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伦：寂灭》赛博植物盆

3、吞噬

　　溯河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河流，那是由密林中少量还能凝结的水滴、真菌包膜内的粘液、微生物分解动物尸体残留的液体和漫涨的地下水裹挟在一起的，散发着诡异蓝色幽光的流动沼泽带。泛起的蓝光昏昏暗暗的映照着巨大菌类的根部，常年累月的冲刷，河的沿岸像是被刀劈开了一般，留下了面积不小的泥滩，这是这片密林里最后一片还能够保持视野的地方了。

　　拓荒队员身上那些昂贵的照明设备在黑暗里能照亮的范围越来越有限，光线像是落在烙铁上的水珠，留不下一点痕迹就迅速蒸发殆尽。

　　这些初入密林的年轻男女们看着面前的景象，先前盛气凌人的状态顿时萎靡了下来。缓慢蠕动的蓝色泥浆就像是某种活着的巨型生物在整个丛林之中爬行，这场景任谁初次看都会感到紧张。沃克和其他两个年轻的男孩持着枪一刻不松懈地对着岐末两人，直至整个队伍穿过河流后才放下心来。

　　“我说宝贝，这两个贱种要跟我们到什么时候啊”韩美娜娇滴滴的看着沃克，撩了把蓬松的卷发嗲道。

　　“就是……人家有点受不了他们身上的臭味啦~好难闻哦~”

　　沃克一咧嘴，把嘴唇贴在了女人耳边压低声音“放心，很快了。老子留着他们准备喂狗呢。”

　　韩美娜不明所以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沃克不再解释，搂着她转头看向后面远远跟着的一队人马，脸上的表情透露出恶毒的阴狠。在这个鸟不拉屎的蛮荒地带，可能会有他需要寻找的东西出现，但如果有个什么万一的话，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成为喂食野兽的饵料，只要他自己可以脱身就行。

　　拓荒队已经完全走进了迪赛雅的中心区域，周遭像是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壳，静默得连呼吸声都在被感官无限地放大，任何一点怪异的声响都能把人的神经刺激到紧绷。

　　岐末和豺走在离队伍五十米左右远的最前端，后背对准自己的几杆枪口让豺很是烦躁，再往前就是他们两人都没有涉足过的地盘。如果不尽快想想办法把后面这帮人做掉，可能死在这的就是他们了。

　　“岐末，快到了，差不多”豺一着急就开始语序混乱地蹦单词。

　　岐末明白他的焦急，借着自己身上幽暗的发光灯快速扫了一眼地面，略带笑意的轻声道：

　　“机会这不是来了吗……”

　　说罢，岐末故意一脚踩碎了地上的哀叫蘑菇，被碾碎的蘑菇喷出一些墨绿色的孢子，以蘑菇为食的发光寄生虫随即暗淡下去，这些孢子喷发出来和空气摩擦时会发出类似女人啜泣的哭声，这点动静在极度安静的环境内显得无比突兀。果不其然，豺听到身后的人群出现了惊惶的骚动。

　　“什么……这是什么声音？！谁他妈在哭”沃克显然也是被突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人群。

　　在那一瞬间两人摁灭了身上的光源，熟练地将自己的身形趁着混乱隐秘在黑暗里。

　　岐末从小生活在丛林边上，这些玩意儿他比旁边的豺还要熟悉。这些东西会用楚楚可怜的声音迷惑掠食者，只要有东西在孢子喷完之前被柔美的声音迷惑靠近，它破碎的伞盖里就会爬出细小的寄生虫，从动物身上有孔的地方钻进去，以血液为食。

　　“妈的！头儿！那两个猪猡跑了！”前面押送两人的跟班回过味来，察觉到了不对，大声喊道。

　　“啧，真TM晦气”沃克提着光源照去，这才发现看似明亮的灯光根本没法穿透前面的黑暗，岐末他们早就已经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人群开始骚动，大多数人脸上紧张害怕的神色已经难以掩饰。在不知道哭声来源的情况下，胡乱的走动查看反而让更多人踩烂了地上的蘑菇。幽怨凄婉的声音像鬼魅一般交叠，全方位环绕着整个拓荒队的人群。

　　即便是有沃克站在旁边，韩美娜也被这些阴诡的动静吓得花容失色，她颤抖着拔出了别在胸前的紫外线灯管在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来回挥舞。

　　“呀~——讨厌！什么东西！妖怪吗！滚开啊！”

　　黑暗里传来的哭声渐渐微弱，靠近孢子的几人还不知道，这是他们能够逃走的最后机会了。

　　灯光扫过细微的裂痕在秫秫地冒着粉色的磷烟，磷烟被一闪而过的紫外线惊动，这些看起来有些迷人的烟尘就同时向着一个地方飞速聚拢，慢慢变成了在黑暗中发着柔和粉光的椭球体。粉色的光球正在不规则地旋转、扩散又聚拢，刚才还被吓够呛的韩美娜被这奇异的景象吸引得目不转睛，好奇地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光球像是有意识一般缠绕上她的手指，然后“嗖”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咯咯咯……

　　韩美娜突然涨红了脸，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长大了嘴发出那种像是老旧水管里的水流被堵住倒灌着无数气泡时的声音，她大口喘息着，但是没有多少氧气送进肺里。在短暂的安静后，大量的鲜血突然毫无预兆地从她的喉间喷涌而出！

　　她的身子软软倒下，抽搐着没有了声息。

　　从她身上飞溅开来的血液正好落在临近的几个队员身上，那些血液像是有生命一般啃食着所及之处的血肉。恐惧的尖叫声瞬间淹没了一切，细微的碎骨裂肉声从脚四周的土地上传来，越来越响。

　　——咯咯咯！

　　“救命！！！！快救救我！！！弄掉它们啊啊——！”被血溅到半边大臂的年轻队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开始了从内而外的溶解，周围的人群都吓傻了，没有人敢上前帮忙。岐末躲在暗处冷眼看着她们的骨头逐渐暴露，血肉像是直接扔在火上烧着的头发一样无序地翻卷，然后液体部分被迅速抽干。

　　不一会儿女人就只剩下一副一半干涸一半有肉的皮囊，以一种诡异的扭曲姿势被支撑着矗立在原地——下半身已经完全被饥饿的寄身虫啃食殆尽，分泌出来的粘液包裹住了尸体难以消化的骨骼部分，还残留部分血肉的上半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真菌覆盖，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和周围环境没有区别的一根齐人高的菌类。

　　队伍里死一般的寂静，幸存下来的一些人僵在原地，有人抬起光源一照，发现四周还有不少形状类似的菌团。

　　“这……这些不会……”很多队员已经被吓破了胆，在意识到周遭密密麻麻的菌团都有可能是什么东西了以后，头也不回地尖叫着逃走了。

　　“操！他妈的那两个死猪猡哪去了！敢坑老子！”沃克暴怒，自己的女人毫无征兆不明不白地就死在了面前，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牵着鼻子摆了一道。被玩弄的耻辱感和恐惧交合成了爆发的怒火，他端起枪，发泄似的冲着周边浓郁的黑暗扫射。

　　突突突！！

　　火光闪烁，巨大的枪响震动了旁边遮天蔽日的菌林。

　　“黄毛！老宋！带着人给老子在附近找！都是那两个杂种害的，找到他们给老子带过来，老子要亲手把他们的肠子抽出来勒死他们！”沃克打光了弹夹，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咬牙切齿道。岐末看见队伍里有两个人应声站了出来，恭敬地冲他哈着腰，随后带上幸存下来的另外三人往溯河方向搜寻过去。

　　沃克站在原地等待，旁边只有一人警戒。

　　岐末掏出惯用的肠线和短刀，蹲在他们头顶的巨大菌盖上给身旁的豺比了个“杀”的手势，俯下身子摆好战斗态势。

　　这是他跟豺之间的默契，豺会在他动手前监听着附近的动静。三百米范围内，豺甚至可以凭借风声的流动判断躲在林子里的生物大小，只有在他确认两人动手后短时间内的绝对安全，他才会让岐末动手。

　　“等……不对，末！收手！”豺突然开口，甚至没有来得及压低声音。

　　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在往这边移动！体型很大，流动到豺耳膜里的风声带着异怪的鸣叫，他确定那是岐末在这片密林里从没见过的东西。

　　岐末被突然叫停，已经蓄势待发的姿势下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差点从高处摔了下去。沃克显然是已经注意到了头顶的动静，架枪换弹毫不犹豫地冲着他们所在的方位一梭子连射。

　　“我要你们偿命！两个杂种！”

　　豺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岐末的腰，反手掏刀扎进菌盖顶端固定身位，将两人卡在了菌盖最厚的光滑顶端。岐末手腕一翻，原本捏在手里的短刀从他身下的另一个着力点插了进去，脚蹬着刀柄防止豺脱力下滑。

　　岐末背贴着巨大的菌伞，密集的子弹穿破了下面的菌柱，这些真菌再怎么野蛮生长也始终没有墙体坚硬。火药在背后炸开，岐末甚至能感觉到传递过来的热量逐渐明显。

　　“豺，想办法撤吧，这东西撑不久”岐末正好被他卡在身下，转过头就冲他道。

　　豺摇了摇头，“有其他东西，在往这边来”他顿了顿补充道：“很快，的速度”

　　岐末别过脸，看着下面发狂扫射的沃克，脑海中飞速地整理了一下情况问道。
　　“知道是什么吗？”

　　“可能没见过，你”豺皱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岐末没注意到豺的反常，现在的情况只让他感到棘手，这片林子里未知的东西太多了。溯河的另一端是他们也几乎从未踏足过的领地，即便是对见过的所有生物都熟悉如他，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能够全身而退的机会也不太大。

　　身下的菌盖快要被击穿了！岐末望向头顶上方更高处粗壮的分叉的菌柄，袖箭瞄准固定点倏然射出，箭尾的肠线随着岐末后拉嗡地一声绷紧，他叫道“你更灵活，往那个方向上去，阿豺！”

　　豺甩手带出手甲内的勾爪蓄力一跳，钢铁尖端稳稳扎进了粗壮的菌柄枯皮内灵活攀爬起来，只靠上肢力量就带动起全身迅速移动的诡异姿态活像一条平原上猎食的鬣狗。

　　被沃克发疯一般的枪声惊动，黄毛和老宋带着剩余的几个男人又纷纷又聚拢回了刚才解散的位置。

　　“头儿！”黄毛费劲地顺着来时的足迹扒拉开茂密的植物叫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少跟老子废话！那两个杂种跑头顶上去了，把你包里的□□给我，老子要把他们活烤了！”沃克暂时停了枪，短暂思索了一刻，眼神越发狠戾。

　　趁着他短暂停歇的空档，豺已经爬到了岐末的袖箭旁，他将落脚点的肠线固定好，从这个角度向下望已经看不见人影了。只有肠线还紧绷着，豺略微松了口气，蹲在原地等着岐末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