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蟠游戏》四草夕夕

7、第7章 沌界-沐汐

　　仿佛过了几千年，沐汐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仰面躺在一片银白沙地上，沙粒细腻而温热，灰蒙蒙的天空中，什么也没有。她微微侧头观察，四面是黑色的海，她孤零零困在这座小小的银白孤岛上。
　　她试图挣扎着起身，却被全身的酸痛和剧烈的头痛所阻。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溯记忆，但只捕捉到几个模糊的片段，大部分记忆似乎已被某种力量抹去。
　　她依稀记得，自己肩负着拯救一个至关重要人物的使命……但那人究竟是谁？为何如此重要？这些关键的细节却如同被刻意隐藏，难以触及。
　　她记起，自己被一股神秘力量挟持着穿越许多空间，来到一个广袤的空间，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一个古怪的星球。它似乎是由四颗不同颜色的小星球粘合在一颗大星球上，主星是暗绿色。
　　她本应飞向那颗散发着暗绿色光芒的主星，但力量的匮乏让她偏离了轨道，坠入了旁边的灰色星球……灰星里面非常寒冷，她飞在空中……突然下方灰白群山中飞上来七八只灰蒙蒙的庞然大物，它们扇着四只巨大的翅膀，一颗硕大的长方型的头颅，长着两只灰蒙蒙的大眼睛……
　　她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那些怪兽仰起头，张开圆孔型的大嘴，朝她喷出粗壮的灰色气柱。天地极寒降临。她急忙飞躲，还是被三四道气柱击中，寒冷穿透全身，身体冰冷得失去知觉……看见从自己的体内闪出一阵强烈彩光……接着听见灰色怪兽发出痛苦的嚎叫……仿佛过了很久，也似乎只过去一霎那，她模糊发现自己在加速飞越那片寒冷的山岭，下一秒就彻底失去意识。
　　她躺在沙地上，推测自己应该是飞出那片严寒之地后落到这个孤岛的。回忆完这些，她感觉很疲惫，再次沉沉睡去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再次醒来时，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没有任何变化，这次她感觉身体恢复不少，慢慢爬起身，来到海边，用手捞了一把海水，竟是烫的。
　　这是哪里？正疑惑时，只听耳畔传来一个喜悦声音：“哇哇，这里有只美味的新倪！”
　　只见海水之中，冒出一丛奇形怪状的生物，它们形状如五角型的海星，浑身血红，最上头的尖角长着一簇金色硬毛，头发下面睁着一只碧色眼睛，嘴巴鼻子聚在五角星中央。如果说下方两只角是又粗又短的腿的话，左右两边的两只角就是手臂了。手臂细如竹筷，末端没有手掌，只是再分出三根同样细小分□□是手指了。海星怪物的三根细长手指缠着一根两尺长，近端粗，远端尖的圆锥武器。
　　它们挤在前方海面上，密密麻麻血色一片，成千上万只，叽叽喳喳，有节奏地齐声叫着：“哇哇，哇哇，哇哇。”只有领头的那只体型大三倍的海星怪物能发出更多声音。
　　“孩儿们，将她吃了，你们就能再成长一级。给我吃了她！”领头海星怪兴奋叫喊着。
　　“新倪，新倪，新倪。”成千上万只海星怪物兴奋地有节奏叫着，挥舞起手里的圆锥，就要冲上岸。
　　沐汐吓得转身跳入另外一边的海中。她听见领头海星大喜道：“快追，快追，她离开陆岛，更好了。”海星怪物迅速朝她游过来。
　　沐汐紧咬牙关，奋力向前游去，滚烫的海水让她全身不适，身后那些海星怪物的叽叽喳喳的叫声愈发逼近。她不敢回头看，双手拼命朝前划啊划，海水越来越烫。
　　沐汐心中一沉，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绝境：要么直接成为这些海星的食物，要么在滚烫的海水中被活活煮熟后成为食物。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是噩梦吗？
　　突然有纤细的东西在抓她的脚。她迅猛翻身，双手朝那只海星抓去，握住筷子般的手臂，用力一拉，如弹簧拉长，她愣了一下，接着将它手里的圆锥武器朝它自己的碧眼一扎，刷的一声，圆锥穿洞而过。
　　那海星叫一声“哟唷”，带着插在眼睛上的圆锥僵硬地沉下去。后方的众海星怪物见了，吓得急忙停住，口中重复哆嗦着那只死去海星的最后一声：“哟唷，哟唷，哟唷。”整齐划一，音调一样，如同出自一口，成千上万只碧色眼眸充满惊恐。
　　沐汐转身继续游，身后传来首领愤怒的尖叫：“哇哇，我的孩儿，不要怕，去吃她，去吃她，她没力气了，她要被煮死了，快去吃了她。”
　　那些小海星又咿咿呀呀追上来。海水越发烫，她看到四百五米外的海水在沸腾冒泡，热气滚滚飘来。她内心焦躁起来，突然朝身后的小海星凶恶地呐喊一声，声音自丹田发力，穿过腹部，荡过胸膛，从喉咙钻出，再由嘴巴发声。这一吼如狮吼，力量极大，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海面。沐汐也被自己这一声怒吼的音量吓一跳。那些小海星怪物果真被吓住。但很快，首领又吆喝，驱赶它们冲上来。
　　这时，只听沸腾的海水那边传来“嘎啦嘎啦”两道怪叫之声。大海星首领叫道：“臭白骨，不要抢我的食物，这个新倪是我的。”
　　“嘎啦嘎啦，不巧，新倪，老子相中。”那道难听刺耳的话音刚落，只见沸腾的海水那边伸过来一只骷髅大手，不断伸长。
　　沐汐慌忙侧身要躲，被白森森的骷髅手抓住一只脚，倒提在空中。大海星跳上来，挥舞圆锥，差点击中她朝下的脑袋。沐汐被倒提着，越过沸腾的海水区域。然后那只骷髅手将她重新放入海中，这里的海水是蓝色的，且冰冷。
　　一具高大的白森森的骷髅人站立在海面上，摇着空洞洞的头颅，浑身的骨骼在转动中咯咯作响。它嘎嘎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沐汐第一眼见此，险些吓晕过去。
　　“嘎啦嘎啦，你好呀，小家伙，我，嘎啦嘎啦。”骷髅人朝她伸出五根修长的指骨。沐汐愣了好一会儿，慢慢伸手握了握比自己的小臂还长的一根指骨。
　　“嘎啦嘎啦，小家伙，害怕，不害怕，”骷髅人嘎嘎笑道，“小家伙，幸运，差点，血丘兽，食物。咱们，离开。”说着，将沐汐抓起，放在自己的一根锁骨上，飞也似的踏着海面奔跑。沐汐抓住骨头，回头望见沸腾海域内，大海星首领率领密密麻麻的小海星朝他们愤怒地挥舞圆锥。
　　“这里是哪里？”沐汐心里兀自砰砰乱跳道。
　　“嘎啦嘎啦，小家伙，沌界，混沌域。”骷髅人摇晃空洞的脑壳道。沐汐已经发现这个骷髅的思维是跳跃的，所以语言也是断断续续。她猜测，现在他们在沌界的一个叫做混沌域的地方。
　　“小家伙，幸运，我，老树，担忧，虺溟域。”它继续空洞发声道。
　　沐汐脑袋发胀，已无法跟上它的思维，最后只抓住最后一次词，便问道：“虺溟域是哪里？”
　　“嘎啦嘎啦，灰白，寒冰，虺溟蒙格。”
　　沐汐完全没有听懂，摇着脑袋。
　　“嘎啦嘎啦，虺溟蒙格，喷灰流，方脑袋，四翅膀……”骷髅张开骨骼的双手上下挥动，示意扇动翅膀。
　　沐汐终于明白一些，似乎虺溟域是她落入孤岛前，闯入的那片灰白群山，那四翅庞大怪物叫做虺溟蒙格，她能逃出来确实很幸运。
　　一片绿色出现在蓝色大海的边缘，越来越近，是一座绿色海岛。沐汐以为那是森林，可是到近前才发现那只是绿色石头堆砌的石头岛，光秃秃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任何草木。到岸边，骷髅人将她轻轻放在岸上。
　　“嘎啦嘎啦，欢迎，绿岛，我，岛主。”骷髅人骄傲昂起头颅道。
　　沐汐心道不过拥有一座光秃秃的海岛有什么可骄傲的，但不敢乱说话，只是道：“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来沌界的？”
　　“嘎啦……嘎……啦，问题，难住，嘎啦……啦……”骷髅突然尖叫起来，骷髅手紧紧抱住垂下的脑壳，使劲摇晃着，发出咯啦咯啦的声响，似乎就要掰断了，“怎办……回答，不上……怎办……为什么，问，不知道……怎办……”
　　“啊……对不起……”沐汐吓得急忙摆手道，“我不问你了。”
　　“嘎啦嘎啦！”骷髅人突然停住摇晃脑壳，抬起头，声音充满欢喜道，“好了，好了，不问，不回答！嘎啦，感谢……邀请，跳舞……”它用指骨打了一个响指。
　　沐汐的耳畔响起一个轻微的声响，认出那不是水声或风声，而是音乐之声，似乎从远方飘来。骷髅人抬起一只骷髅脚，朝海面一跺。以跺脚点为中心，海面迅速朝四周凝结成蓝冰，不断朝外延伸，直到看不到边。
　　一个无边无际的海冰大舞台出现。骷髅人兴奋地嘎啦嘎啦叫着，不容分说，捏住沐汐的手，牵入大海舞台。
　　骷髅人松开她的手，白森森的脚趾骨滑过冰面，庞大的骨架在迎风跃动，口中兴奋地嘎嘎嘎响个不绝。骷髅跳舞，沐汐只觉怪异，但很快被吸引，骷髅人的舞蹈动作流畅，身姿优美，满含深情。她感受到这名舞者在表达深深的眷恋，勇敢无畏的斗争，追求自由的执着……时而柔情似水，时而刚烈勇猛，时而激情滂湃，时而暗潮涌动，身姿变化的不只是动作，还有它活着时一切经历过往，种种心情体会……
　　这套舞蹈，她从中体会到无穷韵味，还有似曾相似的熟悉感。她似乎学过这套舞蹈。
　　“嘎啦嘎啦，快来，舞蹈。”骷髅人叫道。它上前拉她。被轻轻的天籁之音萦绕，她不由跟着舞蹈。
　　“嘎啦嘎啦，不错，不错，学过！啊，小家伙，领悟，很不同，自由，飘逸，恢弘，浩瀚……你，厉害。”它忍不住大赞道。
　　当沐汐做到最后一个动作，将身体快速自旋起来时，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名字。这时，音乐停止，舞蹈结束。她与骷髅人互相深鞠一躬，谢幕。
　　“这是北苍冬舞，对不对？”沐汐问道。
　　“嘎啦嘎啦，没错，没错，北苍冬舞。我活着，跳更好！”
　　“骷髅，你又在吹牛了！”一个苍老的嗓音从天上传来。
　　骷髅人将空洞的眼洞朝天空望去。在沐汐惊讶之际，灰蒙蒙的天空中睁开一只巨眼，一棵庞大的老树自天眼中缓缓落下。庞大的树根扎入孤岛坚硬的石头，老树稳稳长在孤岛上，树冠几乎覆盖半个岛。沐汐在树下，只如它一片叶子般渺小。
　　“嘎啦嘎啦，老大，醒啦，我，接，回来。”骷髅人特别恭敬道。
　　“骷髅，我说过，一旦接到她，就立即通知我，你又忘记了。”老树的声音回荡在海面，语言流畅，不似骷髅断断续续。
　　“嘎啦，本想，通知，问题，难，忘记……”骷髅人将头颅垂下道。
　　“小家伙，你问了骷髅什么问题？”老树道。
　　沐汐仰望着巨树，犹豫要不要问，因为她担心这棵老树也和骷髅一样问不得问题，那就糟糕。最终她还是问出自己的疑问。
　　“……我是怎么来沌界的？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个问题我也无法解答……不过我不会发疯，放心。”老树声音悠悠道，“但我知道，你是混沌域的预言之女……这则预言说有一天混沌域将迎来一位来自外星系的灵魂人，她的目标是去岷幽母星，因为中途迷路而来到混沌域……你一来到沌界，我就感应到了，但没想到你会落在虺溟域……幸好你身上留有手段，从虺溟蒙格口中死里逃生，但我无法知道你具体逃到的位置，因此派骷髅到热黑海附近巡视……刚才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可以肯定，你就是那个预言之女。”
　　“我真的是预言中的女子吗？但我的记忆如同被抹去，我只记得一个强烈的愿望——去救一个人……您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沐汐喃喃道。
　　“我无法知晓那个人的身份，”老树沉默了片刻说道，“但我相信，他必定在岷幽母星等待着你。”
　　“我如何才能去岷幽母星？”
　　“作为预言之女，你必须通过一项考验。”老树声音中带着一丝神秘，“这个考验，就是找回你失去的记忆。”
　　沐汐猛然意识到，这是一项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
　　“你是谁？你来自哪里？”老树的声音如同回声般在她心中回荡，“你需要一层一层揭开记忆的面纱，找回那个你自己。”
　　沐汐低头沉思，口里喃喃说话。我是谁……我来自哪里……
　　她脑海一片朦胧，如鸿蒙初世界，灰茫茫，无边无际，但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我是谁……我来自哪里……
　　沐汐闭上眼，心思沉浸在缥缈的不知什么空间，努力寻找东西，却不知道要找到什么东西。
　　一颗白珠，亮晶晶，突然闪现在记忆中。白珠发出光芒，在灰蒙蒙的记忆世界中照亮四周……然后仿佛被光芒照亮，她发现存在脑海之中的其他记忆，一点一点串联起来……
　　这颗白珠放在无数绿线条画成的漩涡中心，而她坐在另外一个漩涡中，神秘力量顺着线条不断传递到她身上……有四个身穿白绿相间长袍的人围绕着她，高声念诵咒语……他们是灵魂降临在地球的岷幽人，在原始丛林建立神秘基地……在一间密室她看见一位绝美的沉睡女子。她记起来，那是她的母亲，来自岷幽的圣女……
　　沐汐的记忆闸门终于全部打开，迅速恢复记忆……我是来救我母亲的，我身上有一缕圣魂，我叫沐汐。沐汐睁开眼，望向高大的骷髅人及巨大无比的老树。
　　“嘎啦嘎啦，记起来！”骷髅人挥舞手臂，尖锐的笑声打破绿岛的死寂。
　　“骷髅，注意你的行为。”老树呵斥道。
　　“小家伙，恭喜你，你的记忆已经接通。你可以进入岷幽母星了。”
　　“嘎啦嘎啦。”骷髅人欢喜地不由手舞足蹈。
　　脚下的海冰面突然打开一个豁口，沐汐还来不及任何反应，直接掉入海水里。
　　沐汐在水中仓皇划动手脚，看到头顶上方正在快速闭合的豁口忽然飞进一片青玉色叶子，一入海水中，叶子变成一条青色的小鱼缓缓游过来。上面传来骷髅人惊讶的声音。
　　“嘎啦嘎啦，老大，丢叶子，那个女人，吩咐……”
　　“跟那个女人没有关系。”老树道，“那是我的青鱼叶。以一叶为赠，结下善缘吧。我预感我们混沌域即将发生大变……轮回……”
　　上方豁口完全闭合，声音听不见了，光线也消失了，四周陷入乌黑，什么也看不见，沐汐感到自己在快速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