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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匕红衣 ...

  •   战乱方歇,京城的街巷坊市间弥漫着不安的气息。轻雪覆地,灯火朦胧,仍笼罩在恐惧中的百姓们在檐下、在桌边悄声讨论着三个月前还高不可攀的前朝皇室。

      “梁皇帝死得惨啊,脑袋都让那位削掉了,血溅得几尺高,泼在城门上那就一个触目惊心!”

      “那位梁后不是怀了吗,马上就要生了,结果听到城破的消息受惊早产,宫中又乱糟糟的,救不及,一尸两命了,听说落下来的还是个男孩呢。这要是还好好的,那些个朝臣们就不用再为皇位继承人的事发愁了。”

      “诶,这样也好,龙椅都换人坐了,就算生下来估计啊也活不了,还不如早早投个好胎去呢。”

      “梁氏子嗣凋敝啊,到如今竟只剩下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公主,还让那位纳进了后宫,不知要遭到何等磋磨呢。”

      “想当初梁太祖何等英雄人物,不过二世,后辈竟落得如此地步,真是可悲,可叹呐!”

      窗外风雪渐渐大了,越灵惜裹着白狐裘,倚着榻遥望天际,精致瘦削的下巴陷在毛茸茸的狐裘中。她比坊间传闻的还要漂亮,面似芙蓉,娇艳绝丽,一双杏眼春水盈盈,顾盼流转间波光粼粼,两弯远山眉似蹙非蹙,其间笼着沉沉的郁色。

      窗外种着几株红梅,它们蜿蜒的枝杈将天空切割,艳丽的红色浸入了梅骨之中,像染红她整个世界的血。

      梅香掺在冰雪寒凉穿过窗落满越灵惜单薄的身躯,却吹不走融到她骨头缝里血腥气。

      白日最后的时间拖着不怎么明亮的天光在高耸的朱红宫墙外消逝,夜色如混浊的污水倾覆而下。

      越灵惜的贴身侍女采薇点上琉璃灯后,上前劝道:“公主殿下,晚间风大,当心着凉。”

      季云逐将越灵惜放进了后宫,却没有给她封号和位份,只让宫人依着原样叫她公主殿下,为此案上的折子活活多了一倍。

      越灵惜闻声没动,昔日火一样肆意骄傲的公主殿下如今像尊毫无生气的精致石雕,她拢着手炉,视线痴痴地凝在坤宁宫方向上。

      采薇顺着越灵惜的视线看去,压在心中的哀戚再次上涌,她红了眼眶,没有再劝。

      先梁后身边的香如姑姑轻叹一声,上前关上窗户,她转身对上越灵惜的视线,也禁不住红了眼眶道:“殿下,我伺候您梳妆更衣。”

      越灵惜轻笑一声,终于缓缓转头看向季云逐一早派人送来的凤冠霞帔。

      衣服是大红的颜色,喜庆极了,用的是最好的锦缎,上面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和牡丹。托盘里盛着喜帕,红得像血,上面的龙凤呈祥的刺绣是这世间最恶意的讽刺,刺得越灵惜双目疼痛,视野好似再次让血覆住了。

      越灵惜闭了闭眼,面上露出嘲讽之色,再次睁开眼后她的目光从嫁衣上移开,漫不经心地扫过殿内喜庆华贵的装饰,停在层层红罗绸帐上。

      红绸喜庆吉祥,可它们落在越灵惜眼中却是流动的血债、连绵三辈的恨:“真恶心……”

      她将手炉递给侍立的宫女,解下白狐裘,缓步行至梳妆台前,任围上来的人打扮。一张俏脸宛如冬雪下绽放的芙蓉,艳得惊人,冷得惊心。

      没人注意到越灵惜袖中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季云逐啊。”声音又低又轻,好似情人间的呢语。

      两个时辰后,御书房。

      季云逐批完最后一道奏折,眉头终于舒展,偏头问一旁的内侍:“现在什么时辰了?”

      内侍福安躬身道:“回陛下,刚到亥时。”

      季云逐点点头,复又问:“朕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明黄龙袍华贵流金,五爪真龙盘据其上,龙目圆睁,不怒自威,昔日的清雅公子如今身披帝服,头戴金玉冠,寻不着半点过去的影儿。

      福安不敢抬头看季云逐,垂头笑答:“回陛下,都准备好了,用料裁剪都是最好的,保准把您的英姿加倍的呈现出来。”

      他让人把喜服呈上来让季云逐过目,待季云逐点过头后又抓紧机会吹捧了几句陛下天人之姿,英武不凡。

      季云逐听后忽而问道:“你说的这样好,那她看到会喜欢吗?”

      福安卡壳了,暗道糟糕,这个问题可实在要命了,只能斟酌着回道:“奴婢这样的人哪敢妄言公主殿下这等金枝玉叶的心思呢,只是就着自己所见的说些肺腑之言罢了。”

      “想是不会的吧。”季云逐笑得温柔极了,好似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她那样恨朕,指不定还觉得朕在羞辱她。”

      “可朕仍是想这样做,朕想和她成一次亲,做一次夫妻,不需要天下皆知的婚礼,不需要繁琐的礼节,只要穿上喜服相互看一眼就好,哪怕只有一瞬也好。或许朕应该再等一等的,至少等到一年以后,但反正一切都无可挽回,让她更恨朕一些也无妨。”

      让她的杀意更坚不可摧些,反正是他欠她的。

      “朕很自私。”季云逐眸光微黯,唇角的笑似在嘲讽自己,“走吧。”

      福安不敢回话,手脚麻利地伺候着季云逐去偏殿换了喜服后摆驾朝阳宫。

      雪夜寂静,白雪将皇宫中漂浮的最后一丝血腥气涤荡干净。宫人来来去去,没多少人再记得脚下的路,身侧的宫墙染过谁的血。

      朝阳宫内张灯结彩,寝殿内燃着龙凤双烛,喜被上洒着桂圆、花生和红枣等物,越灵惜身着大红嫁衣,如兰如柳的倩影被层层罗帐锁在宫殿深处,衣摆上的凤凰似要展翅裂帛而飞,瓷白纤长的指紧扣在袖中。

      季云逐挥退了所有宫人,将揭盖头用的玉如意随手搁到桌上,一步一步走向越灵惜。

      龙凤烛噼啪燃烧,流下滚烫的烛泪,季云逐的影子在烛光下拉长变薄,两人的影子随着跳动的烛火摇动,慢慢靠近。

      满目鲜艳的红将他们包裹,又在他们之间划下不可逾越的鸿沟,里面填的是红色的血,绵延三代的恩怨纠葛,它们凝成了重达千斤的仇恨,压过了所有的爱,也压跨了他们两个人。

      季云逐来到了越灵惜面前,伸手捏住了喜帕的两角向上掀起。

      喜帕下缀着的珠玉流苏轻晃,当它荡过越灵惜清瘦的下巴时,越灵惜交叠在膝上的忽然袖子一动,下一瞬,银光暴起!

      红袖翻飞间,瓷白的手,雪亮的刃,好似混在一起,白得令人心惊。

      越灵惜一手持匕首直取季云逐咽喉,一手扯掉了喜帕,满头珠翠摇曳,昳丽的容貌经胭粉点染后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如烈日般夺目,她的眸中燃着要将面前人吞噬的火。

      “死吧!”

      季云逐后仰躲开这一刺,几下破掉越灵惜的势,用巧劲擒住她刺向自己心脏的手。

      他瞥了眼越灵惜手中的匕首,神色隐在烛影中看不分明:“这是我送你的匕首。”

      越灵惜凉薄一笑:“用来杀你不正好?”

      季云逐默了片刻,松开了越灵惜:“灵惜,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别那么叫我,恶心!”越灵惜朝季云逐面部掷出匕首,咬牙恨恨道:“一次杀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会想办法杀了你!”

      季云逐侧身避开,看着那匕首钉入柱子,又回过头深深地看了越灵惜一眼,视线温柔地摩挲过她的每一缕发丝。

      越灵惜不躲不避,直视着季云逐。

      两人沉默地对视,隐隐形成对峙之势。

      殿内的一切似乎都是红的,像火又像血,喜庆而讽刺。

      半晌后,季云逐才转身离开。在他即将掀帘而出时,越灵惜的声音才自身后传来:“季云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绝不放过你!”

      季云逐掀帘的手一僵,他没有回头看越灵惜,只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才迈步离去。

      珠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寝殿中,与烛火炭火的燃烧声相应和,孤冷清寂。

      仇恨是噬心的毒火,它烧得越灵惜浑身无力,广袖下紧握的手微微发抖。她杀不了季云逐——这个认知让她几近绝望,也给心中恨火又添了把干柴。

      绝不原谅!绝不放过!越灵惜死死咬唇,直将唇瓣咬得鲜血淋漓。

      季云逐走后,香如忧心不已,她小步跑进寝殿中,焦急唤道:“殿下,您没事吧?”

      听到旁人声音,越灵惜从仇恨中抽身,她舔掉唇角的血,上前拔出了匕首,瓷白手指抚着匕首柄上镶嵌的宝石,眉目隐在烛光照出的阴影之下,让人看不真切。

      香如一见到那寒光澄澄的匕首,就吓得一哆嗦,生怕越灵惜想不开寻短见,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喊道:“殿下三思啊!”

      猜出这几步路间香如都想了些什么,越灵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姑姑放心,我就算要死也得等报了仇之后。”

      香如的泪当即就下来了,握着越灵惜的手哭道:“公主,那不是你的错,莫将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您父皇母后定盼望着您好好活着。”

      “不是我的错吗?”匕首上银光一晃,映出越灵惜如画的眉眼,她丹唇轻启喃喃道:“可是把聂将军的旧伤透露出去的人是我啊……”

      “公主……”香如哽咽着,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好好活着?

      她爱错了人,无意中被对方利用做出了叛国之事。他们之间隔着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可她居然在恨着季云逐的同时还无法放下对他的爱,真是可笑,明明这份爱都是被算计出来的。

      她怎么就这么贱呢?那是她的杀父仇人啊!

      越灵惜眼睫轻颤,身为大梁的公主,她早就没资格好好活着了。如果不是被仇恨驱使,她现在已经去黄泉向父皇母后谢罪了。

      “姑姑,你知道吗,这把匕首是季云逐送给我的。”越灵惜把玩着匕首,她目光空洞不知落在何处,在香如担忧的目光中她缓声坚定道:“我要用它清算我们之间的血债。”

      她不会原谅季云逐,更不会原谅自己。越灵惜仰头咽下喉间腥甜,决然地想。

      手中匕首顶端镶着华贵的宝石,这是去年春三月季云逐送给越灵惜的生辰礼物。

      去年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越灵惜向梁后求到了出城的许可,盛装打扮带着采薇骑马奔出了城。

      出了城后,越灵惜忽然来了赛马的兴致,她秀眉微扬道:“采薇,我们比比谁先到庄子那边!”

      话音刚落,越灵惜一扬马鞭,率先冲了出去,她眉目飞扬,红裙绽如华,如朝阳般生机勃勃,自信骄傲的模样让人根本移不开目光。

      采薇抿唇轻笑,大声喊道:“公主,等我一等!”

      说着也扬鞭打马,追了上去。

      “可惜了,云追人不知道去哪了,不然也能叫他看看采薇今日有多漂亮!”越灵惜朗声道。

      “公主,莫调笑我了。”采薇眉目温柔似水。

      春风似剪,裁出片片新绿,飒飒的树叶轻响扬满官道。新嫩的柳枝垂在湖面上,随风在平静的湖面上拖出阵阵涟漪。

      季云逐折了两根柳枝在手中,骨节分明的手指绕着柳枝编成了一个精巧的柳冠。

      他迎着阳光眯眼打量了一圈自己的作品,拔掉了多余的柳叶。

      下属傅青满脸郁色地提了一篮新鲜的春花走了过来,然后牙疼地看着自己风度翩翩的主子拈着花往柳冠上插,还时不时地点评一两句。

      “这朵花好看是好看,可是和她不太配。”

      “颜色太艳,喧宾夺主。”

      “这杜鹃都残了,怎么还给我采过来了,眼睛瞎了?”

      傅青把头凑过去仔细瞧了好一会季云逐说残了的杜鹃花,终于在花瓣边缘找到了一个还没针眼大的孔,和花瓣的起伏弧度几乎完美融合了。

      傅青崩溃,傅青不解,傅青委屈:“主子,您讲点道理好不好。”

      然而他的主子根本不讲道理。

      季云逐将花往湖面上一抛,轻飘飘地睨了傅青一眼:“下半年月钱减半。”

      傅青要抓狂了,他哭丧着一张脸道:“主子,我错了,我不该害得您错过了公主殿下的生辰宴。”

      昨天是越灵惜的生辰,季云逐本打算混进宫里去,就算不能见面好歹也能暗中陪着她过完生辰。

      结果派给傅青的任务出了岔子,季云逐得留下来收尾,一时走不开。等一切处理完了,生辰宴也已经结束了,导致季云逐整晚都黑着一张脸。

      主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于是季云逐扣光了傅青上半年的月钱。这下好了,下半年月钱也成功减半了。傅青悔得肠子都青了:“不!”

      季云逐不理会傅青的哀嚎,挑了朵粉白的杜鹃编入手中成形的花冠。

      傅青也想不到他家主子不仅文武双全,手还这样巧。编出的花冠好看极了,花叶错落有致,色彩缤纷又不杂乱,柳枝花梗都收得极好,完全不用担心勾到头发。

      “云逐!”

      季云逐正对着阳光端详手中的花冠,身后忽然传来女子清脆悦耳的喊声。

      他倏然转过头,见越灵惜一边招手一边冲自己跑来,面上不自觉就带了笑:“灵惜!”

      季云逐将花冠让傅青拿好,几步跑上前,张开双臂将飞奔过来的越灵惜接了个满怀。

      “慢点,别摔着。”季云逐道。

      越灵惜身上带着炽烈的温度,携着春风和花香冲过来,如同天边朝阳入怀。季云逐心中雀跃,忍不住揽着越灵惜的腰转了两圈,她身上的珠玉环佩叮当作响。

      越灵惜咯咯笑着,鞋尖掠过青草,沾上露水。她挂在季云逐身上不肯下来,扬着下巴问道:“我的生辰礼物在哪里?你要是没准备的话,休怪本公主不客气!”

      没什么气势的威胁,像骄矜的猫儿在挥舞自己软软的肉垫。

      “自然准备了,可我现在没手给你拿啊。”季云逐掂了掂越灵惜,扬眉示意人下来。

      越灵惜抿唇轻笑,松开了搂着季云逐脖颈的手,轻巧地落了地,红蝴蝶似的绕着季云逐转了一圈:“在哪呢?”

      这时傅青走了上来,季云逐从他手中取回花冠,小心地给越灵惜戴上。他动作轻柔地理着越灵惜被花冠压住的头发:“这是第一件礼物,我亲手做的,算是利息,毕竟没能在你生辰那天把礼物送出去。”

      越灵惜摸着头上的花冠,面颊微红,别开视线小声嘟囔着:“也不是你的错,生辰宴那天我出不了宫。”

      季云逐笑的温柔,他吩咐傅青将准备好的东西取来。

      不多时,傅青捧来一只乌木盒子。

      越灵惜满心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一把柄上镶有宝石的匕首躺在其中,鞘上镀金,花纹繁复。

      匕首吹毛断发,十分称手。越灵惜欢喜极了,当即拿了一旁的柳树练手,将柳树好好一头秀发削得惨不忍睹。她犹嫌不够,目光又盯上了不远处那一丛丛盛放的春花。

      季云逐哭笑不得,赶忙拉住她,阻止她继续祸害自己庄子里的花草:“走吧,我命人备了你爱吃的酥酪,厨房里还温了甜汤。”

      “行吧,正好我也渴了。”越灵惜将匕首收好交给一旁的采薇,跟着季云逐往屋里走。

      吃完甜点,季云逐又带着越灵惜骑马去林子里打猎,陪着越灵惜在庄子里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天。

      当注意到天色暗下来时,越灵惜面上的兴奋之色渐渐敛去。从前在宫里被按着念书时总觉得度日如年,现在和季云逐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好像插了翅膀一般,过得飞快。

      “走吧,回去了。”季云逐拎着刚刚射中的猎物走回来,翻身上马,探手一揉越灵惜的眉心:“真是罪过,准备这么多本是想让你开心的,怎么反而让公主殿下皱了眉头呢。”

      越灵惜偏头不给他碰,嗔怪地睨了他一眼道:“没不高兴,就是想到了一些让人心烦的事罢了。”

      越灵惜今年十七岁了,梁帝梁后已经开始给她物色驸马人选了。这段时间她频频外出,梁后已经旁敲侧击的询问好几次了,她都支吾着不敢答,毕竟季云逐再如何优秀,都只是个商人罢了。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向父皇母后摊牌。

      见越灵惜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季云逐眸色越发温柔,他没有问越灵惜在烦些什么,只是道:“今天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你,天色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回去边吃东西边看吧。”

      越灵惜收拾好纷乱的心绪,两人驱马并行,夕阳最后的余晖拖着两人一点点拉长贴近的影子。在夜色将日光全部驱赶之前,二人的影子终于肩抵肩,贴在了一起,随后化在了满地寒凉之中。

      庄子里的下人早就烧好炭,架起了炙网。见到越灵惜回来,采薇立马上前接过了马背上的猎物打算去一旁处理。

      越灵惜从马上下来,拿回了匕首,在手中转了一圈,对采薇说:“我来帮忙。”

      “公主……”采薇拎着野兔耳朵,满脸欲言又止。

      你确实你是不帮忙不是捣乱?这句话堵在采薇喉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季云逐笑道:“灵惜,你那手艺就别糟践这些好野味了吧。”

      想当初两人刚确定心意时,越灵惜自告奋勇给季云逐做饭,硬生生将健健康康一武林高手吃躺下了三天三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殿下别说煎炒烹炸了,连食材处理的步骤都会搞混。

      越灵惜转身,乌发扬起弧度,披在一侧肩上如瀑泄下,她不满道:“那不都是以前的事了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而且我多练练手艺不就好起来了吗?”

      “灵惜。”季云逐挑眉看她,轻声唤道。檐下灯火落于如画眉目,更是衬得他面如冠玉。

      越灵惜心中一动,绯色染上耳垂,她忽然双手抱胸,不作声了。

      美色误人的季云逐上前拉过闹起别扭的小公主坐到凳子上,夹了点开胃的小菜放到越灵惜面前的碟子里:“玩了那么久也该累了,先吃点东西吧。”

      采薇和庄子里的下人动作快,没多久就把处理好的肉刷好调料端上来了。

      越灵惜一边嚼着季云逐给自己烤的鹿肉,一边问道:“你说要送我的东西呢?刚才不会是唬我的吧。”

      季云逐捏着铁签子给烤兔腿翻了个面,抬头望了眼天道:“马上就好,别心急。”

      越灵惜支着下巴道:“你准备的是焰火吧。”

      “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季云逐笑眯眯地伸手去刮越灵惜小巧的鼻子。

      越灵惜拍开他的手,皱了皱小巧的鼻,嫌弃道:“你一路上抬头看了几次天了,傻子才猜不出来。一点心意都没有。”

      虽然嘴上嫌弃季云逐没心意,但她眼底的笑意却是遮都遮不住。

      不过片刻,越灵惜便听到了“咻”的一声破空声。她赶忙抬头,金红的焰火绽放天际,接着,数朵齐放,姿态各异但颜色大都近似,将小半天空都染成了金色,如同朝阳初升时的漫天霞光。

      越灵惜弯起的眸子也被染成了灿烂的金色。她笑靥如花,回眸看向季云逐,那一瞬间天地失色。

      季云逐默默撕下烤好的兔肉放到越灵惜面前,心仿佛要从喉中跳出,让他泛红的指尖都有些发颤。

      凉风习习,吹散了人脸上的温度。看完烟火越灵惜就得回宫了,他们在庄子门口依依不舍地分别。

      季云逐给越灵惜裹上披风,叮嘱道:“今夜寒凉,要当心风寒,不准半路把披风脱了。”

      采薇从侍女手中接过给自己的披风,笑道:“季公子放心,我会看着公主的。”

      越灵惜隔空对采薇做了个敲头的姿势,哼了声“你管我”就理着火红的披风打算上马,临了忽然想到什么,回身扬眉道:“你送的东西我都很喜欢,所以我要给你一份回礼,你不准拒绝。”

      她说着,微垂了头,属于少女的羞涩自眼底一晃而过。

      “什么回礼?”季云逐顺着她问道,眸中温柔似水。

      越灵惜狡黠一笑,几步跑上前扑到季云逐身上,双手搂过他的脖子,温软的唇贴上了他的。

      馨香入鼻,季云逐顿时睁大了眼睛,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越灵惜已经松开了他,翻身跃上马背,逃也似的扬鞭疾驰而去。

      采薇含笑摇头,驱马追了上去。

      少女的倩影消失在视野中,如一团远去的火,和唇上一触即分的温度带着一样惊心动魄的炽烈。

      季云逐抚上被撞疼的上唇,眼底漾开无尽的柔情和宠溺,他低头轻笑道:“没轻没重的。”

      一旁的傅青犹豫许久才道:“主子,您真的爱上朝阳公主了。”

      季云逐长长一叹,道:“是啊,这或许就是天意弄人吧。”

      见到越灵惜的第一眼,他的心就不再为自己而跳了。

      “那我们的大计怎么办?”傅青急道。

      季云逐眸光微黯,默了片刻才道:“自然原来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

      “什么,那朝阳公主……”

      “傅青,”季云逐打断道,“所有一切我自有安排,我也非常清楚我和她之间绝无可能,现在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你不必担心我被情爱冲昏头脑。”

      傅青一噎,季云逐凝望着越灵惜离开的方向继续道:“所以,暂时不要叫醒我,让我最后沉溺一会吧。”

      他清醒着沉溺幻梦,暂时将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血海深仇抛诸脑后。

      “对了,”季云逐想到自己派出去的弟弟,问道,“云追快回来了吧?”

      “是的。”

      官道上,越灵惜迎着风轻哼梁后教她的歌:“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清扬的歌声悠悠荡荡,散在夜风中。风吹动的是少女的罗裙,还是那颗砰然跳动的心?

      越灵惜策马前行,她看不见命运已然在前方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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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雪匕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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