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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扶卿番外《枕槐安》 ...

  •   人存在这世间有时候不得不循规蹈矩,万法归一,相互制衡,人妄想打破天平,就要承受破坏规则的惩罚。上天是公平的,没有谁会顺遂一生,给了你无上荣光,就会拿走你的信仰,都说万寿无疆是世人祈盼,在长久的岁月里蹉跎前行,身边却无一人伴你,有时候活下来也是需要勇气。

      那时,她曾不止一次对他说,“无论我去了哪里,你就当我还在你身边,你要带我共游天下,走遍每一寸土地。”

      她多怕她死了之后,他会活不下去。

      他只能一边诓骗她,一边找法子延续她生命,可能上天真的厚待他,世上还真的存在一种秘术,当年华朝海州秘士留下了一册孤本,里面记载了予命之术,是失传已久的禁术,可以将人的寿数换给另一个人,他找到一位归隐的秘术师,请求他施此予命术。

      鹤发童颜的秘术师看着他唉声叹息,“菩莱山的弟子,既修行了世间最正统的武功就不得再碰邪门歪道诡秘禁术,这是一门宗旨,你难道要破例成为那被九州名门正派唾弃痛斥的人吗?”

      秘术师看他的眼神十分惋惜,他本是菩莱山武道双杰之一,有望登临武学的登峰造极,可一旦离经叛道就注定为正道不容,为魔道耻笑,中原各门各派都无他的容身之地。

      所谓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形形色色的纷争,刀光剑影的厮杀,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归根结底也不过两条路,是生是死都是未知数,他退离了朝堂,那么今后携着她远离江湖又有何不可。

      那些让世人不可望其项背的东西,他轻轻松松就舍弃了。

      因为他想得很清楚,他要她活着,这一生他苦苦寻觅多年,身经恩怨情仇,俗世辗转,珍惜地将她看作是他生命里的唯一,想要好好地守护她,正如曾经那个人和他说过的话。

      冥冥之中的相遇谁也说不清,人世里的情感从来都不是由自己决定,如同那些别离之苦,遗恨之酸,无论过去多久,哪怕是被时光泯灭,在自己的心底总有一处为之疼痛,那么他为什么不能紧紧抓住自己想要的。

      那时他们互相介意,互相妒嫉对方留在她心目中的回忆,因此谁也介入不进去,以至于成了药石无医的心病。

      佛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放不下最刻骨。

      他最后一次见辜婴的场景是煌煌宫阙的凛冬,如一座困着死人的囚笼,紫宸殿的冷月光辉笼罩着他,看似从未改变,只是少了些人气,平添了些许寒锋出鞘的冷寂,或许这就是合格的皇帝。

      未曾说开的话语在彼此对视的眼神里静静流淌,无声的絮语都万事有因,他负在身后的手掌凝滞了很久,终于一点一点慢慢地收紧,将那股翻涌上来的戾气重新压下去,他的目光停留在辜婴冷如冰霜的面容上。

      两相沉默,过往恩怨纠葛在彼此心中曾是不共戴天的仇,到了最后一刻那团烧灼肺腑的炽火因了同一个人也在不知不觉地熄灭了,只剩下冥冥一片腥黑焦土。

      他不知道辜婴想到了什么,但那个时候他想到了她,想到她曾经神思恍惚,口中念念,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的平静,快乐,感知仿佛都被一只蛮横的大手攥着,任何人对她说的话都不是话,而是阴曹地府的催命符,她痛苦得无以复加,半个身子在悬崖边,下面总有苍老的声音绵长的唤她。

      “下来吧,下来吧……”

      因此他把她从悬崖边拉回来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小心翼翼修补出重新的她,为了好好保护她,他必须做出选择,选择远离这个地方。

      皇室和李家,他和辜婴,天子脚下绝不两存,他会带着她远离京城,从此不再踏足帝都半步,这是他和辜婴的君子之约。

      临走那刻仿佛拉长到永恒,他望着宫阙重重殿宇,在月色里苍白着神情,恳求道:“如果有来生,你别再去找她,这辈子她已经很可怜了,请你放过她吧。”

      身后人沉默下去,紧接着便听到一声低低咳嗽的声音,而他已经大步离开,宫灯滴溜溜地乱转,照着那人微微弯曲的背脊。

      “……好。”

      那是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散在冷夜霜白里。

      他心中祈愿她能长命百岁,可最后却只有十四年时光,秘术师只能予十四年给她,这已经是最大限至了,他期待的柳暗花明又成了南柯一梦。

      予命那日正是他们成亲那天,她喜欢颐城,那是一座浪漫风都,桃李花开,柳枝拂岸,任由清风徐来,他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和她成亲,也在偷偷准备予命,成亲那天宴请全城,贺喜的人络绎不绝,待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已是星光成海的夜里,万家灯火都成了背景。

      成亲的繁文缛节很多,知道她累坏了,喝了合卺酒后他帮她换下凤冠霞帔,给她揉了揉酸软的身体,她靠在他肩头上,望着屋内的红烛,感叹了一声,“……像是在做梦。”

      他不由得微微而笑,“你想反悔也来不及了,我们已经拜过天地了。”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留在她身边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而这正是历经长久的苦难后得到的甘甜。

      “……其实,太盛大了。”这场婚礼超过她的想象,不必如此的。

      “我娶你,自然是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你,绝不会委屈你,你值得这一切。”

      她不说话了,神情怔忡,他看了一眼就已明白她想到了什么,伸手握住她,十指相扣,“相信我,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眉眼间是难掩的忧心,“他真的就这么放过我们了?还是你同他谈了什么条件?”

      “不再涉足朝堂,这算吗?”

      他没打算瞒她,不想让她活得小心翼翼忧心忡忡,可这个答案也让她沉默下去,她认为他为她牺牲太多了,李家是世袭勋贵门阀,真正意义上的贵族,在朝野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历朝历代的帝师都出自李家,可谓是国之栋梁,到了他这一代,竟甘愿退位让贤,交付权柄,从此不再插手皇朝政事,让一代世袭门阀没落,违背了李家列祖列宗。

      从他和辜婴约法三章那一刻,他就已经抉择出了李家家业和她孰轻孰重,她永远在他心中排在了第一位,超过从小给他灌输的一切世家理念,甚至超过他自己的生死。

      “朝政之争,勾心斗角,汲汲营营,李家树大根深,来自于各方的猜忌只会越来越多,急流勇退也是保万全之策,况且,他看我不满,我看他也不顺眼,皇帝和臣子又是经常要见面的,何必给彼此找不痛快,索性就卸下重担,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余生,也不失为一桩好事,你说是不是?”

      她捏着袖子,笑了一笑,“那以后我们可以游历天下,去看一看这世上各式各样的风景和各式各样的人。”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山川河流,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她抬头望他,“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对上她真挚的眼神,那些被他暂时抛之脑后的情绪不动声色刺入心底,像细长的绣花针,挑起他结痂的伤口,每呼吸一次都是绵密的疼。

      “兰淞。”

      她眼睛一亮,“好巧,我也想去那里。”

      “那我们一起去,顺便去看一位故人。”

      据说沈月白曾经在兰淞出现过,后来就没了踪迹,一个人平白无故的失踪或许是遇到了什么事,希望不是最坏的那种。

      红烛已经燃了大半,他默默等候着那刻的到来,不知情的她枕在他肩头上正在玩头发,把他的一缕和自己的一缕结作在一起,“结发为夫妻。”

      她的声音在耳边恍惚迷离,他温柔地看着她,接上后一句,“恩爱两不疑。”

      洞房花烛摇曳,满室光晕,照着这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他计算着时间,看她无声松开攥着头发的手指,睫毛慢慢覆盖住眼睛,完全阖上那刻又下意识清醒,在她抬起头的时候,迷惘地喊了一声。

      “……扶卿。”

      字句清晰,唯留温柔余韵。

      是嘴唇落下去的瞬间,轻轻贴在花瓣上膜拜那一刻的香气和柔软,在他曾经处在地狱里时,被天光照亮了一处极乐之地,任由着自己跌进漩涡,放纵着粉身碎骨,因了她的音容笑貌才让自己得到救赎,那就是她现在的这声呼唤,让他想起的过往种种。

      他们嘴唇贴着彼此,轻轻触碰后才挪开,合卺酒里的药性已经发挥了作用,她闭着眼睛彻底昏睡了,他把她放倒在榻上,这时门打开,白发苍苍的秘术师走了进来。

      “真是冤孽啊,绊心咒这种符术一旦种下宿主只有死亡这一条路,究竟是谁居然对一个女子下这么毒的手,她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了。”

      秘术师上前把她的脉,摸着胡须道:“唉,也在这两天了,如果你没把老朽请来,她最多活不过后日,虽然表面看着没什么,但底子啊已经空了。”

      他捏紧手掌,眼眶发红,跪了下去,举手扶额一拜,“有劳前辈了。”

      “啧,赶紧起来,我也是看在你爷爷的份上才出手帮你。”

      他跪拜的身子不动,几乎贴在地面,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前辈的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我夫妇二人的性命全数交到您手上,望前辈能救我妻子一命。”

      “唉,李家专出痴情种啊,也罢,既然这事被老朽遇上了,你呢又好劝歹劝都不听,执意要予命给她,老朽就帮你这一回吧,但先前我也告诉过你,只能予十四年,十四年后,镜花水月一场空,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命数当尽也是天意,你把自己的寿数换给她,这是强行挽留,日后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想清楚了吗?”

      “晚辈。”他依着心中所想,字字铿锵,“无怨无悔。”

      从始至终,悲也好,喜也好,他永远都是为她所停留,如果这世上没有了她,那么也就不会再有李扶卿。

      十四年时光弹指一挥,他们走遍了很多地方,看到了各色各样的奇事,也认识了很多重情重义的人,世间情爱每天都在上演,得到和得不到,圆满和求不得都是这个人世的规律,人能看破就能放下。

      有人说十四年足够一个人放下执念,可对于他来说却是越来越深的眷念,天地广袤,还有数不清的花等着他们走马看过,可留给他们携手共度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不免想起予命后没多久,那晚他寒疾发作,运功疗愈后身体还是有些发冷和虚弱,便独自宿在偏居。可半困半醒间听到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帐外烛光已被熄灭,床栏上的银钩被挑起又放下。他撑着困意睁开眼睛,不料一个温软之物滚进了他怀里,怀中人探起头,眼中那些粼粼的波光如雪化春水一样。

      不觉间他的身躯开始微微燥热。

      看到他的眼神,她双颊一下子红了,开始左顾右盼,支支吾吾:“……我不是要这样的,听他们说你生病了,我是来……照顾你的。”

      她觉得她是他妻子,一直以来都是呵护备至的,现在他生病了,她照顾他是应该的,毕竟人的感情是相互的,她不是那种只知索取不知付出的人。

      只是看着她不安,局促的样子他就想笑,她从未这么主动过,倒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于是抱着逗逗她的想法,他抬起她下巴,意有所指地问:“照顾人包含投怀送抱?那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毕竟长夜寂寥,咱们是盖着被子聊聊天,还是睡睡觉,你觉得哪样好?我都听你的。”

      她噎了一噎,眼神游移了会儿,自作聪明地模糊话题:“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吧,好不好?”

      他笑笑: “不好,井水已经犯了河水。”

      她立刻往后一靠,“算了,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究竟……”他探手过去,将她往怀里揽,“是谁不跟谁计较?”

      她羞愧地低下头。

      他以手支颐,一会儿玩玩她头发,一会儿摸摸她脸颊,流程都走完了后抬起她下巴开始吻她,她起初僵了僵,慢慢地攀住他肩膀,手指那么用力,抓得他都有些疼了。

      她在他怀里气喘吁吁,他越吻越上瘾,明显她开始抗议,放开她后她双手捏得紧紧的,攀着他像一株美丽的丝萝,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看他。

      他刮了刮她鼻尖,话语戏谑:“摸也摸了,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占你这么多便宜,你看吃亏的都是你,嗯……不打算讨回点什么?”

      话说完看见她脸上浮现出羞赧的恼意,瞪他一眼,瞪完又开始往外缩一点,再缩一点,忍气吞声,“不用那么客气。”

      “哦。”他点点头,唇角翘起,“也行。”

      他翻身和她平躺,见她又是一阵窸窣声,往床沿靠,离他离得远远的,他二话不说把她扯了过来。

      “冷,抱。”

      她这才没跟他计较,紧紧依偎着他,还将热乎乎的一只手伸进他中衣里试探了一下,被他一把抓住,看到他喉结微微滚动,她煞有介事地下结论,“好像有点烫,我也不知道这温度正不正常。”

      他暗昧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摩挲,“还有更烫的,你试过,记得吗?”

      她愣了愣,思索好一阵,接着脸上交替出现“羞耻”“赧然”“恼羞成怒”的神情,猛地收回手,钻进被窝里蒙着头,时不时露出一双眼睛,接触到他的眼神又缩了回去。

      他笑着将她从被子里拉了出来,瞧着她通红的小脸,忍不住捏了捏,“别生气,我不提就是了。”

      她撑着身体要坐起来,柔软的长发倾泻两肩,摸了摸自己额头,喃喃道:“我病了,我被你传染了。”

      “那怎么办,你这么娇柔,怕是经不起折腾。”

      她又气呼呼地打他一下,“李扶卿,你要气死我。”

      他捉住她的手,去抱她,脸埋在了她脖子里,“哪能啊,你不知道,我有多舍不得。”

      他说着自己的心里话,看着她生动的样子他不知有多高兴,他怀中的这个人,是他的妻子,他对她情根深种,从少年时就追逐着她,想要走进她的世界,因此他可以为了她去做一切。

      有人说这份感情是活在他心里的洪水猛兽,啃噬血肉,吞没灵魂,把他变成了一个命垂危者,倒也不是无药可救,她就是那味苦口良药,可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被她拯救的同时又被她颠覆,每次他惨烈地赴死又在下一次重活,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那一天也终于来了,她死在了那日凌晨。

      那段时间他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失去了平日里的人气,病入膏肓,一天中她有多数时间都是在昏迷,他请来了无数名医,看完之后都是惋惜摇头。

      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每个大夫脸上都是这种欲言又止,为她的病情到处奔波,他很快消瘦下去,其实心中已经猜到那个可能,但他还是抱着最后的希翼自欺欺人,直到那个凌晨他守在她床边,忽然从噩梦中惊醒,抬眼一看,床帐里空无一人。

      他急得在跑出房门的时候踉跄跌倒,悬在脑子里的那根弦也彻底崩掉,他心急如焚地到处找她,最后在假山最高处的断崖上找到她。

      凌晨的月亮似乎只照在了她一个人身上,她仿佛在天上,又仿佛在地下,桂花树影影绰绰倒映在水面,花影风动,她迎着月光,轻薄的衣裳被风吹起,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来,眼里装满剔透光彩。

      一切还如初见。

      满夜柔和的银光,清素的光彩,都在为这一刻做铺垫。

      这个地方他们生活了很多年,每一颗石头,每一株花草,都是她所熟悉的,像是知道她命数当尽,万物都很安静,安静地为她送行,只有他狠狠地攥着手心,一眼不眨地望着她,生怕自己多动作一下就会把她惊走。

      他生平很少有这样软弱的时候,回光返照吗?他努力逼自己承认这个事实。

      时间仿佛凝固了,他看到她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终于还是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心心相扣,“……怎么突然出来了?”

      她偎在他怀里,嗓音轻轻,“因为我突然想看月亮。”

      “月亮就在天上。”

      “好美的月亮,可惜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他心口钝痛,再发出的声音夹杂着不可抑制的颤抖,“别胡说,你永远都能看到月亮。”

      “……十四年,真快啊。”

      他猛地闭上眼睛。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近似叹息,“你当初瞒着我给我予命,说实话当时我有点生气,气你不知道爱惜自己,我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自从认识了我,你本该辉煌的人生却因我毁了,我欠你太多,因此我努力地做一个好妻子,我多么想和你白头到老,可这样寻常夫妻的心愿对我而言已经是奢望了。”

      她笑着湿润了眼睛,“扶卿,无论我去了哪里,我永远都没有离开你。”

      那是她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道声音。

      恰在此时,他耳边似响起了淡淡长长的叮铃铃,仿佛回到很多年前雨过天青后芬花飘起,他命中注定地来到那处山巅,鸳鸯树上坐着一个女孩,长长的流苏在空中飞舞,脚上的铃铛在风中泠泠作响。

      漫山的花缤纷烂漫,他抬起头的瞬间遇上她不期然向他望来。

      一晃经年,故人如酒,往事如烟。

      她的丧事由他一手操办,一笔一划刻下她的牌位,让她安详地走,从此长眠于地底,他面上并不显得悲恸,心如死灰而风平浪静,包裹在他宽大衣袍里的是日渐消瘦的身体。

      他每日躺在藤椅上,幻想她还在身旁,有时候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竟真的让他看到她。

      她走了没多久他开始呕血,每天郁郁寡欢地活着,时光一分分逝去,他就觉得离她又近了一步。

      她走后第二个月,某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看见一片芦苇荡,苇蒲簌簌,漫天飞絮悠悠扬扬地洒下,她在羽絮中静静地望着眼前的风光,不知为什么,她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走出了芦苇飘荡的地方,走出了温暖舒适的天空。

      直直走到了他面前,遍地是碧绿如青丝的茸茸草尖,日光很明灿,她的笑容也让他晕眩,先是小心翼翼勾住了他指尖,周身的香气馥郁清甜,她像往常一般唤他。

      “……扶卿。”

      他不敢出声,怕惊扰到这个梦。

      她牵着他一路走,耳边传来孤雁的叫声,远远的花间里是他们飘飘摇摇的身影,周围转动成了一个漩涡,眼前暖意融融的光芒也成了圈圈圆圆的弧度,下一刻她的身影就不见了。

      他在睡梦之中猛然惊醒,无边无际的黑暗告诉他,那些都只是幻影。

      夜半子时他又呕出一口血,看着掌中的血迹他忽然觉得很开心,心中也如释重负,因为他知道他要见到她了。

      可这接下来的等待也实在是太难熬,他把曾经为她作的画像都烧了个干净,看着火光中渐渐卷曲的画纸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师父曾经告诉我,修行之人相信精神不灭,即便以身殉道,魂灵也会在某个世界永生。

      阿枳,我永远都在你身边,这是我曾经对你许下的诺言,不管发生任何事,我的心都不会和你分开,是你带我尝尽人间悲欢,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以身殉情,你不要为我难过,应该要为我感到高兴才是。

      因为这是我去见你距离最近的一次。

      清晨,家丁踏进李扶卿的寝居,到得屏风前,只见许多血从屋内蜿蜒出来,家丁大惊失色,屋中还飘着燃烧过的画纸,而李扶卿的衣袍已经红了半边。

      他安详地躺在藤椅上,晨曦照在他瘦削的面容上似渡上了一层迷离的光。

      这个曾经惊才滟滟的男子就这样平静离奇的去了。

      窗外风渐止,而这屋里已经没有了属于他的人息。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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