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清蒸鲈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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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乔跳起来的动作多少有那么点兴奋到激烈的即视感，小船都差点被他掀翻了去。
剧烈的晃动中，沈清央和路乔本能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臂，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彼此传递，沈清央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莫名地，心也好像跟着热了一瞬。
船只重新平稳下来的时候，陌生却又温暖的气息就在身侧，而他的指尖还留着草木残色，在风里裹着幽微的花香，将她一点点地包拢。
沈清央垂着长睫，认同了这命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的结果：“好，加你微信。”
路乔又欢呼起来，这次没等他动作，沈清央便先一步制止：“别再跳了。”
路乔哂笑着放开了她，乖乖顺顺地把手机递到她跟前，等着她扫码加上自己：“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沈清央。”沈清央简短地介绍过，手指在添加好友的按键上轻轻一点。
片刻后，申请通过，系统发来了颇有仪式感的消息提示。
[对方已经通过了您的好友申请，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啦。]
路乔看着这一行小字，不自觉地微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在微信上问她：“我可以在船上多待一会儿吗？”
沈清央看过，淡淡一笑，回复道：“允许你把最后一块糕点也吃掉。”
“Yes!”他握着手机兴奋地低呼一声，坐下来伸了伸自己因为紧张而稍有僵硬的长腿，这才又开始吃糕点。
比起刚才加着试探小心的模样，此时的路乔显然更加放松自然，他手里拿着糕点，一双眼睛仍望着沈清央，心满意足就通过眉眼之间的舒展弧度洋溢出来。
沈清央不习惯这样被人直白地盯着，借着喝茶垂眸错开了他热情的目光：“刚才到岸上问到路了么？”
“没有。只看到一间年久失修的老院子，门口除了杂草，就只有些野生的蒲公英。”路乔用眼神向案上的茉莉示意了一下，“我觉得很好看，就给你带了些。”
沈清央看着枝桠上的蒲公英花束，心情有些微妙：“那你还要继续寻根么？”
“本来我是想着不管今天有没有问到，都要回家的，现在的话……”路乔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看着她，“我想在这里再多逗留些时间。”
沈清央微有一怔，恍然间想到还未曾问过他的来处，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你是哪里人？”
路乔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来历说了明白：“我小的时候是在英国长大的，前年才举家搬回国，现在是新申城市民。”
难怪他英语说得地道又流利，反而普通话不是很标准。申城这样的大都市，最是兼容并包，对于海外回归的侨胞来说，的确是比禾市更容易适应。
经他提起，沈清央不由得想起自己在申城打拼的时光，都市的世情冷暖，在她清润的眼睛里形成了一道淡淡的屏障，像隔着雾一样，情绪令人看不清。
“之前我也在申城工作，最近由于种种原因辞职了。”沈清央说。
自回到家乡以来，她很少对人说起自己近来的种种，不知怎的，今天却在一个刚认识的人面前，提起了自己的变迁。
话说出口之后，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紧接着做了结尾：“需要调整的地方还很多。”
路乔听得很认真，一直到听她说完才开口说：“总归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嘛，慢慢来。”
他的话分明是在安抚自己。沈清央听了个明白，却因为许久没有遇到过的、陌生人突然的关心，有些不知如何应答。
这时候，路乔忽然打了个响指，灵光一闪似的说：“我把我的视频号推送给你吧，无聊的时候你可以看来消遣。”
见沈清央点头，路乔便把自己的视频账号分享给了她。他的ID叫做“一只路乔”，有着五十多万的粉丝基数，说起来也算是个小网红。明明是网络账号，却因为使用了本名而充满了真实感。
沈清央抬眸看向路乔，因为这样的真实而产生了些惊异，也有一些疑惑。
如今的网络有多鱼龙混杂，但凡是接触过各类网站的都该清楚这点。路乔目测比自己年龄要小一些，却敢把自己的真名和生活都剖开在人前。是他拥有异常强大的内心，能屏蔽外在的各种声音坚持自我，还是说他已经彻底吃透了各种套路，会为了网络流量而心甘情愿地做取舍呢？
沈清央不得而知，对于陌生人的警惕感又重新拉高了。
下船前，路乔迈着长腿踏到岸上，又回过头，试探着问她：“或许……明天我可以请你当我的一日导游吗？我请你吃大餐当报酬。”
沈清央的回答很保守，是成年人的周旋句式：“我会考虑的，回去了，不送。”
“嗯。”路乔却高兴起来，迈着长腿跳到岸上，冲她挥了挥手，“那你自己当心，我目送你。”
沈清央也向他略略挥手示意，拉开了电闸之后，坐在船头用桨掌握着船的前进方向。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她无声无息地留在身后，路乔忽然低头，在手机上摸索着操作了一番，片刻后，堤岸上便传来了一阵熟悉而喜庆的前奏。
沈清央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很快的，紧接着响起的男声唱词，让她确定了一个让人不知是该好笑还是该无语的事实——这个自小在英国长大的海外侨胞，居然给她放了一首《纤夫的爱》送别。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沈清央本以为自己也算见过些场面的，今天却时隔许久地有了一种随时可能破功的感觉。
她撑着额头，臻首微垂，唇角扬起了一个忍俊不禁的弧度。
路乔见到她的笑容，得意地晃了晃手机，跟着歌的曲调哼了两句，一直目送着那一叶扁舟载着那袭迤逦青影远去，默默咀嚼着她的名字。
像是有所感应，在完全离开视线前，她回首看了一眼，复又随船融入如梦似幻的江南景中。
*
沈清央下船时，回眸看到那一束蒲公英，便随手拿了起来。
她轻轻一吹，那些毛茸茸的小伞就随着微风荡了开，在空中自在地飞舞。
她默默看了会儿，最终还是将那些没有开败的花带了回去，找了个空置的玻璃器皿插上，任那一抹亮黄在初夏里继续盛放。
端着鸟窝交给沈威的时候，李晓霞也在，正端着杯子喝水。
李晓霞留着一头刚过耳的短发，发色染成了比较显年轻的棕红色。她穿着一身亚麻材质的旗袍，身材保持得还算好，手上却不免被岁月留下一道道纹路。
见女儿回来，她晲了两眼，眉毛就渐渐拧了起来，语气不咸不淡的：“最近来得客人多，家里这么忙，你不去前面帮忙就算了，还从后门跑出去逮鸟，越大越活倒回去了。”
片刻的闲趣从回到家的那一刻，很快就画上了句点。
沈清央停顿片刻，尽量用和缓的语气和她说：“我只是出去散会心，鸟是从树上掉下来碰巧捡到，不是特意去逮的。另外，我之前也说过，如果你觉得累，多雇个人，少赚一些钱也没关系，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把心思过多放在民宿的事上。”
这样的说辞在李晓霞听来并不能过关，她放下杯子，有些咄咄逼人地追问：“什么叫过多？从你辞职回家到现在，是帮过几回忙？天天窝在自己屋里不知道在瞎忙什么，不叫你到了饭点都不知道下楼，真把自己当千金大小姐了！”
她越说越讽刺，到了最后已经显得有些尖刻。
沈威一见这架势，顾不得去弄鸟，赶紧小跑过来当中间人劝解着说：“好了好了，她这些年也没怎么在家享过清闲，就当是给她补个假。你有什么吩咐就喊我，我为你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现在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我沈威一介贤夫的名号？还不是你御夫有道嘛。”
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李晓霞的脸色才缓和了一点，只是语气仍不怎么好：“你就惯吧，惯吧！惯出个祖宗，以后嫁不出去，有的你愁。”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操那么多心累的慌。”沈威呵呵一笑，一边给李晓霞揉肩，一边给沈清央使眼色，“丫头，去洗个手，等会帮爸爸配菜。”
沈清央的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嘴角却扬了个没有温度的笑，转身到厨房洗手帮忙去了。
沈威又在李晓霞跟前替女儿说了几句好话，才去厨房准备晚饭。
近来正式鲈鱼肥美的季节，晚上的主菜就打算做清蒸鲈鱼。将鲈鱼清理过后，用花刀处理过，加以葱姜去腥，隔水上锅蒸制八分钟，倒掉盘中微腥的蒸馏水，再浇上秘制的豉油，这种做法最是能体现鲈鱼本身的鲜美风味，每每都能收到食客大赞。
然而厨房备菜的过程却是有些血腥的，尽管鱼是经鱼行处理过，可清洗也还难免会渗血，沈清央只能强忍着让自己别去多看多想，埋头理着手里的几样蔬菜。
沈威一进厨房见沈清央那浑身透着默然的样子，便和她说：“你要是觉得家里太闷就出去玩玩，我帮你打掩护，就说你去找工作去了，保证透不了风。”
“不用这样。”沈清央说，“其实我没闲着，也有在自己做事的，只不过……她没怎么在意。”
沈威长吁了一口气：“最近她烦心事比较多，说话重了点，你别较真。”
沈清央知道李晓霞在烦什么。自己到了适婚年龄，却在家里以为她成家有望的时候，和男朋友分道扬镳，随后严词拒绝了她安排相亲，紧接着又辞去了收入不菲的工作，甚至没提前招呼过一句。
自己在毕业后没有按照她的意愿留在禾市找工作，现在回到家里，却是恋爱与事业都没进展，李晓霞的不满，可以说是一点点堆积起来的。
沈清央知道应该适当和她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和规划，但被这么讽刺冷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沟通下去。
沈清央于是微微扬起脸朝沈威摇了摇头，表示就此揭过，沈威朝她安抚地笑笑，系上围裙开始操刀。
大概是因为这个插曲，沈记清居今天的晚餐做得异常丰盛，八菜一汤，荤素搭配得当不说，且色香味俱全，客人看了都是连比大拇指。
沈威和李晓霞把菜上齐之后，也就在另外一桌一起开了饭，这样吃过也好一起收拾。
沈清央坐在桌前，看着丰盛的晚餐，并没有感觉很饿，只是默默低头吃面前的那道时蔬。沈威注意到了，就把青花鱼盘往她跟前推了推。
“鱼怎么不吃？”沈威笑着说，“今天下午才去鱼行买的，鲜的很。”
“吃呢。”沈清央说着，夹了块鲈鱼，在盘里沾了些豉油，慢条斯理地吃。
这豉油不是在外面买的现成调料，而是沈威自己秘调的，鲜而不咸，回味丰富却不会让人感觉腻，最能衬托出鲈鱼原本的鲜美多汁。
鱼肉不像牛羊肉，吃起来不会有太快有饱胀感，鲈鱼肉质尤其细腻，没有太多细刺，滑过舌尖的时候，一种叫做鲜美爽滑的口感就被激活了开。
沈清央其实饭量不算小，但才吃没几口鱼，就开始轻微打嗝。
她这嗝并没有太大声音，基本上都被吞在了喉间，就是频率有些密集，影响到了进食，她只能放下筷子，起身快步到厨房去接了一杯温水慢慢地喝，以此稍稍压制。
李晓霞走过来时，她还是没有完全停止打嗝，只不过频率没有刚才那么高。
见她侧过身，一副不想让人探究的模样，李晓霞浅白了一眼：“怎么的？说你两句，饭都不好好吃了？这么大人了这是跟谁置气呢？”
“没有。”沈清央抑制不住地又打了个轻嗝，垂下眼说，“胃有点不舒服，我过会再吃，你们不用等我。”
李晓霞没好气地瞪了她两眼，转过头说：“我先去吃饭，等会给你煮碗面。”
作者有话说第3章 清蒸鲈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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