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颂》墨不凝

3、第 3 章

　　峰回谷的竹屋中，萧逸正在对着烛灯给师妹叶清欢细长的手指修剪指甲。

　　叶清欢恍恍惚惚从睡梦中醒来，看着外面的夜色道：“师兄，我睡了一整天了吗？”

　　“不，是病了三天。”萧逸头也没有抬得回答道。

　　“三天了，竟这么久了。”叶清欢扭头看向萧逸道：“师兄，你这是？”

　　“给小猫修剪指甲，留这么长就知道掐自己。”师兄无奈的看了看她，“你这手啊，紧紧地攥了快三天了，我怕伤到你也不能硬掰开，见你终于是松了手，想来你也是快要醒来了......剪好了，另一只手给我。”

　　叶清欢看着自己的双手都涂好药膏缠着绷带。

　　“别愣着了，早晚都要剪，别舍不得。”萧逸看着她半天不动道。

　　叶清欢毕竟是病了一场，身体还是很虚弱，软绵绵的翻了个身，将另一只手伸给萧逸。

　　夜晚静谧，屋内烛火一挑一挑的，映着两人的身影。

　　叶清欢借着烛光，看着师兄给自己认真的修剪着指甲，师兄虽说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却是总可以给人安稳的依靠感。哎！偏安一隅偷来的日子过久了，总是会让人贪图享受，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师兄，我想去北境看看。”叶清欢心虚的说道：“师姐在那边我不放心。”

　　萧逸抬眼看了一眼他这小师妹，“你这身体，这些年调养的虽然好些，可北境毕竟是在打。”萧逸无奈的说道。

　　“师兄，我只是去到北境看看，北蛮向来不敢轻易侵犯大梁，为何此次攻势如此迅猛？其中必有古怪。”萧逸已经剪好叶清欢的指甲，没有放手的意思。

　　叶清欢叹了一口气，反握住师兄的手讨好的摇了摇说道，“我只是去看看，又不去战场上，山河盟中素有祖训：'凡我山河盟中子弟，应以天下百姓为先'，师兄你就让我去吧。”

　　山河盟虽说是一帮江湖组织，上到商贾下到贩夫走卒都有势力，但与朝廷并无瓜葛。山河盟创立的初心便是以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危为重任。叶清欢身在这个位置，所说并无不妥，可她的身世......萧逸内心不安。

　　“凡事都要自己想清楚就好，很多事情我们谁也不能替你做主，既然你想要去，师兄边陪你一起去吧。”萧逸收回手，看着师妹这样，也知道改变不了她，那只好陪她一起下山。

　　“师兄，你行动不便，还是回盟里吧。”

　　萧逸有些担忧看着叶清欢。

　　“师兄，放心，我的身体早已没有大碍，这次是有些激动了，再者还有师姐，我们武功也不低，保命绝对没有问题。”

　　萧逸看着师妹坚定地表情也不好在说什么，“既然如此，你边去吧，我就先不回盟里。”萧逸将药箱收拾好。

　　“师兄不回盟里是准备去哪？”

　　萧逸并不在意的随口说道：“都城。”

　　叶清欢反应过来，坐起身问道：“师兄是怀疑这次北蛮人来势汹汹，是都城有人作祟？”

　　萧逸无奈的笑了笑，他这师妹虽然看着还是小姑娘，不过也是摸爬滚打在江湖上混了十几年的人，又是山河盟现任的盟主，小小年纪，能叫众多江湖势力信服绝不单单她是前任盟主之女，更多还是要靠她自己的实力。

　　“是，我们兵分两路，有事就用盟里的信鸽传信。”

　　“好。”

　　“灶上还给你热着米粥，我让池悟端来，吃了饭，再把药喝了，休养几天，身体好一些我们就下山。”

　　萧逸见她面色恢复的不错，放下心来，叫池悟端来米粥和药，刚刚大病一场，只能食些米粥清淡之类的饭，叶清欢没有什么胃口，吃了小半碗便吃不下，萧逸也不强求，让她喝完药睡下便离开了。

　　池悟关上叶清欢的房门，扭头看见在院中的萧逸，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月色，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他的主子所有的事情都不会表露于色，即便是当年二夫人想要害他，他也依然可以与二夫人和二公子谈笑风生，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们是多么和睦的一家人。

　　“公子，我送您回房休息吧！”池悟走到萧逸身后轻声说道。

　　“今夜都城中会有信来，之前给你的信笺可以寄出去了。”萧逸说道。

　　看着公子没有要回房间的意思，池悟回房中取了一件披风盖在萧逸腿上，去后山寄出信鸽。

　　回来看着萧逸还在院中，这是已是子时，山中夜晚本就寒凉，可是池悟不敢打扰萧逸，站在他身侧，半响过后“噗噗~”一只脚上绑有红色环扣的信鸽落到院中。

　　池悟上前取来给萧逸。

　　萧逸拆开信笺，看后冷笑一声将信给了池悟让他烧掉，萧逸滑动轮椅往自己的房中走去。

　　五日后，叶清欢与萧逸和他的仆从池悟一起下山。

　　七月初四，是已故长公主的忌日，皇帝宣驸马李琳进宫面圣。

　　“参见陛下。”驸马李琳已是不惑之年，但却看着比皇帝年轻上几分。

　　“爱卿请起吧。”皇帝刚刚看完钟尚书送来关于北境的折子，心中有些疑虑，便叫来驸马李琳。先开口问道：“李爱卿，今日是什么日子你可还记得？”

　　李琳面色有些悲痛，回禀道：“微臣自是记得，是长公主吾妻的忌日。”

　　皇帝看到他难过的神情，不免也有些动容，起身走下台阶背手说道：“朕记得，五年前的今日，长姐突然间身体不适，接连几日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宫内御医，民间大夫全都束手无策，没几日，她便离去。”

　　李琳跟在皇帝身后，用袖子摸了一把眼角：“陛下与长公主自幼亲近，每年这个时候不免要伤心一场，陛下注意龙体。是微臣福薄，不能与公主白头偕老。”

　　“今年的祭祀仪式可都办妥？”皇帝回头问道。

　　李琳恭敬说道：“都已办妥，不过边境正在打仗，不宜办的太过奢靡，所以微臣请祝国寺法师做了一场水路法会，也算是告慰长公主的在天之灵。”

　　皇帝点了点头，对李琳的做法很是满意。

　　李琳因为是驸马的缘故，所以在朝中并无实权。但他当年扶持皇帝登基，之后他做事也很有分寸，知进退，所以皇帝格外器重他。

　　皇帝做回龙椅说道：“驸马可知边境是谁在带兵打仗？”

　　战场上的事情岂能是他一个驸马能管得了的，皇帝此言定有深意，李琳回答道：“微臣并不知情，只知道，之前北蛮十三城皆已沦陷，后来听朝中大人们说道，是由一名年轻的将军带领剩余的将士们浴血杀出一条生路，这才有今日北蛮人想要和谈的想法。”

　　“你可知道这位年轻将军，正是当初被朕削爵的定远侯林霄杰的孙子，林烨。”

　　“什么？林侯爷之孙？”李琳震惊问道。李琳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看了看皇帝神色无常，语气立刻松了下来说道：“啊，原来是定远侯的孙子，不亏是将门之后，不失老侯爷当年风采。”

　　李琳表面风轻云淡，内心里却已是波涛汹涌，竟然是林家人，他们不都被削爵了吗？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北境的战场之上？皇帝都不念往日情分，他们为什么还要来插手北境的事情。

　　“朕其实在不久之前就让人秘密寻找林老侯爷一家人的下落，没曾想到，老侯爷的孙子竟然是此次取得胜仗的将领，朕属实是欣慰啊。”皇帝说着说着，看到李琳好像正在想什么，并没有听到皇帝说话。

　　皇帝有些不满叫道：“李爱卿？”

　　“李爱卿？”

　　“李琳？”

　　李琳反应过来，立即跪下：“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唉，怎么就跪下了？”皇帝看他这个样子，想来还是记得当年的事情，起身走下台阶扶起李琳。

　　“李爱卿是想起当年的事情了？”

　　“是，是微臣当年力荐上书，割办林家一行人，若无当年微臣之错，如今北境也不至于到了这种地步啊！”李林痛心疾首说道。

　　“唉，当年的事情朕也有错，不能全怪你一人身上。”皇帝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即便如此，林家还是愿意进到朕的军队之中，为国效力，挽回边境局势，朕心感甚慰啊！”

　　“确实是，如无林家之子，我大梁也难得有次喘息的机会，只是不知林老侯爷现下在哪？若林家人都可以上战场为国效力，北境收复指日可待啊！”李琳坦言说道，像是之前他对林家所做之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但他也知道他的这位皇帝最怕的便是功高盖主，让林家人全部都上战场，都得功名，只怕皇帝也要睡不着了。

　　“啊，爱卿所言极是。”皇帝斜眼瞄一眼李琳，随后说道：“不过林老侯爷估计如今都也过古稀，怎么也应该颐养天年，上阵杀敌之事，让他们小辈去历练历练，我已命人去到林老侯爷现在居所接人了，过阵子他们便到达都城。”

　　皇帝此举果然如李林所想，毕竟是被削爵的一家人，再怎么为皇帝卖命，难道心中就没有芥蒂，就算他们林家人心胸宽广毫无芥蒂，难道皇帝陛下就能坦然处之，毫无猜疑之心，自古以来哪个帝王没有猜忌之心，只是林侯爷要来都城，看来他们要早作准备了。

　　北境战后一片萧瑟景象，叶清欢穿过半壁残垣的街头巷尾，曾经繁华的街道只剩下破败倒塌的屋社，只有零零散散几人，几个身着戎装的士兵抬着白布盖着尸体与叶清欢擦肩而过，街头传来哭泣的声音，在残垣下躺着一个死去多天的妇人，哭泣的应该是她的两个孩子，正在哭着喊他们的母亲。

　　叶清欢朝着孩子走过去。

　　“你们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叶清欢蹲下拉过其中一个孩子，擦了擦他那脏兮兮脸颊上的泪痕。

　　“什么是不在了。”孩子委屈的哭腔的问道。

　　叶清欢想了一下说道：“不在了，就是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去到另一个世界了，但是你的母亲会在化作星星，另一个世界上看着你，当你看到星空的时候，她就会对你眨眼睛。”

　　孩子止住了哭声，哽咽的说道：“真的吗？”

　　“是真的，姐姐的父亲也在天上，我想他的时候他就会在夜晚的星空对我眨眼，你们的母亲也会在。”叶清欢拍了拍孩子的脑袋。

　　另一个小一点的孩子也跑过来，拉住他姐姐的手，“姐姐我们晚上一起去看天上的娘亲吧。”

　　叶清欢把孩子的脸抱进自己的怀里，招手让士兵把孩子母亲的尸体抬走。太多无辜的人死于这场灾祸之中，又有多少孩子失去母亲。

　　这里是北境交战地最近的一座城池吴城，能逃走的人都已经逃离，只剩下一些行动不便的老幼妇孺。这两个孩子，被他们的母亲放进枯井当中才勉强逃过一劫。

　　夜晚，叶清欢带着两个四五岁的孩子，留宿在吴城一个还算是能住人的茶肆。

　　孩子们好几日水米未尽，叶清欢把干粮分给他们吃完后，姐弟俩抱着睡着了。

　　叶清欢往火堆里填了几根柴，火光映出一个人影。

　　叶清欢警觉问道：“谁？”

　　“还能是谁，自然是你师姐了。”叶紫苏风尘仆仆背着一个药箱走了进来。

　　“师姐！”叶清欢喜出望外，“可算是见到你了。”

　　三年未见，一眨眼她的小师妹更加的亭亭玉立。

　　“这些年你师兄看顾你可好？”叶紫苏放下药箱，刚坐下手就搭上叶清欢的手腕。

　　“师兄照顾我很好，我的旧疾很久没有发作过了。”叶清欢如实相告。

　　“我可是听说你出门前，又病了一次，你还非要来这边的战场，你是真嫌命长啊！”叶紫苏正色说道。

　　“我是听到这边的战况，想着师姐师父可能都在这边，心急如焚。”

　　“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所以在信中叮嘱再三你师兄，结果还是被你发现了。”叶紫苏对叶清欢的性子了然指掌，她若是知晓北境惨状定然不会再在峰回谷中安静待着，他们山河盟里都是逢乱必出的性子，也是他们这辈子的责任。再者师父与自己都在北境这边，师妹更是坐不住定然要立刻前往。

　　“师姐别生气了，师父呢，你到北境这么久可和师父碰上？”

　　“没有，一个月前最后于师父通信后，说在吴城这边见面，我到了好些日子，师父一直没有再联系我，我发出的信鸽，都没有音讯。”

　　“师父向来外出只扮作江湖游医，且不说师父功夫不低，不怕遇到麻烦，这边连日打仗，更是需要大夫的时候，师父怎么会无辜失联呢。”叶清欢担忧道。

　　“我也想不通，我也通知盟里的弟兄帮忙留意着，看看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去了别的地方。”叶紫苏把完脉，知道她这师妹脉象平稳应当是没事，忽然间余光一撇，发现一旁的草垛上躺着两个正在睡觉的小孩儿，站起来问道：“这是......”。

　　“战后孤儿。”叶清欢说道：“我刚到这边，就看到这两个孩子抱着他们母亲的遗体大哭。”

　　“唉！该挨千刀的北蛮人。”叶紫苏叹息道。

　　“师姐。”叶清欢正色道，“我觉得此次北蛮人的进攻方式实在是存疑，盟里也把这几月的战报飞鸽传书给我一份，我仔细推演过，其中有鬼。”

　　“我正想跟你说此事，”叶紫苏拉叶清欢坐下，仔仔细细讲这几个月的战况与叶清欢说了一遍。

　　“果然有问题，他们攻击的地方一攻就破，简直就像是对大梁军事布局了如指掌一般。”

　　“师姐，我要夜探北蛮人的大营。”叶清欢不容她师姐反驳的说道。

　　“好，我跟你一起去。”叶紫苏道。

　　“不用，你留下来，看好这两个孩子就成，我夜深就去。”

　　“你......”

　　“师姐放心，我武功上可能排不到江湖前十，轻功无人能及，我只是去看看，不生事，我天亮就回来。”

　　“好吧，你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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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下章就见面，谢谢大家观看！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