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跟你做兄弟》清警

45、第 45 章

　　楼上装修声慢慢小下来，外面的动静能够勉强听清。

　　客厅的门响了一声，开了，又关上。
　　脚步声去了主卧，门开了，又关上。

　　是顾云加回来了。

　　他刚陪总经理巡视完工地，正打算共进晚餐，接到了项亦然的电话。
　　听筒里的声音好似丢了魂，强自镇定却依然在发抖，吓得他连忙推了饭局，赶回家来。

　　于跃的体温一点点上升，头晕目眩中又躺下来，盖着被子问：“他们在说什么？怎么这么久？”
　　顾项逢喂他喝水：“肯定在商量怎么处理我们。”
　　“……”

　　主卧里。
　　窗帘没有拉开，大白天黑洞洞的，只亮着一盏床头灯。

　　一向爱干净的项亦然竟和衣躺在床上，头发有点乱。

　　顾云加听完她的描述，沉默了一会儿：“那看来学校里的流言是真的。”

　　项亦然虽然已经冷静，但整个人依然处于难以置信的状态：“怎么会这样？啊？你说，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顾云加慢悠悠分析：“现在看的话，也不是无迹可循，你看顾项逢长这么大，虽然有好朋友，但没见他对谁这么关心热络。”

　　项亦然抹了把脸：“是的，是的……我大意了，还以为只是好兄弟好哥们，没想到……哎？你怎么看着一点都不急？”

　　“急有用吗？”
　　“是没用，但……唉，怎么办？我是真没想到，怎么会这样？天底下有那么多女孩子，他俩怎么非得搞……”

　　“同性恋好像大多是天生的。”顾云加替她说出口这三个字。
　　“天生的？你！我！咱们都不是，顾项逢从哪来的天生？”

　　“天生又不一定非得是父母遗传，是有很多原因的。”
　　“那能矫正吗？”项亦然拿起手机百度，“我查查看。”

　　手指慢慢划动，她的眉头越蹙越紧：“不能矫正……不是病……是正常的……可以考虑心理治疗……区分同性恋和同性依恋……哎？你说，他们会不会只是依恋？因为没谈过恋爱，天天和好朋友在一起，产生了错觉？”

　　“那你儿子怎么不依恋王烁、何子路？他们认识得更久啊。”
　　“……可能从小认识，反而没什么感觉？而且明显跃跃比他们长得好看。”

　　顾云加没说话，往后靠在圈椅里，抬头看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项亦然放下手机：“那现在，当务之急，该怎么办？反对还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儿子有多轴你是知道的。”

　　项亦然沉默了。

　　顾项逢从小就将倔强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两岁时，他刚会说些简单的字词，项亦然生病了，每天要吃三次药，是装在锡纸板里的胶囊。

　　小小的他在观察了两次怎么抠药、抠几颗药之后，就承包了这项工作。

　　到了时间，就伸着小指头，笨拙地抠出两颗胶囊，用小掌心兜着，慢慢递给妈妈，再捧过水杯，等她吃下去并且笑眯眯地夸他：“宝宝真棒！谢谢宝宝！”才满意地把杯子拿回来。

　　一日三次，雷打不动。

　　结果，第三天中午。

　　他吃饭慢了点，吃好洗手来抠药，发现药竟被老爸给先一步抠出来了，登时气得满脸通红，小嘴张着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是一字一顿地喊：“我！我！我！”

　　夫妻俩连忙哄他，跟他说晚上再让他抠。

　　他急得跺脚，含着两泡泪，直眉愣眼地张着两根小胖胳膊，像鸡翅膀似的抻在身后。

　　顾云加无奈，这么点大的孩子，也不是因为调皮捣乱，没法跟他计较，只好将抠出来的胶囊又塞了回去，递给他，让他抠。

　　他扁着嘴接过来，看到那锡纸已有了裂痕，眼泪再也没兜住：“破！破！破！”

　　又好气又好笑。

　　最后，他还是另外抠了完好无痕的药，给项亦然吃了。直到她康复不用再吃药，那两颗被顾云加抠过的胶囊还留在锡纸板里。

　　项亦然想起这段往事，忍不住笑了，心里升起一丝温情：“倔得跟头驴似的！那时候好小好可爱，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还长成了个同性恋。

　　她又发愁地叹气：“那你说怎么办？”
　　“无计可施的话，我们不如学学丹尼尔·笛福的方法。”
　　“？”

　　“《鲁滨逊漂流记》的作者。”
　　“我当然知道他是《鲁滨逊漂流记》的作者！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吊你那破书袋！”

　　“哎呀，不是，他有个办法很好，就是把一件事的利弊逐条写下来，乱糟糟的脑子就会清楚很多。”
　　“……你说吧。”

　　“我们先假设两种情况，一、反对，二、不反对。”
　　“反对的话……会大吵一架，但有拆开他们的机会。”

　　“对，但是他们面临高考，必然会影响学习，影响前途。”
　　“会闹得很尴尬，跃跃可能就不来我们家了。”

　　“对，这门干亲就这么不了了之。”
　　“他不可能再接受我们的帮助，又要回去打工，吃得差，睡得少……还影响学习。”项亦然担忧地蹙起眉，心塞得难受。

　　“对，顾项逢这么倔，搞不好学都不上，离家出走去私奔，你信不信？”
　　“感情这么深了吗？”
　　“他不光倔，还心细，你不觉得我们和于跃之间，一步步发展到现在，顺利得像是工厂流水线吗？”

　　项亦然若有所思地点头：“是啊……这臭小子，他这是步步为营，推波助澜。”

　　“也可能没有那么复杂。”顾云加敲着膝盖，公正道，“一开始可能就是朋友，单纯想帮人家，就把他带回来……没想到，我们都很喜欢他。这个过程里，凭良心说，儿子也没故意怂恿过我们什么。”

　　项亦然叹气：“是我第一眼看到跃跃，就心疼他喜欢他，也不能这么怀疑顾项逢……那看来反对的结果只有一个优势，就是有可能拆散他们，其他全是坏处。”

　　“是啊。如果不反对，他们会感激我们，亲子关系更好，不会吵架，不用决裂，于跃不用再去打工，说不定更有动力学习，考个好大学……缺点就是，可能真就一直在一起了。”

　　项亦然眼睛亮了一下：“不一定！你看看现在年轻人，有几个初恋能修成正果的？搞不好，高中毕业就分手了！或者，上了大学，遇到那么多优秀的女孩子，他们过了这段时期，又喜欢上女生也不是不可能啊！”

　　顾云加点头：“少年心性，自是没有定数。现在越是反对，越会激得他们唱反调。我之前看过这么一段，说是汉成帝宠幸一个叫张放的男人，结果遭到太后他们反对，只能把他外放。后来汉成帝驾崩，那张放也哭泣而死。”
　　“这么严重……”
　　“事例是比较极端。只是我们也要做好最坏打算，目前来看，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比较可行。”

　　项亦然疲惫地翻了个身：“老顾，幸好有你。”
　　“别急，别怕，儿孙自有儿孙福，大方向不出错就可以。”

　　项亦然刚想再说什么，门外传来顾项逢的声音：“爸！妈！聊完了吗？于跃在这跪着呢！还发着烧！”

　　项亦然连忙下床开门，只见于跃直挺挺跪在瓷砖地板上，额头正中顶着退热贴，衬得尖尖的小脸越发可怜。
　　眼角耷拉着，显得眼仁更加漆黑水润，薄唇赤红，明显热度又蹿上去了。

　　看到她，于跃便低下了头，张张嘴，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喊妈妈，还是该识相地改回阿姨。

　　尽管前面夫妻二人理智地分析了利弊并得出结论，但此刻看到当事人，还是本能地有些尴尬。

　　项亦然迟疑两秒，伸出手去扶于跃：“跪着干什么？好不容易退了烧，又升起来了……外套呢？”

　　顾项逢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拎着外套：“我让他穿，他不肯。”

　　“是不是傻？还是就想生病，不想上学？”项亦然接过外套，给他披上，推着往房间里走，“电炖锅里还有一个橙子，我再盛给你。”

　　“对不起。”于跃停住脚步，拉着她的手小声道歉，满是忏悔。

　　没等项亦然回答，顾项逢抢道：“对不起什么？你没有对不起。爸，妈，你们要怪，就怪我，是我逼他和我好的。”
　　“不是……”于跃摇头，“没有逼我，我也……喜欢他。”

　　顾项逢心里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于跃……”

　　“行了，都给我闭嘴。”项亦然实在看不下去两个人此时互诉衷肠，粗暴地打断，“你到底回不回床上？”

　　于跃默了默，乖乖地跟着回到被窝里，再次躺下，眼巴巴地看坐在身边的项亦然：“还能叫你妈妈吗？”
　　“不然你想叫什么？奶奶吗？”项亦然没好气地翻白眼，一句“奶奶”惹得顾项逢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你这个兔崽子，看看你干了什么事！”

　　顾项逢敛了笑，蹲在项亦然身前，极认真道：“妈，谢谢你，但我对于跃是认真的，我真的喜欢他……我长这么大，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项亦然盯着眼前英俊的儿子，觉得有点陌生。

　　“妈，我知道，你们一时间接受不了，但别反对行吗？什么爱情不分性别这种屁话，我也不想说。我就希望您能给我们个机会，不然……”他看看于跃，“真会要了他的命。”

　　项亦然也转头看于跃，重重叹了口气。

　　“他心思重，这次生病不全是因为着凉，更大原因是心理压力。这段时间在学校里听到的一些流言，加上昨天您说的那些话，把他压垮了。他怕你们对他失望，不要他。”

　　于跃的泪水再次流下来，鼻塞得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