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初霁》葭移

8、十四来

　　江挽帘回到杏雨堂底气十足，继续做活。这些时日百姓们的需求都不算很难，多是短期应急或者身体上的救助了。她也与书院、药房多处订了契方便长期合作。
　　人少了起来，她正坐在堂上与钱掌柜盘算今日所得银两，便见闻渠风度雅致地踱步进来，察觉到江挽帘不解的视线他也不显：“我来看猫。”说着就进了后院。
　　一算起来就到了傍晚，夕阳洒下余晖，江挽帘抻个懒腰作计就在这后院用饭，正好还没尝过铃儿的手艺。
　　她吩咐映梨回府中知会一声，就回身进了后院。
　　一时不查江挽帘被躺椅上假寐的闻渠吓了一跳，他还没走？
　　江挽帘四下望望，院中的人都去厨房忙活了，袏禄今日书院不是休沐日，福佑去给他送饭了。
　　她微微倾身靠近闻渠，挡住了大半的霞光。垂落的几根发丝扫过闻渠脸庞，有些痒意。
　　他猝不及防地睁眼与江挽帘对视，江挽帘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没躲开。两人隔得很近，他眼中的红血丝都被江挽帘收入眼底。
　　她直起身子若无其事地掸掸裙摆：“最近很累么？看起来都没休息好。”
　　闻渠勾了勾嘴角：“劳江小姐费心，只是近日事务繁多，有些烦琐。”
　　江挽帘低头瞥他：“那你今日就在这儿用饭吧，他们应该有准备。”
　　“好。”
　　江挽帘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转身逗猫去了。
　　闻渠收起笑容，只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背影。
　　侯爷在席上众人都吃得比较拘束，铃儿更是全程不发一语，还是江挽帘直夸她手艺好才露出些笑容。
　　闻渠送她回去的路上，江挽帘还叹气说道：“你在这儿大家怕是都没吃饱。”
　　闻渠装作没听见继续向前走着。
　　江挽帘没有想到，他接连几天都往杏雨堂跑，还次次都待到傍晚。堂中众人也瞧出些端倪，纷纷笑而不语。
　　这日天气晴好，江挽帘瞧着左室里似是还有人就摇了铃。
　　来人却是丝毫不客气，进了大堂就往桌案上一坐，江挽帘抬头一看，又惊又喜却也是哭笑不得：“二哥回来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快些下来。”
　　“这还要提前说？你瞧瞧这还有几日就是你生辰了？”江淮扬风流蕴藉，不羁笑道。
　　“是是是，二哥还没用饭吧？我们快回家去。”
　　江淮扬笑着揉揉她脑袋，任她拉着离开了。
　　她这二哥一年到头也就他生辰与过年时回来一趟，母亲见了肯定高兴。只是想起往年二哥与父亲斗嘴的情形，江挽帘有些头疼。
　　闻渠本已走到门口，见状又退了回去。
　　回到府中，江淮扬收起了性子，一顿饭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入夜，月色正好，三姊妹在亭中喝酒闲聊。
　　“小妹也十七了，有什么想要的吗？哥哥给你买！”江淮扬喝了不少，这时脑子已有些晕乎乎的。
　　江淮允刚把他按下来又听江挽帘捧着酒瓶傻笑：“小妹想看哥哥成亲。”
　　江淮允扶额，江淮扬嘴上却是不饶：“想看我们成亲？怕是你想成亲了吧，是不是有心仪的男子了？如实招来！”
　　江挽帘听到这话却突然低头，又给自己灌了口酒，轻轻说道：“才没有。”
　　江淮允察出些不对劲，却也没有多问。
　　那边江淮扬也挑了挑眉。
　　扶她回了房，各自都先休息了。

　　近日日头大好，杏雨堂也逐渐少有人来，江挽帘便就不日日都去了，这日也是去了萃玉湖。
　　前几日淮阳王寿辰江挽帘因二哥回来就没抽出身子，只得又主动约了平阳郡主。
　　正值盛夏，湖边的风都是燥热的。
　　江挽帘仅是一身十二破留仙长裙，用手勉强遮住日头在柳树下百无聊赖地等着平阳，映梨在一旁为她摇扇。
　　不消多时，平阳便急匆匆赶来了：“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挽帘，让你久等啦，热着了吧？”平阳热络的挽住她的手：“快上船吧，我命人备了酥山与甜碗子，知道你好这口。”
　　江挽帘嗜甜，没承想她还记得。
　　上了船，平阳又与她闲话家常：“近日母亲偏向让我与那新进的状元郎碰一碰，谁不知她是瞧上人家了？我可不喜欢那书呆子，无趣，还是那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比较有意思。”
　　“大将军？郡主是说秦翼？”江挽帘试探问道。
　　“我可没有啊，他也不妥，不妥。”嘴上说着不妥却又忍不住笑起来，江挽帘心下有了定论。
　　这秦翼是秦楚长兄，承秦老将军衣钵征战沙场战功赫赫。人生的又俊朗，平阳喜欢也不奇怪。
　　江挽帘正低头笑着，却不防平阳忽然把话头扯到她身上来：“你呢，可有心仪的郎君？”
　　江挽帘抿了抿唇，缓缓摇头，心里却抑制不住地冒出闻渠的影子。平阳凑近看她，一副了然的笑容：“还摇头，脸都红透了。”
　　江挽帘连忙拿手背冰了冰脸，不再接话。
　　这一下午平阳与她扯东扯西，一会儿说到哪家小姐不知事冲撞了她，一会儿说到自家父亲又纳了几房小妾，最后竟还扯到官员贪污一事了。江挽帘下意识捂住她的嘴，她咯咯的笑。
　　不远处杨柳还在缓缓扭动腰肢，湖面上是浮光跃金，波光粼粼，看的江挽帘有些晃眼。
　　打打闹闹间，一个下午也就过去了，这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吧，回到府中江挽帘都还觉得畅快。
　　这一夜月朗星稀，该有个好眠的，但江挽帘竟做梦了。
　　自杏雨堂开业以来，江挽帘已很久没做过梦了。恍然踏入梦境，她还有些不觉。
　　眼前不似京城，倒像是沿海一带。街道上没了叫卖的小贩，只有苦哀着的百姓们，嘴唇干裂，形销骨立。
　　这是怎么回事？还未等江挽帘细察，她就醒了。
　　坐在床头江挽帘还有些恍惚，但也无法在细想，只得先抛于脑后了。
　　今日江挽帘想去杏雨堂看看，主要是袏禄书院考试放榜她还未去过问。略微收拾后，她便出门了。
　　到了杏雨堂，前堂只有钱掌柜一人候着，江挽帘打了声招呼正准备往后院走，竟见有人来唤。
　　于是她干脆在堂前坐下，摇铃。
　　来人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大娘，还拉着个瘦瘦高高的小伙，约莫刚及冠的样子。
　　两人衣衫整洁，面色红润，也不像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的样子。
　　江挽帘挑挑眉，问有何事。
　　那大娘眉开眼笑，说道：“女娘可要为老妇做主，家中犬子及冠也有半年了，瞧着也是模样俊逸，怎的就没有媒人来说亲呢，这可如何是好呀。”说到这，她又哭丧着脸，抬头瞧了眼江挽帘，又道：“小娘子如今还未婚配吧？看看他如何？身形好，人又老实，老妇看着你们倒是般配。”
　　那大娘如此说着也就罢了，一旁的小伙子竟还真的羞怯起来，偷偷看了她好几眼。
　　江挽帘哭笑不得，只能摆摆手道：“我...暂时不考虑婚配，郎君另寻良人吧。”
　　那大娘一听有些着急：“诶，怎么不考虑呢，老妇看小娘子年纪也不小了，我家这二郎哪里配不得你呢？”
　　江挽帘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得一再摆手。
　　这时闻渠旁若无人地从正门走进来，大娘瞧见他腰间玉佩头上玉冠，加之用料不俗的衣袍料子便知此人不凡。
　　只见他波澜不惊地道：“城东米面铺子吕家在合计嫁女一事，在下看那女娘温婉可人，才是与令郎般配。”
　　大娘眼睛一亮：“当真？”
　　“当真，想必媒人已经上门了。”
　　此言一出，那大娘就急哄哄地拉着自家儿子回家去了。
　　“看不出来，侯爷还做牵线媒人的活。”江挽帘巧笑着看他。
　　闻渠煞有其事地回看，却不答话。
　　他再不来，这女子怕是要把自己都嫁出去了。
　　跟着江挽帘一同来到后院，在她的照料下，这院子的烟火气倒是比哪都重。
　　江挽帘下意识就找袏禄的身影：“怎的不见你大哥？”她拍拍福佑的肩。
　　“喏，教袖盈算数呢。”他下巴朝那边一抬，江挽帘便望过去。
　　这两人坐一块儿到还挺和谐。江挽帘满意地笑笑。
　　到了席上，江挽帘才得空询问袏禄：“此次测验如何？怕又是头筹哦？”
　　袏禄只抿了抿嘴角，点了点头不多言语。
　　一进后院就被无视的闻渠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又将饺子沾了点醋加到自己碗里。
　　“哦对了肖肖，吃过饭你去把外边那告示添上一笔，‘不做煤，不说亲’”
　　众人听到这儿都笑起来：“这是把咱这儿当月老庙了。”
　　江挽帘摇摇头作苦恼状。
　　饭后不过一刻，竟下起了雨。
　　江挽帘往屋内躲，看见闻渠还在门外进来也不是，留在外面也不是就赶忙唤他进来：“你愣着干嘛，快些进来。”
　　闻渠这才进屋，这不过是众人休憩的一个堂屋，江挽帘不知道他在拘个什么礼。
　　一行人又在屋内闲聊一阵，问了问铃儿近日识字如何。看着外头雨停了，江挽帘便准备起身回府。
　　映梨又很是有眼力见的将马车先带了回去。
　　江挽帘悠悠叹了口气，与闻渠并肩走在街上。
　　还未走几步，江挽帘便瞥见街边一道黑影，诶？小猫？
　　刚下过雨，这可怜猫儿怕是又被淋了一遭。两人缓步过去，江挽帘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将小猫轻轻拢在手中。
　　江挽帘转头看闻渠：“十四？”
　　闻渠笑着点了点头。
　　眼前的小猫约莫还未足月，蜷在江挽帘手里微微地颤抖着，小小一个看得人心都一紧。
　　将它放回杏雨堂安顿好后，江挽帘还是先行回府了。
　　回到府上，江挽帘嘱咐两句便早早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