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春寒》江不疑

19、第十九章

　　行至中途，马车忽然颠簸停下，闻淑仪正闭眸小憩，困意顿时消了大半：“怎么了？”

　　凝霜随即掀帘探头：“林侍卫，怎的......少爷？”

　　借着掀开的帘子一角，闻淑仪瞥见了棱角分明的下颌与薄唇，眉头不由得蹙起。

　　“我的马车坏了，一道走罢。”裴策珩的目光仿佛穿透卷帘，紧盯着帘后的闻淑仪。

　　闻淑仪不耐地掀开帘子，对上裴策珩隐含希冀的眸色，随即看向林侍卫：“林侍卫，去给他修修。”

　　然而她不等话音落下，裴策珩已经上了马车。

　　“不必修了，你这宽敞，看着就舒坦。”他没脸没皮地硬上了马车。

　　“你......”闻淑仪一时哑言，无奈摆手：“罢了，随兄长罢。”

　　车轱辘碾过泥土的声音响起，马车内原本安谧的气氛，应着裴策珩的到来，仿佛凝滞了下来。

　　凝霜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那道凌厉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她紧张地抬头回应，就见那双凤眸下压着，一眨不眨地盯她，颇具威慑力。

　　“小姐，凝霜去外头透透气。”

　　马车内一时间仅剩二人，裴策珩的眉眼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他似有若无地打量着闭眸小憩的闻淑仪，掌心搭在腿上，不知何时竟渗出了汗渍。

　　“你......为何不同我言语？”

　　卷翘的乌睫轻扇，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小的弧度，茶栗色的瞳孔微微偏向一侧，眼底没什么温度，语气仿佛经过冰川的穿堂风：“我没什么想说的。”

　　说罢，闻淑仪复而闭上眼。

　　疏离之意显然，她甚至不曾过问他因何来临安，裴策珩早些在心中酝酿过的几番强装颜面的说辞没用上，本该庆幸才对，心底却泛起了酸楚。

　　裴策珩紧了紧拳，将汗渍擦在衣袍面上，他抬手正要掏东西，马车忽而再次颠簸，须臾间，无数长剑破风声响起，凝霜的尖叫与马夫们的惊慌顿时混乱如麻。

　　与此同时，车顶传来轻盈矫健的脚步声，剑光刀芒猛地刺穿马车。

　　“啊——！”剑尾近在咫尺，闻淑仪吓的失声。

　　“闻淑仪！”裴策珩看的心惊肉跳，蓦地将其拽入怀。

　　“滚开！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裴策珩拉住她的手解释：“这不是我的人。”

　　“糟了！是泉鹰阁的人！”

　　闻淑仪的瞳孔陡然间紧缩。

　　“混账！要活的啊！”马车上传来争执声。

　　“保护闻娘子！”林侍卫大喊。

　　风卷沙飞，周遭的草木随之狂掠，来回的招式无不外透着强烈的锋芒杀意。

　　“娘子！大人！属下掩护你们的逃走！”一个侍卫挥开帘子，神情紧张。

　　“那你们......”

　　“快走！”裴策珩拥着人下马车，脚步飞快，身后的刀剑相接、肉搏惨叫他全然不顾，一个劲逃入茂密的山林之间。

　　然而就在二人走远后，这边的战况激烈之际，过于恋战的领头才反应过来：“捉住那个男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侍卫眼神一变，难以置信。

　　竟不是奔着闻娘子来的。

　　裴策珩拉着闻淑仪拼命往山里跑，然而他们没料到，尽头居然是断崖瀑布。

　　闻淑仪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当看着飞流直下的湍急瀑布，整颗心犹坠冰窖。

　　难不成重来一世，还是逃不过死局？

　　她缓缓瞥向身侧的裴策珩，尽是嫌恶。

　　纵是死，也断不该与这人死在一块！

　　“分开逃！”闻淑仪做出垂死挣扎，手却被裴策珩猛然攥紧。

　　“分开逃有何用？他们是奔着你来的！都是祝九安惹的祸！”宽大的掌心留恋地捧上她的脸庞：“淑仪，我会护住你的，我们一起逃。”

　　“不要胡言乱语！这不是他的错！”

　　“而且我就是死，也绝不要和你一起死。”柔软的唇瓣说出剜人心窝子的狠话，眼神锋利的像一把不带温度的刀。

　　裴策珩的眸色怔怔。

　　山林之中穿梭的脚步声愈发得近，闻淑仪心跳如鼓，她不欲与其纠缠，使力推开他往右侧跑。

　　然而就在下一瞬，黑色羽箭直逼她而来。

　　“闻淑仪！”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宽厚结实的臂弯拥她入怀，惊慌到耳膜嗡嗡的闻淑仪听到了箭头钻破血肉的泥泞声响，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他。

　　闻淑仪支撑不住他的重量，踉跄地退了又退，控制不住地失重后仰，掉入了汹涌磅礴的水流之中。

　　青苔石水涧边的槐树苍绿，凉风抚叶，沙沙轻响。

　　“咳咳！”闻淑仪浑身湿漉漉的，单手撑住灰褐色的树皮，泉水浸透天丝湖蓝长褙子，汇聚成珠，连成串地吧哒吧哒溅入草地里。

　　泉水呛得鼻腔发痛，闻淑仪长呼吸缓了缓，目光瞥向被冲在岸边的裴策珩。

　　插在他后背的羽箭断了半截，鲜血浸染了他的墨绿色袍身大片，裴策珩搭在泥土上的那只手泡得发白，半边身子还在泉水之中。

　　那双杏眸轻微晃了晃，她擦了把脸上的水渍，走到裴策珩手边，方才他舍身救自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闻淑仪又如何能忘他前世所为。

　　不是很厌恶她吗？又为何要救她......

　　泉水被鲜血染红，汩汩往下游流淌，瞧着有些瘆人。

　　闻淑仪的视线在他后背的长箭上停留，良久，她终是没有弯下腰。

　　“裴策珩，我们两清了。”

　　她转身就走，温婉娇楚的面容异常坚决冷硬，当这番话说出口时，内心没有愧疚，唯有畅快。

　　暮色渐至，山气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浓重的雾绿仿佛携带着刺骨的寒意钻入人的肌肤之内，闻淑仪不自觉地搭着自己的手臂，有些害怕地左右探看。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脚边响起，闻淑仪呼吸一滞，在看见那花色蛇尾时，瞳孔发怔，失声大叫起来。

　　她发了疯地逃开，在慌乱之中，一脚踩空滚下了山坡。

　　“嘶！”柔软的腰腹猛地撞上树桩，闻淑仪吃痛地蜷缩起来，唇色发白。

　　两道脚步声从不远处逼近，闻淑仪痛的面色扭曲，清泪一骨碌滑落，倏忽抬眸，陷入了另一种绝境。

　　只见两个猎户低头肆无忌惮地打量，笑得狰狞：“好美的女子。”

　　瘦个的情不自禁发出赞叹，二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盯着狼狈的闻淑仪，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