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咒2》春秋无义战

1、木风

　　我出生时，神树枫木在寒冬复春。

　　阿爹阿娘却没有为此感到喜悦，因为在苗疆有条祖训，伴随祥瑞降生的女婴是为护佑族人永世安宁的圣女继承人。

　　命运很残酷，祥瑞之女不止有我，圣女却只能有一个。

　　整整十个尚在襁褓的女婴被送入遍布毒虫猛兽的禁地，生死由天定，而我是这地狱般竞争中的幸存者，神灵赐予新生，无病无灾，享万千尊荣。

　　可我不想做什么圣女。

　　十五月圆之夜，镇守圣地的鬼师需前往月场主持跳月仪式，为先祖献上至高无上的敬意，我溜进圣地和圣女抱怨：“当了圣女就不能和乌罕在一起了。”

　　她坐在池塘边愣了一下，紫色的面纱后不知是什么表情，片刻又继续逗弄池中的水蛇：“往日你来我这处多半是说他，你果然喜欢他。”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凑过去摸水蛇的脑袋：“有这么明显吗？”水蛇嘶嘶吐着信子爬上她的手臂，歪头看去，皎洁月光映在她的银帽上随着风动甚为晃眼，我趴在她身边支着下巴说，“不过你说得对，我爱上他了，他也想和我在一起。”

　　“圣女孤独一生，我才不要像你一样被困在这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呃，也就只有我敢进来陪你说话。”

　　她笑着附和：“是啊，只有你敢仗着自己的身份私闯圣地，换做旁人，早被扔进毒蛇窝了。”

　　话音落下，她面纱后的笑容也戛然而止：“如果能选择，谁又愿意承受这无边孤寂呢？”

　　“木风，神灵选中的人没有选择。”

　　她低头朝我看过来，清眸中透出浓浓的悲悯：“不管是否愿意，你终将成为我，身为圣女继承人你有任性的权利，却没有放弃权利的资格。”

　　又用大道理说教，这种话鬼师们都不知道跟我说几百遍了，忒烦人，我不悦站起身来，硬气道：“有没有资格我说了算，反正我就是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你没爱过人，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就不信没了我，苗疆真能出什么事。”

　　她摇头轻叹：“爱不爱有什么区别呢？”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岔了。

　　“大爱族人，这才是我们的使命。”她看向池塘对面盛开的鸢尾花，笑了，“幸好，他也是我的族人。”

　　我可听不懂她说的这些话，不管不顾扬言：“什么使命不使命的我才不管，我就是要和乌罕在一起，乌罕说了，他会带我离开苗疆，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我恶劣地想从她眼中看到震惊，却是没有，她极其平静地说了一句:“由不得你。”

　　由不得，世上最无奈的三个字。

　　我和乌罕私奔那日苗疆发了大水，死伤数千人，这是神灵降下的惩罚。

　　数千人因两个人的一己之私付出生命的代价，无人胆敢惩罚圣女继承人，乌罕不一样，族中经过商议，最终将他罚入幽冥岭思过一日。

　　那个地方于我而言就是普通山林，对族人来说，却是苗疆最可怕的地方，除了圣女，无人能在里头活过半个时辰。

　　说是思过，实为处死。

　　死在幽冥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族长没有阻拦我跟随乌罕进入幽冥岭，只是语重心长地告诫：“幽冥谷不会伤害神灵庇护之人，你可以救他，但在一日期满之前不能带他离开，否则外边的人有一百种方法诛杀他。”

　　整整一日，我一次次地为乌罕解毒，一次次看他被毒物所伤，反反复复的循环像是没有尽头。

　　而我明明可以带他离开，让他免受这些折磨，可若是这么做，族人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突然就明白了圣女说的话，她说得没错，确实由不得我。

　　继任那日，族长破天荒地让乌罕亲自掌礼，我觉得他一定是被我和乌罕之间的真情感动，才让乌罕来送我最后一程，毕竟这一别，我们二人生死不见。

　　没想到他竟然还允了乌罕送我进入圣地。

　　疯了！

　　简直疯了！

　　身为族长，难道他不知道外人踏进圣地半步，便是尊贵为族长也会被诛杀吗？

　　我说什么也不肯踏进圣地大门，鬼师们不敢对我不敬，可他们有的是办法让我乖乖进去，就是那种办法一定不好受。

　　“阿风，我能活下去。”乌罕握住我的手安抚。

　　我说：“骗人，你肯定是认为我们两个再也见不到，所以要跟进来一心求死殉情。”

　　他目瞪口呆看着我：“好清奇的想法……”

　　“……”

　　“你放心，我真的不会死，不信你问他们。”

　　他指着身边的一位黑袍鬼师说，我顺势看过去，那位鬼师严肃地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

　　心中虽有疑惑，但我终是与他一同进入圣地，前圣女已经在吊脚楼下的鸢尾花地等候多时。

　　按规矩，我得杀了她。

　　容颜不老，无病无灾，这是神灵赋予的新生，而我将代替神灵收回赋予她的这一切。

　　这是历代圣女参透天命护佑族群的代价。

　　可我根本下不去手，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拿过我手中的匕首：“小姑娘别玩这么危险的东西，池塘里的那条水蛇就挺适合你，今日还没给它喂食呢，你去帮我喂上一喂。”

　　“那条臭蛇都多大了还要人喂！它自己不会吃东西吗？”我骂骂咧咧朝池塘走去，睁大眼睛找了几圈也没看了水蛇的影子。

　　没有最好，这样我就能找一辈子。

　　哪有人上赶着被人杀的……

　　我才不要杀人，大不了就让她一直待在这里，圣地这么大住得下两个人，反正外人又进不来，神灵非要收她的命就自己来收，使唤我做什么？

　　就是不杀。

　　敲定这个主意，转身却见乌罕将匕首插进了她的心口。

　　脑中似有一根弦在此刻崩断，我难以置信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只觉大好晴空直愣愣落下一道霹雳在头顶炸响。

　　不知乌罕说了什么，她明显错愕了一瞬，竟是笑着在他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拖动僵硬的步伐来到他们身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得无法说出半句话，呆愣愣看着乌罕：“你……”

　　后面的话在看到乌罕揭下她的面纱时堵回肚子里，我瞪大眼睛惊呼：“怎么和我长得一样！”

　　“木风合起来是枫，枫，她的名字。”乌罕抬头看向我，“也是你的名字。”

　　什么意思？

　　我大为不解想追问些什么，就在这时，周围的环境忽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的花草树木如尘烟一般开始消散，就连我们三个人也没能幸免。

　　太诡异了！

　　在这可怕的变化中，我听到乌罕一声无奈的轻叹：“阿风，这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