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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绸带 ...

  •   雨日连绵,上论剑台的路并不好走。

      虽然靠近扶簌的两人脚步声已经略有遮掩,在静谧的环境中还是显得格外刺耳。

      走在前面的人身量较高,十分消瘦,脸上一道赤红疤痕从眉心起始,分割了他细长锐利的眼,总是让他双眼同时间露出不同神情。

      他消瘦的身体有意遮挡身后的人,但只是徒劳。

      他身后那人一身宽大衣袍笼着全身,十分显眼。遮眼的衣袍兜帽下依稀能看出他脸上覆盖着暗紫色的树精面具,脖颈上缠着一条黑色绸带。

      对这条绸带意义十分熟悉的扶簌觉得实在扎眼。

      她收回目光,对着走在前面的人拱手行礼:“周赤师兄。”

      “舒冬,对剑尚未结束。”周赤的声音和他眼睛一样,是细长的感觉,“你为何会在此?”

      周赤和周尘一对兄弟,除了周赤脸上的疤痕,相貌八分相似,行事作风却截然不同。

      周尘为人圆滑一些,包容万物,好说话。周赤则是像尖刺一般锋利,他估计是自己知道自己说话容易刺伤人,说话次数比周尘少了许多,句子也能短就短。

      扶簌深知被周赤抓到逃训要被罚抄典籍,严重还会关禁闭,态度乖巧许多,认真解释道:“周赤师兄,我昨日修习剑法时不慎伤了手腕筋骨,本向周尘师兄请了假,但今晨起床又觉得一日不练落下进度,便带伤来对剑,没想到手腕疼痛软力,实在不宜练习,所以提前下山。”

      扶簌伸出手,露出一截泛红的微肿手腕。

      周赤瞄了一眼:“既有正当理由,不予追究。”

      “谢谢师兄。”

      扶簌低头行礼,抬首目光又忍不住投向周赤身后的人。

      怪异的树精面具下,那双略显鬼魅的眼也正好在打量扶簌。

      “师兄,这位是?”

      扶簌圆溜溜的眼睛眨眨,作疑惑状。

      “晏师兄举荐的可塑之才。”周赤细细的目光在扶簌脸上游转。

      “原来是新同门,那这位新同门往后也要和我们一起训练吗?”

      扶簌看向周赤身后的男人。

      周赤往左移了一步,想要遮挡住扶簌的视线:“他天赋异禀,无需跟从你们的修习日程。我这次是带他熟悉剑宗的路。”

      扶簌继续眨眼,因为那条绸带显眼,不死心地继续往面具男人那边看:“同门,我叫舒冬。不知道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面具男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伸出缠着纱带的手把兜帽往下扯了扯,隔绝扶簌的目光。

      “休要胡闹。”周赤伸手挡住身后的人,不满地斥责扶簌,“你手腕红肿,尽早去药阁领药疗伤,免得耽误筋骨恢复。”

      扶簌点头如捣蒜,没理由再纠缠,只好送远周赤两人。

      晏涧秋生性凉薄,从前做剑宗传人时便一副谁都不入眼的冷淡模样,如今成了四海万万年来的第一位魔尊,更是俾睨天下,视众生为蝼蚁,怎么会举荐人来剑宗修习?

      就算他转百次性子,真对那人起了爱才之心,也怎么都不会把那人推到这样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剑宗。

      扶簌心下生疑,去药阁领了药,一路沉思到原承安远看生光的院子里。

      她领着药到时,原承安正坐在院子里,对着空气喷嚏连连,一头杂乱黄毛犹如枯草。

      “病还没好?”扶簌把药丢给原承安,“我每日给你带的药你喝了没有?”

      “喝...”原承安躺在名贵的躺椅上,刚想接话,又一个喷嚏,“喝了。”

      原承安拿丝质双面绣的手帕擦擦嘴,一眼瞧见了扶簌腰间的训练佩剑:“你手腕受伤了,怎么还去训练?”

      扶簌拉开一张空椅子坐下,摆出药膏不搭话。

      原承安见状道:“你整日不眠不休,累得死去活来的,就算手腕不伤,也该歇息几天调养生息。再说,你从前荒废一年时间都心安理得,最近怎么一刻不练就不安心?”

      扶簌不回话,神色平静地转移话题:“你不是一直自诩体质健壮,怎么淋了场雨变得这么娇弱?喝几日的药还没好。”

      一提起淋雨,原承安的注意力很快移到自己身上来。

      “那不是普通的淋雨。”原承安眼睛冒光,“那可是和晏恩公一起淋过的雨。”

      扶簌挑眉:“反正闲来无事,不如你再给我讲一遍你那天的经历吧。”

      “说了那么多遍,你昨日不是还嫌我烦吗?”

      “现在不烦,你可以长话短说。”

      原承安眼珠子转了转:“嗯... 我那夜一时兴起,带了伞和吃食想去论剑台找你,没想到在玉子殿前遇上了晏恩公。晏恩公踏雨出殿,骤雨间衣袍不染一丝雨,眉目间尽是沉静道意。我看呆傻之际,发现恩公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一步一踩血的黑袍人,那人步伐踉跄,身姿不稳,应该淋不了雨,我便上前把伞递给他。那人十分惊讶,看晏恩公的脸色迟迟不敢收,我便又把自己的伞递给了晏恩公。晏恩公收下伞,那人也把伞收下。恩公领走前还特意回头询问了我的姓名。我高兴地忘乎所以,一路小跑回院子,在屋里给我奶奶的牌位磕头点香...”

      “好了。”

      扶簌抹完药,看向原承安:“你看到的黑袍人脸上戴了面具没?”

      “那夜雨急,天色昏暗,玉子殿的光亮都被滂沱大雨消减不少。我也没太看清。”原承安努力回想着恩公身后那人的装束,“他整个人都被黑袍笼着,确实看不清脸上戴没戴面具。”

      “不过他拿伞的手上倒是缠着圈圈纱布。”

      纱布?

      扶簌眉头皱了皱。

      周赤身后那人伸出手拉兜帽时手上也缠着一圈圈的纱布。

      还真是同一个人。

      “怎么了?”原承安再迟钝也尝出来扶簌套话的意图。

      “今日对剑时,周赤师兄带了个新同门来论剑台,说是晏师兄举荐的。我琢磨了一下,好像就是你那晚看见的人。”

      “晏恩公举荐的新同门?”原承安有些讶异,“能入晏恩公的眼,这人肯定特别厉害吧。而且他前几天重伤,流了满地的血,这么快就好了,我一个风寒都拖了这么久。”

      扶簌被原承安言语的重点哽住一秒:“不知道,没亲眼见识过。不过周赤师兄说他比我们都厉害,虽然是同门,但是不用和我们一起训练。”

      “哇。”原承安对新同门更加敬佩,“诶,不过这样一说,我倒想起那夜我遇上新同门时,他身后还背着一把剑,看着肃杀,应该已经习剑很久了。”

      “什么剑?你认识吗?”

      “剑都没出鞘,我怎么会认识。不过剑鞘底部倒是有这么一个图案。”

      原承安往桌上药未喝尽的玉碗里沾沾手指,在琉璃桌上画了一个线条诡异的图案,图案中心嵌有一个四方形。

      扶簌凑近看了一眼图案,表情有些恍然。

      “你连他戴没戴面具都不知道,还记得住他剑鞘上的图案?”

      “当时他转身,玉子殿的光亮在他剑鞘上一滑而过,光滑的剑鞘上就这个图案格外显眼。”

      “你说,这新同门是不是真的特别厉害啊,竟然能入我恩公的眼...”

      扶簌左耳进右耳出,盯着桌上逐渐消无的水渍出了神。

      她想起一些往事,又想起晏涧秋,最后思绪停顿在今日遇上周赤时自己手下销毁的最后一条消息。

      离门林家的林大少主在离门遭受重创之际,逃离离门,寻返无果。

      扶簌前脚从原承安院子里出来,后脚就用上了新学不久的寻踪灵。

      她和这个身份存疑的新同门没有过直接接触,但周赤的气息还是存留了一些。

      寻踪灵在四处漂泊,扶簌也没闲着,回自己院里拿了些糕点,简单包裹了一下,顺着寻踪灵的足迹按家按户地找,终于在可能敲到周赤院门的概率下敲到了新同门的。

      新同门显然心情不虞,只把院门打开了一丝缝隙,露出的眼睛里满是戒备。

      扶簌把糕点提起凑到缝隙前:“同门,好巧,你竟然正好在院里。我是舒冬,先前见过的。你刚入剑宗,我想着给你送份礼物贺喜,一路敲门过来的,可算是运气好遇上你了。”

      “普通糕点。”

      扶簌看他戒备不减,正想拆开包裹证明,院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半扇。

      扶簌抬头,戴着树精面具的那人在兜帽下摇头示意不必送礼。

      “没事的,我这人出了名的热情,每一个同门都被我送过礼物的。”扶簌睁眼说瞎话,把糕点递上前去。

      新同门闪躲几分,把门轻轻合上一些,仍然摇头不语。

      “其实我也是有一点私心的。”扶簌不好意思地挠头,看向门缝里那张树精面具,“我一心习剑,日夜不休,但修为总得不到提升,又不敢次次都去打扰周赤师兄他们。我听周赤师兄说的话,你比我们都厉害。我就想着和你交个朋友,即是同门,以后来找你询问切磋肯定比叨扰师兄师姐方便一些。”

      而且你很可能是晏涧秋剑宗传人时期的故交,和你走近一些,说不定一年到头来能多创造几次遇上晏涧秋的机会。

      新同门在兜帽和面具下的眼神幽幽,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最终还是以摇头结尾。

      “如今剑宗凋敝成这样,我们作为剑宗新一辈的希望,更应该互相扶持呀,毕竟你也不想看见未来仙宗道典上一个剑宗的人都没吧。”扶簌情真意切。

      新同门仍旧保持沉默。

      “哎呀,可能是我太过热情,操之过急了。”扶簌透过门缝把糕点硬塞到对面的人的怀里,“没事,今日就当打个照面,以后熟络起来再说这些也不迟。”

      “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新同门没想到扶簌直接上手,慌乱中一手抱住糕点一手护住门,连退两步,略显无措。

      沉默几瞬后,扶簌听见一个被烈火烧得干枯干燥的声音。

      “李书。”

      扶簌为那声音的嘶哑程度楞了一秒。

      她想起今日在四海灵通壁前看到的那条消息,又想起以前在岭药门学过的医书,心下已经有八分能确认面前这人是叛离离门的林大少主。

      山火鬼这类四海罕见的魔物术法阴毒,心眼极小,十分难缠。性虽属火木,却通常隐没于河海中群居生活,如若不是嫉恨上他人,千万年时间都不愿离水,所以四海内关于山火鬼的行踪消息并不是很多。

      但即使消息不多,四海内无数仙宗仙门,尘世凡人都对山火鬼敬而远之。

      毕竟山火鬼在历史典籍里犯下案子的血腥残忍程度可谓是惊世。

      扶簌被穿越者夺去了几年时间,尚且不知道山火鬼为何找上了离门。但在山火鬼的虐杀下逃过一劫的人大多会身中其毒,山火鬼毒的外显特征也十分明显,一是声音嘲哳难听,二是满身遍布乌红的浮肿伤痕。

      扶簌盯着李书兜帽下的绸带,刚想说话,就被李书关门隔绝在了院外。

      扶簌呆呆对着那扇雕刻着半幅海浪图的红木门,心里当然知道李书为何匆匆关门,估计是看她为他的声音呆愣住一瞬,觉得心里难受了。

      扶簌嘴上不好说开,只好隔着门道别。

      “李同门,你刚来也是该好好休息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以后再见。”

      扶簌骚扰完人告完别,背着手一路优哉游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清理药田。

      她这几月几乎日夜不休,早就习惯高强度的训练和不休止的吸纳灵气,歇下来反倒浑身没劲,已经到了一旦没有全身心投入地去做一件事,便心律不齐,心尖发痛的程度。逼得她连睡觉都得全神贯注地想着快睡觉才能睡着。

      扶簌问过周尘她这种情况是因何导致,周尘却说不上来,只说是扶簌没日没夜修炼没休息好,心气有些浮躁。

      扶簌手下清理着药田,不过走神一瞬想到李书的事,心跳突然又急躁起来。

      扶簌放下药草,微微皱眉,伸手探了探自己杂乱的心跳,突然想起来“失踪”许久的系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绸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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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最近现生事情很多 T T 缓更抱歉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