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冬旧人》尘时见

1、第 1 章

　　许帆和纪晗的相遇在2013年的夏天，她十五岁，纪晗十六岁。那年长沙还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

　　中考结束后连着三天下起滂沱大雨，巷子里石子路被打湿，青苔泡发在雨水中。
　　纪晗刚从便利店出来，撑起雨伞回小姨家。没走几步裤子就被雨漂湿大部分，他只好加快步伐。
　　路旁的太阳能灯光非常弱，让人十分不快。路过巷口时他隐隐听到什么声响，放慢脚步扫遍四周发现屋檐下有个模糊的红影，确认声音是从此发出后他渐渐靠近。
　　原来是把雨伞。
　　他把便利袋放下腾出手去掀伞，手刚触碰到伞檐。伞就往右移开下面蹿出来一个人，身体本能往后仰脚下后退两步差点没站稳。
　　对面女孩先入为主：“喂，你干什么？”语气有些抱怨，转而注意力回到地上。

　　顺着她的注意看过去是只黑猫蜷缩在地上，这女孩年岁看着和他大差不差。

　　打扰到人家他感到抱歉：“对不住，我听这有声所以过来看看。”

　　“噢。”礼貌起见女孩不轻不重敷衍应一声。

　　瞧着对面不愿搭理他，纪晗提起便利袋正准备离开。

　　忽然听见巷子里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帆帆，东西买完就快点回来。”

　　“听见了。”蹲地上的人自言自语回答。

　　他想着两人该是父女，就见女孩把猫抱起塞到他怀里，接着拾起地上的香烟和打火机就小跑，消失在雨幕中。

　　他发现怀里的猫在发抖，不忍把它放下。

　　丢下也不是，不走又不行。

　　回家的时候小姨还很惊讶问他哪来只猫，他简述了刚发生的事表达想养它的意愿，好在小姨家里很尊重他的意愿不介意这小东西。

　　父母旅游回国后，纪晗就把新成员正式带回了家。

　　那个女孩他没有太在意，只当是漫长人生中一面缘其中的一个。

　　直到高中报道，他在班上又见到她。通过名字才得以确认，原来叫许帆。
　　因俩人前后报道还被安排坐一块，不过她好像忘记了那只猫。

　　他也没有打算提起。

　　纪晗成为了许帆的后桌，他们向各自向对方夸耀过去的成绩。

　　“我语文初中最高考过126。”他凑过来靠近许帆的耳朵说道。

　　许帆也不甘示弱：“我历史拿过学校单科王。”

　　话是这么说，其实她多少有些心虚。那不过是个随堂小测验试卷全年级的试卷都是历史老师一个人改的。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生物，动起脑子来灵活。”

　　后来纪晗也确实没有辜负这句话，分科后他蝉联了生物考试的单科王。

　　这时候的许帆在想什么呢？脑子里只有一日三餐，粗茶淡饭。

　　她的数学非常不好，好在初三的时候遇上了一位好老师勉强把她从D拉到了C等级，来到长沙较次的高中。

　　大部分学生都是这样，来到陌生的环境感到焦虑、不安、悲观，每天都不知道该干什么，该去想什么。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像是被人催赶着起床、上课、吃饭。

　　每当欢笑声闯进她世界的时候，这种悲观更甚。

　　但是日子过了，就好了。

　　这对被丢在教室最不起眼角落里的人马上熟络起来，聊得火热。

　　十五六岁的少女在这个年纪碰上异性总是容易产生悸动，许帆渐渐对班上一个男生有了好感。

　　他不太爱说话，个子在男生里面并不突出。第一次月考就考了班上第一名，这是她第一次开始注意到他。还有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陈书纶。
　　至今，他们一句话也没讲过。

　　有一天纪晗问许帆：“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许帆反过来把这个问题丢给他：“那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他回答得很实诚：“有，就在我们班上。”

　　“谁？”

　　“你呢？你先告诉我你的。”纪晗把占据话题上风。

　　许帆白她一眼，想起那个人就异常害羞名字实在讲不出口。于是想出个法子：“我们写下来，交换纸条。”

　　“同意。”纪晗已经开始写了。

　　她非常正经地把陈书纶的名字写在纸条的正中间。

　　到交换环节，接过他的纸条，秉着对他的十分信任打开。

　　这可把许帆给点着了，拿着纸条往后桌上一拍。

　　耍我，老娘不干了！

　　纪晗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在后面带着克制的笑出来。

　　皱巴巴的纸条摊开在桌上，上面只有一串英文字母，连起来是“sun”。
　　许帆气得整个下午都没理他。

　　“真不是逗你，你再仔细想想。”纪晗把纸条塞她手里。

　　许帆默默念着“Sun、sun”，这才反应过来班上有这么个名字带晴的同学。

　　原来如此，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好了，俩人这也算是知根知底。

　　友谊更近一分。

　　没过多久他们的友谊就出现了大问题，许帆对陈书纶有好感的事情被泄露出去。她觉得非常丢脸，特别是还卖弄到了正主面前。

　　这让两个人非常尴尬，在班上碰上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味。这样一来陈书纶更是有意无意躲着她，避免尴尬。

　　罪魁祸首只能是纪晗，出于信任她只告诉过他一个人。

　　一个晚自习，许帆等着纪晗回来找他兴师问罪。结果这人一脸无辜，最后在许帆的强势攻击下只好认下。

　　掌心始终包不住拳头，许帆暗恋数学课代表的事情在班上传开了。少女心事公之于众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情，何况就此之后暗恋对象避免一切与她交流的机会。

　　许帆将这一切“归功于”纪晗，愤愤不满好几天。直到有一天在班上一男生的课桌旁捡到了那张纸条。她现在看到这熟悉的纸条只有头痛，根本无力质问纸条为何在此。

　　那男生见许帆打开那张纸条有些心虚抱歉地说：“纪晗把外套丢我一起洗，我在他兜里捡的。”

　　原来，还真不是他说出去的。碰上这种事情还留下证据，更该死。
　　丢了这次大脸之后，许帆收起了对陈书纶的心思。
　　本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日子一天天过她和纪晗还是继续维持良好关系，时不时拌个嘴。

　　女生宿舍总是在晚上顶着黑灯瞎火扯谈，有一回宿舍茶话大会。

　　讲起班上男女生之间的小八卦，许帆只是听着没有参与发言。

　　突然有人把话题扯到她身上：“你不会喜欢纪晗吧？”

　　本竖起耳朵偷听的她突然坐起反驳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看我们班有几个像你们这样的？”

　　“哪样？”她呆呆的问。

　　“唉呀，反正就你俩平常走得太近了些。”

　　说这话的正是出现在纪晗纸上的Sun同学，怕是嫌烦不愿多说敷衍回她。
　　不过确实他们好像从未正面审视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当是异性朋友之间的正常友谊。

　　渐渐入冬，街道落叶纷飞的季节早已过去，大道两旁只留下一排排规划整齐的秃树干。

　　有次母亲下班拎回一牛皮纸袋：“那售货员跟我说现在女孩子都买这个款，你穿到学校去。”

　　那是一双黑色高帮平底帆布鞋，牛皮纸袋上印着大大的品牌logo。
　　刚穿到学校，班上就有个经常打扮得很时尚的女孩笑话她：“许帆，你是怎么想到买这么一双显矮又丑鞋子。”

　　正值大课间不出操，休息。有很多同围在教室后面打闹，闻言视线都往下看去。

　　许帆的脸一下就红了，无地自容。

　　氛围格外紧张，纪晗放下习题手里还捏着笔转过身来瞧她。

　　一眼后和她对视，后又转向那个女同学：“是吗？我看着挺好，昨天我堂姐还买一双。”

　　打破了这短暂的的平静，这回许帆发自心底感恩他。

　　那女生觉得受到挑衅，不肯罢休翻了个白眼，一脸你就帮她吧的意味。

　　纪晗早就无视她，事不关己埋头练习。

　　许帆觉着得当面给他致谢，“谢谢你帮我，还让你说一些违心的话。”

　　“不，我可不是为了帮你，我真觉得它看得过去。”一脸和她撇清关系的样子。

　　过了一个星期，纪晗的脚上多了一双不同色的帆布鞋。

　　当时恰好趁上改革，不愿意学英语有修小语种的选择。

　　英语可拖了纪晗同学不少后腿，二话不说报了名，此后成绩一跃年级前十。

　　有一回在教室自习，许帆对着桌上的英语习题作出生无可恋的样子：“英语好难，不想做题。”

　　后面传来一道声音：“我帮你写。”

　　许帆纳闷这人跳入小语种行列：“你会吗你？”一脸不可信的样子。

　　纪晗伸出手颔首：“拿过来。”

　　许帆十分满意将试卷全托给他，自顾自干别的事。

　　等到英语课讲题，许帆准备好对答案。抱着是骡子是马拿出来遛遛的心态。

　　放下圈记笔，“好家伙，一个没对！”

　　她觉着有点意外，会不会是看错了，再仔细对一遍。

　　发出感慨：“纪同学你的学霸之位已不保！”

　　后来许帆贴心地考虑到男同学的面子问题放弃了这揶揄他的大好机会。

　　这年的寒假，班上同学时不时在线聊天软件上互道早晚问候。微信上线的
　　第三年使用的人还很少，纪晗要求她用手机号码创建一个账号，加上好友俩人在这片只属于他们的小天地里交流。从地球公转、流行歌曲到卡尔.马克思，几乎无话不谈。

　　柴路、朱广权在电视里播报“一年又一年马上到蛇年，一天又一天除夕最团圆”把人带入2014年。

　　恰是风华正茂的少男少女，总归不知怎样正视男女之间的同学关系永远带着试探、纠结、小心翼翼。范玮琪2006年发布的歌大火一把，有两句歌词许帆记得特别清楚。

　　第一次见面看你不太顺眼，

　　谁知道后来关系那么密切。

　　我们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却总能把冬天变成了春天。

　　这天，纪晗上完外语课回来凑在耳边对她说：“我是驾着七彩祥云来见你的。”

　　许帆此刻心里像是有一只小鹿在乱撞，令人久久难以平复。
　　不可否认，面对眼前的人她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