来就给二爷说这个?”应天分号掌柜作势要踢秤星的屁股,惹得胡仲山差点没把卤干喷了一地一桌子。

      秤星看掌柜的在戏耍自己,便故意按着自己的屁股,挺身往旁边让,假装害怕的样子:“可不敢欺瞒二爷,三叶的银子要真给我白花了,我够死几回的;我老子娘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王卦先是没有,可十几年前有个穷酸书生,叫刘褂仙——大褂的褂,仙女儿的仙,还来应天考过试。”

      “怎么的,这不是个姑娘家的名字吗?怎么又是秀才了?”胡仲山放下汤匙,怀疑自己刚才听没听错。掌柜在一边捋胡子,不发一语。

      “可不是么,那刘褂仙本来就是扬州本地一个盐商家的小女儿,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女扮男装去私塾里上学,读着读着那心就大了,非要来应天考试。”秤星拿左手拍着右手背,一副这鬼故事他自己也无法相信的样子。

      “你等会儿,刘褂仙一个扬州人,来应天考试,是来考乡试?”胡仲山跟掌柜对了对眼神,确认自己没听错:“她若真是一介女流,还能考乡试,那她在扬州不就已经入了当地的县学,成了秀才?”

      “谁说不是呢,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让她蒙混过关了,可据说她来了应天,要进贡院,才知道应天的规矩多啊,不论是谁,都要脱衣服检查是不是舞弊,她当下就慌了,怎么都不肯脱衣服。那负责监考的考官看了她文碟上写着的名字,刘褂仙,就嘲笑她说,听起来像个女子,更要上手剥她的衣服,这刘褂仙就索性弃考返乡了,后来听说没过几个月就投河死了,家里还办了丧事,埋到山上去了。”

      胡仲山只觉得阴风阵阵。这刘褂仙若真的死了,那现在的王卦先难道是她含冤的鬼魂?

      “秤星,你那天去地字一号房,发现什么没?”胡仲山感到自己的双腿略微发麻。他突然有点庆幸那天自己喝醉了走不动路,是秤星帮他去跟王卦先去取银票的了。

      “没有啊,他挺正常的,房间里也都是人用的东西,据说他在金陵台是常住的,平时跟人来往也没什么特别的。”秤星回忆着那天面见王卦先的细节,突然眼神一亮:“我想起来了,我临出门的时候,听到门口有烧水婆子在嗑瓜子,说他在金陵台有个名号,叫扬州来的柳下惠;他从来不叫姑娘过夜!”

      说完这句,秤星自己都臊起来。他才多大年纪,说起这些成年男子的事,还懵懂着,只知道对着陌生姑娘说,要被扭送去官府。

      掌柜的这才忍不住笑了:“二爷,散了吧,这就是那刘褂仙乔装改的,当年的投河自尽,只怕是家里为了帮她圆谎设的障眼法;你看,她这落款字体秀气,一看就是读书多年练出来的。若真是鬼魂,给咱们的那银票怕不是地府的冥钞,怎么会是正经钱庄的银票凭证?”

      胡仲山结果秤星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喝完回卤干鸡汤的嘴:“这么说,她是跟应天府有渊源,心里还记着当年的窘迫,想要和那应天的大小官员唱一出‘颠倒颠’?”

      呵,原来如此。

      “既然主顾不在意这钱,只在意这胸中的一口气,那咱们何不成全了她,正好这应天府在求爷爷告奶奶地讨钱?”胡仲山将手巾扔进食盒:“不如这件事,咱们就烂在肚子里,反正三年内,这位王大善人还在应天等着看好戏,应天城的田地不长腿,海滩上的盐场不长腿。这笔款拿了将来的收成做抵押,王大善人又恨不得开了天眼盯着这些官帽子的行踪,是插翅难飞。很好,很好。”

      胡仲山在秤星耳边低语一阵,自己跟应天分号的掌柜走到后堂,开始设计印刷债券的盘子图样。盘子上除了应天府户部几个大字,还有户部右侍郎的签名,开始借贷和截止借贷的日期,债券每年的利息,每张债券的面值一千两,等等字样。

      不一会儿的功夫,伙计拿来一张样本,递交到胡仲山手上。看着自己和掌柜脑中的念想化为触手可及的真实字句,胡仲山的手不禁微微颤抖。

      这是他一手促成的第一笔大宗交易。胡仲山身为三叶人,终于脱离自己的父亲和兄长,独挑大梁,交出了一份足以让家族满意的答卷。

      “印满五十六张,送到户部,请右侍郎加盖官印,这些券就生效了;记住了,别露了王老板的真名,就说主顾授权,让三叶托管这些债券凭证,等三年后的今日,本金利息还清,户部就可以赎回来自行处置。”胡仲山吩咐下去。

      今日的阳光,从账房的前窗斜斜地照进来,明晃晃地铺满柜面。

      “别忘了把承销的费用单子也报上去,协议里写了的,户部欠咱们一千五百两;再去一趟金陵台,跟王卦先王老板解释解释,咱们帮他管这笔债的账本,清点户部交付的本金和利息,万一迟交了还要催债,这些也都要钱,不过要是他愿意开户,给我们存点他牙缝里的零花钱,这些都好说,免了都行。”

      秤星拿出随身带的小本子,拿了炭笔刷刷地都记了下来。这是掌柜教他的习惯,也是秤星办事比别人麻利的原因之一。

      “开张喽!”三叶钱庄的门房伙计吆喝一声,按时打开了大门,笑脸引入在外面排队的客商主顾。

      胡仲山听到的不是脚步声和寒暄声,而是那纷至沓来的银钱滚动和算盘珠子,在脑海中响动个不停,让他打心眼里感到愉悦。

      幸亏来了应天,幸亏做了探事。幸亏自己生在三叶胡家。

      此时澎湃的心潮,除了秤星和掌柜,胡仲山急于和他人分享。

      脑海里,不知为何映出了游三清的面庞,还是她往日对自己气鼓鼓的样子。

      那个游三清,什么时候看到自己不生气?胡仲山要让她笑一回,比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还难。

      她不是最讨厌胡仲山这钻在钱眼子里出不来的样子吗,今天就借着事成的兴致,给她买个礼物,好好气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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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大家好!本文全文约25-30万字,有榜随榜,无榜2天一更。感谢评论和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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