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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意外 ...

  •   01 压抑的哭泣声
      谢铭月在网上搜了摩托车的价钱,几千块不等,她从卡里取出五千块钱放到了苏红英的枕头旁。
      她不清楚苏红英什么时候把钱给了谢钦风,只是在放钱的几天后,回到家里没听到谢钦风说饿,也没看到他轻蔑嘲笑的眼神,就好像他今晚没回家一样。
      皎白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上,一股清冷寂寥的气息包裹着谢铭月的身体,她的心里涌现出淡淡的不安。
      “椅子怎么倒了?”谢铭月目光停留在不知被谁碰倒的椅子上,走上前把它扶起来。
      谢钦风晚自习结束不回家,还能去哪?
      他之前从没有夜不归宿过。
      因为谢钦风回家要是比苏红英晚,就会被苏红英缠着流泪唠叨几小时不带停,谢钦风有次和同学晚上在外面玩到十点多,被苏红英哭着喊着要断他生活费,谢钦风被苏红英整怕了。
      苏红英会尽量满足谢钦风的要求,但是晚上按时回家是苏红英的底线。
      谢铭月在冷清的房子里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刚把兜里的纸掏出来展开,又皱着眉把纸团成一坨胡乱塞回兜里。
      她好像忽略了一个细节。
      谢钦风和苏红英的房间紧闭,但是苏红英的门缝透出些许光亮。
      谢钦风没回家?但是苏红英提前回来了?
      谢铭月的手搭在门把手上,突然没勇气按下,她现在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关心他们吗?真是可笑。
      一个重男轻女的妈妈,一个不把她当姐姐的弟弟,除了血缘关系把他们禁锢在这个家里,所谓的关心和爱护,既然他们不曾给予过她,她现在又为什么要去关心他们呢?
      “好好学习,学习才是我该做的事,等我有能力了,就离开这里。”谢铭月暗下决心,干脆地坐回椅子上,开始今天的学习。
      把今天在补习班听到的题目和知识吃透后,谢铭月心满意足地合上本子,放下笔,仰躺在椅背上闭眼放松。
      脑子里不由自主出现一个人的脸,凌厉的双眉下一双桃花眼,总是含着笑意地望着她。
      第一次碰到傅知后,第二天他又出现在花坛那里等她,依旧是一身黑色装扮,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戴口罩,谢铭月差点不敢和他说话,感觉和谢铭月想象的傅知完全不一样。
      不得不说,傅知长得很好看,是谢铭月见过的最干净最俊秀的人。
      他说:“我周一到周五都课,所以只能每个周末来这里,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尝尝米茶呢?”
      米茶……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随身带着的米茶感兴趣,主动提出要尝试一下。
      谢钦风不喜欢米茶,之后苏红英再也不在家里煮米茶了,她也煮过几次,但是谢钦风每次看到都会把米茶倒了,久而久之,谢铭月也不煮米茶了。
      米茶这个东西彻底消失在这个家里。
      傅知想喝的话,下次带他去乔叔店试试,那里的米茶味道米香最浓了。
      谢铭月想着想着,抿嘴一笑,起身准备去洗漱。
      家里的卫生间只有一个,在谢铭月房间隔壁,她打开门走几步路就到了卫生间门前。
      她偏头看向谢钦风和苏红英的房间,谢钦风的门缝依旧是黑乎乎的,衬得旁边苏红英的房间门缝里的光亮越发醒目。
      谢铭月隐隐听到低声的啜泣,是苏红英躲在房间里面偷偷哭,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记得之前苏红英工作被辞,或者听到别人的议论她的难听话时,也偷偷躲着房间里哭,谢钦风不在乎这个家,但是细心的谢铭月发现了几次。
      谢铭月想了想,走进卫生间和往常一样洗漱,然后回到房间睡着了。
      天微微亮,谢铭月的手机闹钟响起,她揉揉眼睛,关上闹钟起床,穿好衣服走出房门。
      眼睛不由自主地往苏红英的房间瞟,房间里的灯光还亮着,彻夜未关,一声一声断断续续,被主人努力压抑的哭泣声争先恐后地钻进谢铭月的耳朵里。
      苏红英哭了整整一个晚上,这个情况倒是谢铭月第一次见。
      谢铭月迟疑着慢慢靠近苏红英的房间,打开了这扇几年来她从没有主动打开过的房门。
      苏红英坐在床上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发颤,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谢铭月发现她在哭。
      但是谢铭月已经注意到了,试探着问:“吃早饭吗?我去做。”
      苏红英的肩膀颤抖得越发厉害,在谢铭月出声的时候,一声巨大的哽咽从她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还是被她的女儿发现了,苏红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没有转过身,而是低下头,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趋于平稳,用她那缓慢的语调回应,“不需要,你自己随便弄点吃的就行,不用管妈妈。”
      谢铭月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说,“我煮点青菜粥,一人一个鸡蛋,我煎三个吧。”
      苏红英沉默,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心里巨大的悲伤无处发泄。
      谢铭月又重复了一遍,“一人一个鸡蛋,我煎三个,家里正好只剩三个鸡蛋了。”
      她其实是在试探谢钦风在不在家,毕竟她没有进谢钦风的房间确认过,说不定谢钦风此刻正在房里睡觉。
      苏红英听明白了谢铭月的话语意思,几次想转头,她的声音极轻极慢,“你弟弟昨天晚上回来了?”
      谢铭月立刻反问她,“他出去了?”果然谢钦风昨天晚上不在家。
      谢铭月的反问刺激到了苏红英,得知谢钦风一夜未归,她一直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谢铭月看着情绪不稳的苏红英,联想到昨晚回来被碰倒的椅子,猜测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一件能让谢钦风夜不归宿,苏红英痛哭一整晚的坏事。
      谢铭月内心的不安被放大,她脱口而出,“你们昨天晚上吵架了?”
      这可是件稀罕事,苏红英对谢钦风言听计从,谢钦风在这个家里可谓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谢铭月曾经很嫉妒谢钦风,为此和苏红英吵了不知道多少次架。
      苏红英每次都拿谢钦风还小,你小时候很喜欢你弟弟,为什么现在不喜欢了之类的话来堵她,久而久之,谢铭月就尽量避着和苏红英他们碰面。
      她很抵触苏红英软弱又倔强的性格,明明他们两个都是她苏红英的孩子,凭什么她要让着谢钦风。
      苏红英以沉默回应谢铭月的问题,谢铭月把门轻轻关上,靠着门看向苏红英,她只当苏红英默认了,至于吵架原因,她心里也有了答案,“因为钱?你没把买摩托车的钱给他?”
      苏红英的眼睛因为哭了很久,肿的像两颗鸡蛋,她抬手抹去眼泪,眼睛周围由于皮肤的摩擦而泛着刺痛,“我给了,但他说钱不够,他想买的那辆摩托车要两万多,我全身上下所有钱加在一起只有一万多。”
      “他疯了吧,两万多买辆摩托车?他怎么不去银行抢钱?”谢铭月震惊地绷着身体站直,她知道钱多么难挣。
      平时要几千买衣服买鞋子,现在倒好,张口就要几万,谢钦风的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们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钱,更何况谢钦风刚上高中,光学费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就花了一大笔钱,苏红英身上估计没多少钱。
      “他说不给钱就和我断绝母子关系,再也不回这个家了,可是我真的没有钱了。”苏红英的眼泪好像不会干涸一样,成股地从脸上流下来,滴湿了被子。
      最近厂里生意不好,她昨天被辞退了,所以回家的时间比往常早,碰到了晚自习回家的儿子,便想着把买摩托车的钱给他。
      当苏红英提出要给他买摩托车的钱时,谢钦风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
      那是苏红英这几年来,见到她儿子最开心的时候。
      谢钦风拿出手机,把他想买的摩托车照片给苏红英看,图片下面还有摩托车的价格,28000元。
      苏红英看到数字的瞬间猛地一怔,手伸进口袋捏紧那团一万多块钱的现金,手心渗出细汗,这么贵的摩托车她从来没见过,她委婉的开口:“两万多的摩托车看着和几千的摩托车差不多,那些便宜的车也能骑,要不我们买……”
      谢钦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犹如一只被踩着尾巴的老鼠,愤怒地上蹿下跳。
      他都和兄弟说好了,临门一脚却告诉他钱不够,这不是让他在兄弟面前丢面子,下不来台吗?
      他和苏红英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虽然是谢钦风一刻不停地骂,苏红英被迫挨骂,但谢钦风骂到他爸爸死的早时,苏红英第一次打了谢钦风。
      清脆的巴掌声消散在空气中,却一直在苏红英脑海中回荡。
      那一刻,谢钦风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和苏红英扬起的手仿佛永远凝固在那个画面。
      两人一个眼中错愕,一个不敢置信。
      02 寻找
      看着从小到大第一次对他动手的母亲,谢钦风抢过一万多现金,面容凶狠地踹倒了椅子,咬牙切齿道:“好!好!好!我以后再也不回这狗屁家了,谁回谁是狗。”
      谢钦风回屋拿外套和手机,火急火燎地擦过苏红英的肩膀夺门而出。
      苏红英掩面流泪,突然对谢铭月说:“你还有钱吗?先借给妈妈,等你弟弟回来了,我一定还给你。”
      谢铭月的手握紧,松开,深深地望了一眼苏红英始终背对她的身影,说:“我现在去取钱。”
      谢铭月取了两万给苏红英,这几乎是她的全部积蓄,苏红英拿着钱喜极而泣,立马拿出手机拨打谢钦风的电话,打了好几个,他都没有接,最后谢钦风的手机直接关机了。
      正如谢钦风所言,他之后真的再也没有回过家,也没有去学校。
      苏红英特别着急,每天早出晚归寻找谢钦风,谢铭月也在边送外卖,边悄悄打听谢钦风的行踪。
      谢铭月一直在寻找谢钦风,没有时间学习,傅知好几次来补习班都没有看到她,便开始在这个他记忆里渐渐模糊的城市里闲逛,希望和谢铭月来一次偶遇。
      他行走在繁华的街道,两边开着许多服装店、黄金店和小吃店,他在矮子馅饼店前排了半小时的队,买了板栗和绿豆两种口味的矮子馅饼。
      一路上吃吃走走,不一会就走到了龙泉公园,看着周围人来人往,他一一扫过年轻女孩的面庞,心中的希冀也一点一点淡了。
      谢铭月……你为什么不来补习班了?我们不算朋友吗?
      自从上次约好她带他尝一尝米茶后,谢铭月就消失了,那个小小的窝口除了落叶和微风会光顾,再也没有其他人会去。
      傅知失望地看向天空缓慢飘浮的白云,咬了一口馅饼。
      既然来都来了,就去龙泉公园逛逛吧。
      记得小时候爷爷奶奶好像带他和弟弟来玩过,恍惚间还能想到银杏树和紫薇树长得茂盛的样子,仿佛一抹艳丽的颜色点缀着古色古香的凉亭与高山。
      傅知没走几步,陆九渊的石像就映入眼帘,还有一些人在那嘻嘻哈哈拍照。
      不一会,拍照的人群散去,傅知站在石像前自拍了一张,笑容灿烂,五官俊秀。
      “等我回家了,给奶奶他们看看,我来龙泉公园了。”
      傅知走过文明湖,景色宜人,湖水荡漾;走过陆九渊纪念馆,里面记录了陆九渊的生平纪事;还走过了湖心亭,为在那里嬉戏的孩子拍了一张照。
      如果以后他鼓起勇气去见弟弟,他想把这些照片分享给弟弟和爷爷奶奶。
      越往龙泉公园里面走,他对小时候的记忆就越清晰,爷爷奶奶经常带他们兄弟俩来这里玩,这里的一切和记忆里的没有什么变化,拍的这些照片刚好可以当作纪念。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傅知拿着还没吃完的矮子馅饼,闲庭漫步地踏上天桥,不经意的一个回眸间,谢铭月骑着小电动车,从熙熙攘攘的车流中过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
      傅知趴在栏杆上激动地大喊谢铭月的名字,却被吵闹的人声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谢铭月骑车远去。
      渐凉的微风吹起傅知的衣角,他叹了一口气,“下次一定向她要个联系方式。”
      傅知没有气馁,他觉得,既然有一次的偶遇,那么就有下一次的偶遇。
      如果谢铭月没有在补习班出现,他就会在荆门到处闲逛,留意路过的人。
      先是朝着谢铭月离开的方向慢慢找过去,他去了很多地方,印象深刻的只有一个东宝山。
      特别大的森林公园,有美景,有阶梯,还有东山宝塔,从进园开始满眼花色,扑面而来的花香,但是地方太大了,他走的特别累,比逛龙泉公园累多了。
      他走了大半个城市,依旧没有看到谢铭月的身影。
      傅知又逛到了城市另一边,来到漳河,往里走了一段路,广阔的水域仿佛没有边际,靠近岸边的水泛着绿光,与道路另一侧的绿植交相辉映,不得不说,景色也很美。
      就这样,傅知花了几个星期的周末游荆门,去了许多地方,都没有再见到谢铭月。
      “说好带我喝米茶,结果人没影儿了,小骗子。”傅知躺在床上,左手举着本子,右手拿着笔。
      本子上记录了荆门的一些地名,比如中天街、象山大道、龙泉公园之类的,其中一大半的地名都被划了一道横线。
      “去了这么多地方了呀。”傅知轻声说,将本子盖在脸上,遮住天花板大灯的强光,“一个那么喜欢学习的姑娘,说不去补习班了就不去了,我才不相信。”
      傅知还会继续找下去,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后时间那么长,总有机会再见的。
      谢铭月找谢钦风找了将近一个月,天气渐渐转凉,她穿上了带绒的外套,站在电动车旁,脚边一只疯狂摇尾巴的小黑狗,时不时蹭蹭她的裤腿。
      手里拿着一个大水杯,里面装着一半米茶,柔和的夕阳光穿过一栋又一栋高楼的缝隙,打在她的脸上。
      谢铭月举起水杯,喝了一口米茶,她感觉今天的米茶米香味淡了些。
      微风轻轻吹过她的脸庞,卷起她过肩的发丝,谢铭月愤愤地说:“谢钦风你个兔崽子!到底跑哪儿去了?你总有办法,在我很讨厌你的时候,做出一些更讨厌的事!”
      谢铭月又喝了一口米茶平定烦躁的心情,回想起她小时候跑到乔青涵家去玩,没和父亲说,父亲找了很久,直到找到乔叔家,才找到了她。
      当时父亲没有打她骂她,而是把她抱在怀里,和蔼的脸上一滴老泪落下,不停念叨着“还好没事。”
      父亲语重心长地叮嘱她:“以后不要不告诉爸爸到处乱跑,爸爸不知道你在哪,爸爸会担心的。”
      谢钦风记事以来就没有了关于父亲的记忆,如果父亲还在的话,谢铭月认为父亲也不会打骂如今离家出走的谢钦风。
      但是谢铭月不是父亲谢长阳,她不会打谢钦风,却会骂,狠狠地骂谢钦风。
      谢铭月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狗,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狗粮放在地上,然后起身盖上杯盖,把水杯挂在电动车上。
      她走上楼,打开家门,苏红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林立的高楼。
      苏红英也寻找了将近一个月,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她的模样憔悴了不少,面色蜡黄,皮肤下垂,眼睛无神。
      谢铭月绕过苏红英走到厨房开始烧饭,她做完晚饭还得去送外卖。
      她清洗完蔬菜,苏红英的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家里响起,铃声响了好一会儿,苏红英一动不动,她的全部思绪仿佛都随着外面飞过的鸟儿飞升,直到谢铭月出声提醒,苏红英才拿起手机接听。
      手机另一端的人说:“请问您是谢钦风的母亲苏红英吗?”
      听到谢钦风的名字,苏红英才回过神来,焦急地问:“是我,你有我儿子的消息吗?”
      手机另一端的人支支吾吾半天,苏红英大致听到了几个关键词,学校后山,一些混混,摩托车。
      “我儿子在学校后山?”苏红英激动极了,这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有谢钦风的消息,她的内心升腾起巨大的喜悦。
      03 噩耗
      谢铭月静静等待苏红英打电话,看到苏红英激动的模样,她不禁想,如果失踪的是她,苏红英也会每天茶饭不思地找她吗?只要有一点点消息就会激动成这个样子。
      蔬菜被放置在菜篮子里,水慢慢流进水槽里,谢铭月看着苏红英的脸从激动的红润变得苍白,毫无血色。
      她知道,这个电话一定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苏红英听完手机另一端的人的话,淡淡地说了三个字,“知道了。”很平静地挂断电话。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电话关于谢钦风,如果没有看到苏红英的苍白脸色,谢铭月只会以为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电话。
      但是这些她都知道,她没有询问苏红英,只是默不作声地等待着苏红英主动开口。
      苏红英的外表看似平静,内心却早已如波涛汹涌,翻腾激荡,久久不能平复。
      呵呵,这一定是诈骗电话,她的儿子怎么会死呢?而且还是死在学校后山,学校后山距离家里不过短短半小时的路程,怎么就死在了那里?死在了家的附近。
      说什么谢钦风和一群小混混在学校后山的马路上骑摩托车,车速太快撞在马路牙子上,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断了呼吸。
      明明是一群人在骑车,为什么死的只有谢钦风?苏红英实在想不通。
      她在相信和不相信之间来回跳跃,和她听到她丈夫谢长阳死的消息的时候一样,脑袋犹如被一记猛锤敲中,耳鸣声不停回荡在耳边。
      苏红英呆坐了许久,她手撑在桌子上,想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摔在了地上,谢铭月从厨房跑过来,扶着苏红英的胳膊。
      看到女儿瘦瘦的身体,暗淡粗糙的皮肤,明亮的眼睛,泪水从眼眶喷涌而出,她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手紧紧抓住谢明月的手,力气之大,将谢铭月的手捏得泛白。
      “谢钦风他……”谢铭月想知道谢钦风到底怎么了,看着苏红英痛苦的样子,却问不出口,她扶着苏红英站起来,走进房间将苏红英安顿在床上。
      谢铭月迈开步子,苏红英宛若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谢钦风死了……
      谢铭月假装没听见,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关上门,遮挡住苏红英痛苦的目光,然后她才失控地蹲下身,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像不要钱一样疯狂流下。
      一个大活人,说死就死了。
      当初她的父亲谢长阳也是,工地事故,没抢救过来,就死了。
      没想到老天这么不眷顾这个家,一个两个的,都离开了这个世界。
      谢铭月默默哭到能够控制自己的眼泪,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回到自己房间,拿出手机,翻到乔叔的微信,给他发送消息:乔叔,我想请几天假。
      店里正在忙的乔叔听到手机微信消息提示音响了,招呼完客人,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是铭月丫头发来的请假消息。
      见谢铭月主动提出要休息,乔叔开心地回了:好啊,正好这段时间天冷,点外卖的也少,你好久没有休息了,你就安心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外卖这点活儿乔叔忙的来。
      谢铭月:好,谢谢乔叔。
      谢铭月的房间小,除非背对着衣柜,不然在任何位置都能看到衣柜。
      她坐在椅子上,神色复杂地注视衣柜,里面有谢钦风的初中课本。
      原本每晚的学习时光是她最快乐的时光,现在她却不敢打开那个衣柜,不敢看到谢钦风生活过的痕迹。
      人生在世,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愿望成真哪个会先来,谢铭月在想逃离这个家的时候,有一个她所厌恶想要远离的人永远离开了她,以后再也不会相见。
      苏红英的情绪很不稳定,有时候甚至连饭都不吃,都是谢铭月一口一口喂给她吃。
      她得了空,联系了苏红英手机里的通知谢钦风死讯的号码,是市里的一个医院,谢钦风的遗体还躺在那里。
      当初父亲死的时候,被埋在了老家的一座山里,之后为了钱,苏红英找老家的所有亲戚朋友都借了个遍,结果还不上钱,亲戚们都怨声载道,不得已,苏红英把老家的房子卖了还债。
      之后,钱债两清的亲戚们就陆陆续续断了联系,到如今谢家已经将近两年没有给老家的人发过消息、打过电话了。
      谢铭月扫过手机联系人的一个个叔叔、婶婶、姑姑……
      最后打给了一个小时候对他们很好,还给谢铭月和谢钦风买糖吃的叔叔,对方很快就接了,谢铭月与对方寒暄两句,对方就能从谢铭月的语气和卑微的话语中知道她有事相求,找了个借口挂断电话。
      谢铭月坐在医院的公共椅上,来往的都是病人和陪同检查的家人,只有她独自一人,面对一个遗体无所适从,她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想哭。
      现在似乎只有乔叔能帮她,谢铭月看着微信上乔叔最后一条消息。
      好啊,正好这段时间天冷,点外卖的也少,你好久没有休息了,你就安心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外卖这点活儿乔叔忙的来。
      她立刻退出微信,不行,不能再麻烦乔叔。
      谢铭月给亲戚们一个一个打电话求助,一个还没有结婚成家的姑姑答应谢铭月帮她处理谢钦风的后事,让谢铭月在医院等等她。
      谢钦风的后事有了着落,苏红英却每天还是浑浑噩噩,陷入在儿子死亡的悲伤中不能自拔,谢铭月家里和老家两边跑,身体又消瘦了不少。
      有次谢铭月出去买菜的时候,听到邻居们又在说他们家的闲话。
      无非是单亲妈妈带俩孩子,丈夫死得早,说苏红英克夫之类的话,谢铭月都听厌了,翻来覆去地说,他们在这里住了多少年,就说了多少年。
      她不喜欢这些邻居,嘴特别碎,最近这段时间尤其令人讨厌。
      谢铭月在买完菜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小黑狗,小黑狗紧紧跟在她身后,谢铭月对小黑狗说:“我不喜欢这栋楼里的人,你是不是也不喜欢?”
      小黑狗不能说话,一双圆溜溜的湿润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铭月,尾巴摇的特别欢,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谢铭月的话。
      谢铭月低头看着小黑狗,苦笑了一声,“你说我问你干什么?你又不会说话,不过你肯定也不喜欢他们。”
      谢铭月记得她小的时候,这只流浪的小黑狗哪里都可以去。
      现在时代不同了,瓦房矮屋变成了高楼,猫狗这些动物,在这个繁华的城市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
      小黑狗曾经在这栋大楼里来回乱窜,自从有一次被新搬来的住户一脚踢到墙上,后腿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好,小黑狗就再也没有进过这栋楼,只在外面的街道行走。
      有时候谢铭月觉得她和小黑狗挺像的,在这个灯红酒绿、车流湍急的世界里,没有他们的归宿,只能随风飘荡,过得一天是一天。
      谢铭月抚摸小黑狗的头,说:“最近很忙,给你买的狗粮都吃完了,没来得及买新的,等家里事情过去了,我就给你买很多很多的狗粮。”
      04 学校来人
      没过多久,谢钦风的学校就来人了,许多领导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盒和许多水果篮来慰问苏红英。
      苏红英的状态很不好,面黄肌瘦,头发半白,不认识她的人看到她,会以为她已经五六十岁,实际上苏红英没满四十岁。
      谢钦风作为学校的学生,死在了学校后山的路上,学校怕担责,也怕谢钦风的家属在网络上曝光,影响学校声誉。
      所以除了慰问学生家属,他们还带着目的来,想要消除这件事情对学校的后续影响。
      谢铭月看着学校领导嬉笑的脸,又看了看苏红英空洞无神的眼睛,仿佛她的面前的学校领导都是空气,谢铭月听不下去他们絮絮叨叨的客套话,刚准备开口下逐客令。
      苏红英说话了,这是她从学校领导进门开始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她知晓谢钦风死讯后第一次理智冷静地说话。
      她说:“我清楚你们的来意,其实我儿子的事也不是你们学校的责任,但是我真的接受不了,他明明还可以活好几十年,明明前一个月还在和我说话,人就突然没了……你们进门的时候,我看到了你们脸上的表情,我们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家庭,我们也是为钱为努力生存的穷人,你们若是不想来可以不用勉强。”
      学校来的人没想到苏红英注意到了他们嫌弃这个又小又破的房子的表情,现在被苏红英点明,他们神色都变得极其尴尬,相视哭笑,纷纷开口说他们没有这个意思。
      苏红英不管学校来的人解释,继续说道:“我有时候会想,我们家里是不是被老天爷诅咒了,两个男人一个接一个地没了,现在只剩下我和我的女儿,我想了很久,为了我女儿接下来的生活,我想提出一个请求,希望你们能答应。”
      “您说,有什么请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你们。”一个秃头、啤酒肚的学校领导拍拍自己的肚皮保证。
      “我想让我的女儿进你们学校读书。”苏红英对着那位男领导说。
      谢铭月听到苏红英的请求,诧异地看向苏红英,她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不是她不让她读书的吗?现在怎么又想把她往学校里送?
      那位学校领导面露难色,和学校的其他老师和领导对视几眼,吞吞吐吐地说:“这个事情嘛……有点困难,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们要先回去,请示一下上面的领导,我们也不能替上头人做决定啊。”
      学校的人走了没几天,又来了一拨人,如果说他们第一次上门是大摇大摆,恨不得整栋楼的人都知道,那么第二次上门,就显得谨小慎微了。
      只来了两个人,一进门,就提出想和苏红英单独聊聊。
      谢铭月不知道他们和苏红英聊了什么,只知道他们聊了很久很久。
      聊完结束后,那两个人都相继拍了拍谢铭月的肩膀,微笑着对她说:“小姑娘一看就是学习的好苗子,以后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努力上进,不要辜负了你妈妈的期望。”
      谢铭月把他们送下楼,回到家后依旧很懵,她感觉这几天很玄幻,她要去上学了,她真的要去上学了,而且还是让她辍学打工的苏红英让她去上学。
      苏红英到底是什么意思?谢铭月云里雾里,她有些看不懂苏红英的意图。
      这是指望谢钦风指望不上,要指望她了?
      谢铭月嘲讽地笑笑,什么都让苏红英给自己做决定,她如果不想办法逃离苏红英身边,那么她的人生估计永远都会依照苏红英的意愿过,她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但是学校这两个字对谢铭月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她想上学,她憧憬着学校里的一切。
      谢铭月现在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一条路是通往读书,一条路是通往工作,是选择读书提升自我,还是努力赚钱逃离这个家,她无从抉择。
      她犹豫着推开苏红英的房门,苏红英坐在床上,眼睛有了一丝光亮,似乎终于从那种悲伤无措的状态中走出来了。
      “钦风他……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
      姑姑在她家旁边租建了一个大棚,谢钦风的遗体被安置那里。
      谢铭月和苏红英再次一起回到了偏僻的乡村,再次给家里人料理后事,姑姑找道士算过出殡的时间,再过几天,谢钦风就可以入土为安。
      谢铭月和苏红英守在棺材前,两侧的白蜡烛摇晃着烛火,苏红英望着黑白像上谢钦风的脸,恍惚间好像看到他活了过来。
      苏红英看得痴了,烧纸钱的手离火盆越来越近,谢铭月在一旁陡然抓住她的手,将她唤醒,“你昨天没睡多久,先去休息吧。”
      苏红英执意要守着谢钦风,一守就守到了出殡的那天。
      吹号、敲锣、抬棺的师傅都来了,苏红英走在队伍前方,抱着谢钦风的遗像,哭了又哭,谢铭月也流下了眼泪,这个满目白色的一天有种弥漫的悲伤气息让人忍不住落泪。
      棺材落地入土,烧完纸钱、纸屋、纸车这些东西后,谢钦风的后事就基本告一段落。
      返程吃席的时候,谢铭月看着到场为数不多的亲戚,其中一些人她还有印象,谢钦风满月酒的时候她看到过,当时父亲尚在,家庭完整,他们中的许多人都争先要抱谢钦风。
      如今,是物是人非了。
      和老家的姑姑千恩万谢,送了礼物后,谢铭月又回归到之前的生活。
      正是周日,吃完午饭后,谢铭月骑着电动车,鬼使神差地到了补习班门口。
      来到翻墙点,抬头一望,没看到傅知,谢铭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她熟练地翻墙,瘦瘦的身体缩在那个窝口,闭着眼睛,后脑勺抵着墙壁,感受着温暖的阳光,补习老师的授课声清楚地传到谢铭月的耳朵里。
      她此刻仿佛正坐在教室的座位上,头高高昂起,视线停留在黑板上的板书上,手里拿着笔,记着老师所讲的重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其他同学讲小话的声音。
      这是校园的青葱时光,也是谢铭月所缺少的,不曾经历过的幻想。
      大概坐了十分钟,谢铭月起身轻轻拍掉身上的尘土,然后翻墙离去。
      接下来,她来到了乔叔店里,和乔叔林婶打过招呼后,直奔放置米茶的区域。
      谢铭月舀了满满一碗米茶,炸开的米花沉淀在碗里,她很快喝完了一碗,又盛了一碗。
      她有多少天没来乔叔店里了?距离得知谢钦风死亡的消息已有一个月,她一个月没喝米茶了。
      她的大水杯如今被洗干净放在桌子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谢铭月端着碗,扫视店里的座位,现在大概下午一两点,还有不少客人在店里吃饭,基本上没有空位。
      突然,一只高高举起的手吸引了谢铭月的目光,那只手在空中疯狂摇摆,似乎在招着谢铭月过去,她想要看清那只手主人的脸,却被在店里就餐的顾客挡住了。
      谢铭月抬脚慢慢走过去,那只手主人的脸也慢慢显现,是傅知。
      他一个人坐在店的角落,正在吃饭,脸上是溢出的喜悦。
      当谢铭月走到他身旁,傅知热情地招呼她坐在对面,“你还没吃饭吗?这家店里的饭菜口味不错,今天是我来的第二次。”
      傅知扫了一下桌子上的二维码,手机里出现店里的菜单,然后举在谢铭月的面前,说:“你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请你。”
      谢铭月笑着把手机推远,“你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呀,”傅知把手机收起来,看着谢铭月面前的碗,好奇的问:“我经常在饭店里看到米茶,是不是每个饭店都会煮这个?”
      “嗯,免费的,你怎么没弄一碗?”谢铭月看他面前的饭菜,一点汤汤水水都没有,说:“要不要我帮你盛一碗?”
      “好,”傅知微笑着点头,“今天就算是你带着我喝米茶喽。”
      说好带他去喝米茶的,他可一直记着这件事。
      谢铭月帮傅知盛了一碗,放在他手边,傅知迫不及待地端起,尝了一口,米茶水清凉爽口。
      他咀嚼着米茶的米粒,外硬里软,因为刚才吃了炒菜,嘴里的咸味和油味,都被米茶裹挟着下肚,十分解腻。
      “好喝,”傅知赞赏道:“小时候奶奶经常煮,过了这么多年,我都已经忘了米茶的味道。”
      之前傅知见谢铭月喝米茶,一时没记起来,结果在游览荆门的过程中,他回忆起了许多在荆门生活的细节,奶奶每个夏天都会煮米茶给他和弟弟喝。
      “你长大就没喝过了?”谢明月诧异地问:“你肯定是骗我的,你刚刚还说经常在店里看到。”
      “对啊,不是等着你带我喝吗?你上次答应的好好的,之后人就不见影了,我在补习班等了你好久,”傅知说着有点委屈,他觉得自己被人放鸽子了。
      “你找过我?”谢铭月愣住,他们俩没见过几次面,她还以为傅知不会把她放心上,连忙说:“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06 抉择
      “你最近没去补习班,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你了?”傅知询问,他很想知道谢铭月没去补习班的原因,以往他去翻墙的时候,每次都能看到谢铭月,结果这一个月谢铭月都不见踪影。
      他想知道谢铭月遇到了什么事情,他想帮助她。
      “其实也没什么事,一直在店里送外卖赚钱,一年下来没休息几天,有点累,想着休息一段时间,调整一下心情。”谢铭月没有吐露她家里的事情,模模糊糊把傅知的询问盖过去了。
      “哦……好……”傅知知道自己的问题冒昧了,局促地扒了几口饭。
      傅知埋头吃饭,眼睛在偷瞄谢铭月,谢铭月兴致阑珊地看向正在前台忙活的乔叔。
      她这几天看了手机,网络外卖平台的小乔快餐店已经显示不营业,她请假的这些天,乔叔一定特别忙,店里少了一个人,不知道要少赚多少钱。
      她却一直占着店里的外卖工作,乔叔没有招聘新的外卖员,而是一直在等她休息好,然后回来店里。
      她纠结是去上学还是继续工作的时间越久,对乔叔和林婶就越愧疚。
      “这里是你工作的地方啊,”傅知说,“你还这么小就出来赚钱了。”
      傅知快速扒完碗里的饭,抽纸巾擦嘴,和谢铭月一起望着正在前台忙碌的男人,男人嘴边带笑,对顾客特别热情,爽朗的话语天生带给人亲近感。
      “老板人很好,他上次还送了一道小菜给我,”傅知拉近与谢铭月的距离悄悄说:“带肉的。”
      谢铭月了解乔叔,生意人从来不随便送人东西,说:“你帮乔叔杀猪啦?还是剁鱼了?”
      傅知被谢铭月的话噎住,急忙否认:“不是,我不会杀猪!杀鱼也不会!”
      他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点了几下屏幕,调出一个视频号给谢铭月看,我上次来的时候给老板做宣传了,我的视频号粉丝虽然没有十几万,但是也有几万。
      说完,他傲娇地哼哼两声,“我朋友也说有时间来打卡。”
      “你朋友……都在读大学吧,”谢铭月突然问他,“大学是什么样的?和小学有什么不一样吗?”
      “肯定不一样了,大学的生活很自由,你有许多空余时间,可以做兼职……”傅知有声有色地介绍他的大学生活。
      大多是关于吃喝玩乐的,比如他所在的大学食堂有什么顶尖美味,学校哪个方向走几步路又是一家游戏城。
      原来大学和小学天差地别,谢铭月低头摸了摸自己洗得泛白的外套,轻声说:“我要去上学了。”
      傅知的声音戛然而止,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她。
      “你要上学了!”傅知重复谢铭月的话,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他替谢铭月感到高兴。
      “你要读哪个学校?我到时候还能找你玩吗?不对不对,现在应该庆祝一下,晚上一起吃顿饭,必须我请,不能说自己吃过了。”傅知自顾自地一直说,好像得偿所愿的人是他一样。
      “你也觉得我应该去上学吗?”谢铭月想要傅知给她一点方向。
      傅知嘴角扬起的笑容渐渐消失,他从谢铭月的脸上没有看到一点喜悦之情,反而从她的五官看出了一些纠结与痛苦。
      “你不是很喜欢学习吗?”傅知怔愣着喃喃问道。
      对啊,她每天晚上的努力,每天下午的偷偷摸摸,不都是因为她没有读初中的遗憾吗?学习是她的目标,她到底在纠结什么。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她懂,却贪婪地想要两手抓。
      学习的机会难得,等走出学校,还有人生的几十年要去工作。
      去上学吧!去为了自己的愿望奋斗一把。
      谢铭月沉默良久,抬手干完面前的米茶,脸上洋溢出快乐的笑容,“对!我喜欢学习,谢谢你,傅知。”
      “谢谢?我?”傅知手指着自己,不明所以,“谢谢我请你吃饭吗?不用客气!”
      谢铭月吐出郁结在心底的气,关于最近发生的事情,她很想找人倾诉,她只有乔青涵一个朋友,但是告诉了乔青涵,乔叔和林婶也会知道,她不想让他们担心,能瞒他们多久是多久。
      除此之外,这个在她面前傻笑的傅知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傅知,其实我也有个弟弟。”谢铭月开口。
      “真的啊!我们很有缘,都有一个亲弟弟,晚上吃饭把你弟弟也叫上。”傅知笑着说。
      谢铭月跟着傅知笑了笑,提起她和谢钦风的过往:“在我爸爸去世之前,我和我弟弟是最亲的一对姐弟,我小时候被亲戚家的男孩不小心撞倒了,他路都走不稳,就上去要打那个男孩,打不动就哭,爸爸和妈妈哄了他好久,我给他讲了一个笑话,他才不哭了。”
      “你和你弟弟的感情现在应该更深了吧。”傅知眼神温柔,在嘈杂的快餐店里聆听谢铭月的倾诉。
      谢铭月缓缓摇头,说:“小时候爸爸还在,他总说姐姐小时候照顾弟弟,弟弟长大了会保护姐姐,姐弟之间的感情比金子还坚硬,不论发生任何事情,双方都不会抛弃彼此。”
      她停顿了一会儿,按捺下内心泛起的悲伤,眼睛逐渐湿润,“可是我抛弃了他,在我辍学,而他开始上学的时候,我和他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我没有履行好姐姐的职责,他在错误的道路越走越远,我是一个纵容的旁观者。”
      每当面对苏红英、想起父亲的时候,她就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和谢钦风做比较,推测当他们俩处于同一情境时,苏红英和父亲的做法。
      这些都是她的主观臆断,现在谢铭月正视自己,无法反驳地确认,她嫉妒谢钦风,她想获得谢钦风在家人和社会上所获得的同等的爱。
      “你也只是没有成年的人,这些不是你能够应付的。”傅知轻声安慰她。
      “我弟弟死了,就在不久前,”谢铭月的声音带上哭腔,泪水在眼眶打转,“即便我可能对他的人生影响不大,就算我努力很久,他可能还是会变成一个很讨厌的人,但是我……连试都没有试过。”
      谢铭月哽咽几声,旁边用餐的客人奇怪地看了她两眼。
      傅知抽出纸递给谢铭月,说:“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不能预测到未来的事,你当初所做的选择,是你当时所面临的情况被迫做出的决定,不能怪你。”
      谢铭月擦干眼眶即将溢出的眼泪,深呼吸,稳定自己的情绪。
      “我很开心你愿意和我分享你的事情,说明你现在把我当朋友了。”傅知说。
      “哪有,我一直拿你当朋友。”谢铭月眼眶泛红。
      他们在店里坐着聊了一会儿,谢铭月的脸向前倾,问傅知:“我眼睛还红不红?像不像刚刚哭过的样子?”
      傅知也前倾着身体,打量谢铭月的脸,眼瞳明亮圆润,眼型犹如一只喜鹊,说:“看不出来了。”
      谢铭月站起身,收拾傅知吃完的碗筷,傅知连忙抓住谢铭月的手腕,“你干什么?”
      “我本来就是帮店里送外卖的,客人吃完了,收拾桌子是我的工作。”
      “我来,我吃剩下的碗筷,当然我自己收。”傅知动作飞快地收完桌子上的东西,生怕谢铭月和他抢。
      傅知拿着碗筷往厨房送,谢铭月紧随其后。
      现在下午,店里客人少了大半,乔叔也在帮着收拾桌子,刚巧和傅知他们撞在了一起,“傅小哥!铭月!”
      “乔叔,林婶,我有事情想和你们说。”谢铭月望着二老慈祥的脸,内心百感交集。
      乔叔和林婶对她不薄,谢铭月辍学后,提出想要工作,但是现在外面厂里和其他店都不能收童工,谢铭月在迷茫无措的时候,是父亲的朋友乔叔和林婶给了她一个赚钱的机会。
      那时候她小,生意旺季,乔叔忙不过来了,她就会帮着收桌子,每个月乔叔会给她几千块钱,在当时算是高工资了。
      “铭月丫头,和我们还见外,有什么事情直说。”林婶打趣道。
      谢铭月清了清喉咙,在乔叔、林婶和傅知的目光下,郑重地宣布:“我要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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