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
-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是吗？”
勒明盖宁无法回答。对这样一个孩子， “他们变成了天上的星星看着你”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他自己就失去了家人，明白这种痛苦难以因旁人的劝解而纾解。同时他也认为，不管用怎样的话术去安慰这个孩子，都很有可能流于轻浮。
所以，面对哈利的问题，勒明盖宁难得地沉默了。
而哈利，也通过他的表现，猜出了他的想法和他想说的话。
出乎勒明盖宁的意料，哈利没有哭。他看起来确实十分难过，但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之前，哈利嘴上说着想重新跟家人在一起，但他的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地说，他的家人早就死了。而且，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的灵魂也不见得能留下来。
只是，他总是抱着一点点的希望，希望自己还能跟家人在一起。
希望有人能告诉他，自己是被爱着的。
他吸了吸鼻子，在镜子前盘膝坐下：“这样就挺好的，我之前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他把背挺得直直的，逼着自己睁大眼睛。镜子里，他的家人们纷纷笑着冲他挥手。他妈妈的脸上也带着笑，但一串串眼泪也同时滑出了她的眼眶，这让她的笑显得有些悲伤。
已经足够了。他想。我很满足了。我能看到爸爸妈妈他们，就已经足够了。
勒明盖宁在他背后轻手轻脚地移动，对方卡其裤摩擦的窸窣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慢慢漾开，听起来像是秋天的枯叶掉在地上，也像冬天的雪花铺满大地。
不知二年级的拉文克劳用了什么手段，本来还有些冷的教室逐渐温暖了起来，那股陈旧的尘土味被浅淡的香味所取代。而勒明盖宁本人，也在做完这一切后，一屁股坐在了哈利身边。
过了一会儿，哈利就听到身侧传来轻微的、有节奏而柔软的嗒嗒声。
他知道，这应该是勒明盖宁的指头敲击膝盖发出的声音。他的这位朋友在思考时，总有一些有趣的小动作。用食指轻敲他周围的任何一个平面，就是其中之一。
他也知道，勒明盖宁思考的很可能是如何安慰他。哈利想说，自己不难过，也不需要安慰。
但在他开口前，勒明盖宁就说话了：“啊，失策了。应该带上斯普劳特教授送我的天气罐头的。”
“什么天气罐头？”一如既往，哈利体贴地接话。
“其实它的正式名叫‘温度、湿度、气味及其他环境因素储存盒’，但实在有点长，说着也拗口。为了方便，我就叫它天气罐头。”勒明盖宁随即兴致勃勃地讲起了斯普劳特送他的那一兜礼物，温室的奇妙法阵和弗立维教授的研究，连赫奇帕奇流传千年的菜谱都没落下。
哈利一开始只是礼貌性地听一听，但后来越听越觉得有趣，还兴致勃勃地跟勒明盖宁猜测，斯普劳特送的那些罐子里，封存的都是什么天气。
他跟二年级的拉文克劳闲聊，看着对方脸上的隐隐笑意，心里却在好奇，勒明盖宁会像他一样，总是想起逝去的父母吗？
跟他的朋友们认识后不久，哈利就知道，在他们这个六人小团体里，他跟勒明盖宁都在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由亲戚抚养长大。
但不同的是，勒明盖宁的舅舅很疼爱他，把他照顾得很好。
有的时候哈利也会好奇，他总是思念爸爸妈妈，是因为他真的在想他们，还是因为佩妮姨妈对他不好。
他怎么都想不出答案。
看着镜中被亲人簇拥着的自己，哈利突然想知道，勒明盖宁会在镜子里看到什么。
这样想着，他也不知不觉地问出来了。
他的问题打断了勒明盖宁对天气罐头内容可视化的设想。黑发的拉文克劳挠了挠头：“可能看见好多书？”
嘴上这么说，但勒明盖宁心里其实觉得，他会看到上辈子的影像。
他穿越前刚刚通过资格等级考试，拿到一个很难考的专业证书，结果还没靠它升职加薪，开启功成名就之路，就遇上了事故。证白考了不说，连人种和年龄都变了。
即便到现在，他每每想起自己为了考证而悬梁刺股的那大半年，都懊恼的想揪头发，十分后悔自己没有用那些时间享受生活。
但那时候，他哪儿能想到自己拿到证就穿越了呢？
哈利往旁边挪了挪，对勒明盖宁指了指他让出的位置：“你想看看吗？”
勒明盖宁耸耸肩，学着哈利的样子，扭着屁股蹭到了镜子前。
他本来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上辈子的自己，手上拿着一大叠各种各样的资格证书，穿戴贵气地坐在一线城市市中心的大平层里，无所事事地计算着自己名下的资产。
可他既没看到资格证，也看见大平层，只看到了他的家人。他两辈子的家人围坐在一张陈旧的折叠圆桌旁，乐呵呵地吃饭。
他上辈子的妈妈围着那条他熟悉的围裙，热情地给他这辈子妈妈的碗里不停地夹菜。他上辈子的爸爸站了起来，给他这辈子的爸爸和舅舅倒酒。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幸福而灿烂的笑容。
而他就站在他舅舅的背后，仿佛这欢乐画面中的一片影子。
镜子里，他的两位母亲先后看到了他，兴高采烈地对他招手，示意他赶紧坐下吃饭。他的爸爸们和舅舅转过头对他微笑，还在一个空杯子里倒满了酒，放在了桌上的一个空位前。
那个座位显然是给他留的。
他忍不住伸手触碰那梦一般的景象，理所当然地只摸到了冰冷的镜面。
哈利看到，他的朋友在看到镜子的一瞬间就愣住了，接着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像是在笑，又好像快哭了。
哈利有些愧疚，也有些难过：“你还好吗？对不起，我不应该……”
“不要道歉，你没有错。我挺好的，挺高兴的，因为我看见我爸爸妈妈了。”勒明盖宁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钱包，“你想看看他们吗？”
他没等哈利回答，就把钱包打开，塞进对方的手里，让他看里面夹的照片。
一张泛黄的相纸上，是一对年轻夫妇的图像。他们都戴着眼镜，神态中带有知识分子特有的书卷气。
其中的女性坐在一张软椅上，怀中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婴儿。她穿着一身漂亮的海军蓝套装，金褐色的头发挽成优雅的发髻盘在脑后，头顶处铺着一个灯光印下美丽光圈。
她戴着镶珍珠的首饰，整个人也好像珍珠一样，焕发着母性带来的柔光。
男性站在她身边，西装革履，胳膊松松地搭在椅背上，身体不自觉地倾向他的妻子。姿态与神情中，他对妻儿的维护和爱重显而易见。
“你妈妈真漂亮，”哈利捧着照片看了很久，最终说。“你爸爸也很帅气。你很像他们。”
听了他的话，勒明盖宁显得很高兴：“是吧！我舅舅说我的额头和鼻子像爸爸，脸型、眉毛和嘴像妈妈，眼睛倒跟他一模一样。但我觉得，他们三个的眼睛和鼻子都有点像，所以我其实更像他们的结合体。”
哈利对照照片反反复复观察勒明盖宁的脸，点头表示同意：“是的呢。你的眼睛形状像你舅舅，眼睛却和你爸爸一样都是蓝色。鼻梁的形状像你爸爸，但鼻头像你妈妈，有点圆。说起来，你妈妈跟你舅舅的眼睛怎么长得不太一样？”
“我舅舅的眼睛像我外婆，我妈妈更像我外公。按麻瓜生物学的说法，我妈身上也有我外婆的基因，但没有显现出来。这部分基因被传给了我，就隔代在我身上显现出来了。我身上跟他俩相似的地方，都是从我的外公外婆那里遗传的。
“小孩子应该都是这样的吧？像爸爸也像妈妈，还像爸爸妈妈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嗯。认识我父母的人经常跟我说，我长得像爸爸，眼睛却跟妈妈一模一样。但仔细看的话……”哈利看向镜子，“除了眼睛，我脸上也有其他跟妈妈相似的特点。我们有一样的下巴，我的眉毛也不像爸爸那么浓密，感觉有点像我外公……或是我姨妈？
“哎呀，如果你能看见我看到的影像就好了！”
哈利说了半天，自觉没法形容出家人的模样，所以有些懊恼。
他只是随口一说，但勒明盖宁的脑瓜却因此转了起来。
探查他人记忆的术法，他当然知道好几个。其中，起效时不易引人注意，且不会对人造成伤害的，也有那么一两个。
但记忆毕竟是个比较敏感的领域，他不确定哈利愿意向他开放自己的记忆。
考虑了半天，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有些偏门的方法。
二战结束后，联盟因为同魔法界有着更紧密的合作与联系，开始利用麻瓜的技术手段，研究让所有人都能使用魔力的方法。
美国的情报人员获取了这些研究的表层信息，对魔法基本毫无了解的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联盟是在研究超能力。
为了不落在联盟后面，CIA开启了一个名叫“星门”的庞大计划【1】。计划的目的，就是为了研究超能力，培养异能战士。
计划中的一些研究借用了东方宗教的修行理论，进行这些研究人的认为，只要将□□压迫至极限，就能极大地激发人的精神力，使人的灵魂同宇宙产生联系，继而掌握透视、瞬移、预言等超能力。
任何接受过正统教育的法师，看了他们的训练方法都得摇头，然后骂一句胡闹。
但也算是错有错招，这些麻瓜靠着折磨受训者总结出的理论和方法，跟古代远东法师挖掘个人潜力的手段很类似。于是，自愿参加这些研究的一些哑炮的麻瓜后代，以及祖上出过法师的人，误打误撞地激发出了调用极少数魔力的能力。
原本，他们能使用的魔力太少，连根烟都点不着。但这些人中的少数，具有极其强大的意志力。他们在方法和天资都不足的情况下，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印度教和佛教修行者的施法思路，能以意志力为辅助，用稀少的魔力强行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过，还是因为他们的天资和方法有缺陷，所以施法的效果和成功率都不够好。
CIA总结了这些成功案例的各种特点，在全美大肆寻找有“超能力”潜质的爱国者，想让这些人参与进星门计划中。
他们的行动最终引起了魔法国会的注意。国会进行了详细严谨的调查，得知了CIA的目的，并获取了大量星门计划的资料。
此后，为了美国魔法社会的安全，魔法国会制定了更为严格、繁复的审查流程，加强了法师同普通人之间的壁垒。上世纪50年代开始允许的、同麻瓜的婚恋，再一次被禁止了。
魔法国会带出来的资料，则全交给了美国的学者进行研究。一些学者后来致力于研究将星门计划中的一些方法，用于法师身上的可能性及其带来的益处。还有些学者则被麻瓜们搞出来的、强行灵魂离体的手段开拓了思路，琢磨出了一套将默默然从默然者身上抽离的方法，并已经进入了最后一轮临床试验，预备申请专利并全面推向市场了。
而在目前从那些资料中总结出的、法师们也能用的把戏里，就有一个借助他人视线，用不同视角探查情况的小法术。
它有点像印度教和佛教修行者常用的星光体巡游，但实际操作起来要更简单一些。它不需要施术者有绝对沉静的内心，或是对某些知识的有深入理解。
要使用这个法术，只需要用意志力探查自己想借用视线对象的生物电场，将自己的生物电场调整到一个跟对方近似的频率。之后把自己的视线投射到对方的眼睛上，就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景象了。
说得简单点，成功使用这个法术的要素就一个：意志坚定。
当然，跟真正的星光体巡游相比，它的局限性也不小：借用的对象必须存在于施术者视线内，再远就借不到了。
因为单纯的意志力只能探查那么远，没法像星光体一样无限制地到处跑。
勒明盖宁给哈利简单解释了一下这个法术的原理和使用方法，征求了对方的同意，就闭起眼睛开始探查哈利的生物电场。
他的意志力不算不弱，所以很快就成功将视线投射了出去。但他看见的，不是厄里斯魔镜里波特和伊万斯两大家子人，而是自己。
在这个视角中，自己盘膝端端坐，五心向天，双目紧闭，表情肃穆，很像武侠片里正在修炼或是运功疗伤的角色。
因为对这个法术还不算熟练，他一分心想武侠片，就没办法再维持投射状态。他睁开眼睛，有些无奈地对瞪着眼睛盯着他的哈利说：“哈宝，我是借用的你的视线，只能看见你看到的东西。你得看着镜子，我才能看见你的家人。”
“哦哦哦。”哈利连忙看向了镜子，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勒明盖宁终于看到了哈利眼中的厄里斯魔镜。
一大群人站在哈利周围，朝他微笑、招手。其中的一半有着深色的头发和眼睛，窄脸尖下巴，眉毛浓密但眉弓平缓。
这些人多半都有漂亮的罗马式鼻子，少数则长着尖尖的希腊式鼻子。
另一半人大多红发碧眼，面部线条圆润柔和。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漂亮的月牙形。眼角和嘴角都有经常大笑留下来的纹路。
离哈利最近的一男一女，显然就是詹姆和莉莉·波特。莉莉，就像书里写的那样，非常美丽。
詹姆不算特别英俊，但身材挺拔，有种利落又精干的气质。
哈利之前鬓角过长，别人乍眼一看，会觉得他长了张肖似父亲的窄脸。但把鬓角剃掉就能看出来，他的脸型相对来说更像妈妈。
鼻子倒长得跟詹姆一模一样。
勒明盖宁睁开眼，对哈利一笑：“我们都一样，长得像妈妈，也像爸爸。你的眉毛不是像你的姨妈，而是像你妈妈的一个长辈。你外公、你姨妈和你妈妈的眉毛都有点像他，但你的眉毛才跟他一模一样。”
哈利忍不住贴着镜子，细细地观察自己的眉毛：“好像……是哦？”
他们在那间教室待了很久，交替寻找着彼此脸上继承自亲人的痕迹。哈利还试着学了一下实现投射术，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不得其法。
直到窗外的天空已经黑透，他们才意犹未尽（且饥肠辘辘）地停下来。准备打道回府·。
“如果我也有我爸爸妈妈的照片就好了……”离开前，哈利最后看了一眼镜子，对他的家人们挥手告别。
勒明盖宁斟酌了一下，给出了几条建议。
“可以查查毕业生纪念册，上面有历届学生的照片。你爸爸妈妈以前不是男女学生会长吗？优秀学生名册里也可能收录了他们的照片。都没有的话，我们还可以查查以前的学生名册，给你父母那一届的学生写信，问问他们有没有你父母的照片。我觉得应该是有的……”
看哈利的表情，他明显认真记下了这些建议。
在他们前往厨房觅食的路上，哈利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我觉得……我爸妈是不是人缘不好？我住在姨妈家这些年，从没有巫师来救……我是说，来看我。我入学这么久了，也没人给我写信什么的……”
“你知道吗？如果斯内普教授听到你的话，肯定会说‘瞧瞧，瞧瞧，伟大的波特因为没收到崇拜者的示爱信，正在闹脾气。需不需要我帮您登报广而告之？’”
勒明盖宁拉下脸、双手抱胸，把斯莱特林院长阴沉刻薄的表情和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嘿！我才不想要求爱信！”哈利哈哈大笑，轻轻打了一下勒明盖宁的胳膊，“我说真的呢，怎么没有我爸妈的朋友联系我呢？他们没有朋友吗？”
“有的啊……你忘了布莱克和卢平了？他们不是说是你爸爸的朋友，布莱克还是你的教父。你想没想好，要不要给他回信？”
哈利沉默了。
勒明盖宁则没忍住，扬了一下眉毛。
通过这几个月的接触他发现，哈利稍微有点回避型人格的倾向。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也很少提出且根本不明白自己的真正需求。
他渴求亲情和友情，但从没有明确表达过这方面的意愿。其他人对他展示出亲昵的态度时，他通常会显得不太自在，感觉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从心理学上讲，会有这种人格特质，是因为他幼年和童年时期的情感需求，没有被正确回应所导致的【2】。
再一次在心里痛骂德思礼一家，勒明盖宁揽住哈利的肩：“要不就见见他？假期还有好几天，你作业也写完了，见一面不会花太多的时间，说不定还可以趁机去霍格莫德转转。”
“霍格莫德？”
“城堡附近的一个小村子，据说是全英唯一一个没有麻瓜的村庄。因为是个著名景点，所以各种设施都很完善，有很多有趣的店铺。蜂蜜公爵糖果店就在那儿，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甜食。学校规定，三年级和以上学生只有拿到家长签名的同意书，才能在每个周末去玩儿，一二年纪现在还不能去。你可以约他在霍格莫德的三把扫帚酒吧见面，顺便尝尝店里著名的黄油啤酒。
“哦对，也别忘了在信里问他要你爸妈的照片，他肯定有很多。”
又是一段长长长长的沉默，哈利才下定决心似的呼了口气：“我晚上回去就写。你觉得我们哪天见面比较合适？”
“28号或者29号？也别急着今晚写信，我们还要先跟麦格教授说一声，征求一下她的同意。”
“这就……没必要了吧？”
“当然有必要。你填了留校表格，说明你把自己在假期的安全托付给了她。如果你想在假期出校门或是见校外的人，也有义务通知她，以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见哈利的脸上又出现了犹豫的表情，勒明盖宁用力捏了捏他的肩：“我陪你去见她。我们先跟麦格教授打个招呼，然后再给布莱克写回信，好吧？”
哈利咬了咬下唇，点点头。
28号下午，哈利在麦格教授的陪同下，走进了校长室。
校长的办公桌前，坐着两个成年男性。留着黑色半长发的那个，在哈利进门的第一秒就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对他露出了一个紧绷的笑。
在邓布利多教授为他俩做了简单的介绍后，他单膝跪在哈利面前，让他们的视线齐平，并伸出了右手：“你好，哈利。我是西里斯·布莱克，是你的教父。”
哈利下意识地看向麦格，得到了格兰芬多院长鼓励的微笑。他转过头，握住了布莱克的手：“你好，布莱克先生，我是哈利，哈利·波特。”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第 4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