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心》星空晓

47、「Goodbye」道别

　　当莲音醒来的时候，米尔罗低泣的声音就传入了耳中。

　　“母后，那尔罗，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奇怪了。”

　　“姐姐，你为什么一直在哭啊？”

　　“我、我太高兴了……”

　　米尔罗仍在哭泣的声音中染着喜悦与解脱。

　　——看来，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莲音模糊地意识到，不禁也在嘴角露出笑容，正当她坐直身体，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就冲过来紧紧地抱着她。

　　“莲音，你终于醒了！”

　　“莲音公主！呜呜呜……”

　　莲音摸着法音和普莫的头劝慰，“好啦好啦，我不是醒来了吗，怎么还在哭？”

　　“你还说！担心死我了！”

　　“就是啊……太好了，两位公主都平安回来了，我总算不辜负格蕾丝公主的托付普莫呜呜呜……”

　　看来这一大一小暂时是不会放过她了。

　　莲音无奈地笑了笑，却发现原本躺在她身边的人不见了。

　　“阿鲁帝莎公主已经从风车国赶了过来，和她一起来的还有风车国的奥拉王子和苏菲公主，似乎是不放心她一个人。”

　　纳奇钮注意到她的视线，贴心地解释。

　　得知莱特也平安醒来，莲音松了一口气，他们兄妹肯定在叙旧，更为他们感到高兴。

　　正想着，一不经意就撞入了一道深泓的紫眸中。

　　那双紫眸仿佛蕴藏了千言万语，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这么一直望着她。

　　莲音知道希尔杜肯定也为自己担心，于是也朝他笑了笑。

　　以前这种时候，通常他都会避开视线，莲音猜测他大概是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善意，可是这一次他没有避开，仍然直直地望着她，仿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

　　水滴国王宫，泉水池旁。

　　阿鲁帝莎忐忑地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日思夜想的哥哥。

　　风车国那两个讨厌的家伙不知道去哪里乱逛了，终于给了她一点喘息的独处时间。她真的是想不明白，这两个人一路上这么聒噪又嫌麻烦，干嘛还要跟着她一起来呢？

　　甩了甩头，把那对绿发的姐弟挤出脑海，阿鲁帝莎的目光重新凝向自己最爱的人。

　　此刻他正望着喷涌的泉水，轻轻地吻着手中的红缎带。

　　看到莱特手中的发带，乌鲁蒂莎明眸一黯。

　　“哥哥，你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各国的王宫，相信很快就会通过某种决议对你进行审判。”

　　阿鲁帝莎担心地说道。

　　“是吗？”

　　莱特似乎她说的事情浑不在意，只是持续着无意识般吻着缎带的动作。

　　乌鲁蒂莎不再说话。

　　“哥哥，其实你一直喜欢着莲音，是吧？”

　　少年的动作在一刹那停顿。

　　“你已经无法爱父王和母后，或许……你甚至也无法再爱我了，但你仍然爱着她。”

　　乌鲁蒂莎眼中已经盈满了泪。

　　“我知道的，哥哥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八年前我生日宴会的那天，星球上所有的公主们都来参加了，那一天莲音来的时候明明还戴着红色的发带，可是回去的时候那条发带却不见了。”

　　她抬起头，满是水光的眸直直望向自己的哥哥。

　　“也是从那天之后，我总是偷看到你独自一人的时候会望着一条红色的缎带，好像是无比珍贵的宝物一样。”

　　“你喜欢她，是吗？”

　　莱特没有回答。

　　“所以，只有她能把你带回来，是这样吗，哥哥？”

　　乌鲁蒂莎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所以，她不可以，是吗？

　　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走近哥哥内心深处的阴暗，把他拯救出来。

　　莱特叹了一口气，走向自己的妹妹，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像以前一样摸着她的头。

　　“对不起，阿鲁帝莎，让你担心了。”

　　阿鲁帝莎摇了摇头，泪水染湿了他洁白的衣衫。

　　“没事的，我不要哥哥的道歉，只要哥哥能够继续待在我的身边，不再伤心难过，我怎样都无所谓的。”

　　她抬起头来，望向莱特。

　　“所以……如果是莲音的话，我不介意的，如果她在的话，哥哥就不会再被黑暗带走了，这样对我来说已经十分足够了。”

　　莱特无言地抚着妹妹的金发，没有回应。

　　“所以，哥哥……我会等你回来的。”

　　“等一切都结束，等你再回到宝石国，然后会和莲音举行婚礼，未来再也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了。”

　　“嗯——”

　　莱特摸着妹妹的头，笑着承诺道。

　　“绝对不会再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我答应你。”

　　“抱歉，我真的不想打断你们——”

　　琴师俊美的脸上扬起了抱歉的笑，然后扬了扬手中的文书。

　　“但是莱特王子的审判结果出来了。”

　　就在方才，各国迅速举行了视频会议，甚至都不愿意等面见商讨，这可是有史以来最急的不可思议星球王国公投。

　　毕竟遇上了魔族重现这样惊悚的大事，还涉及到了一国的王室，所有人都吓破了胆，立刻就要对魔族的共犯进行处置。

　　很快，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停在了水滴国王宫大殿的窗口，这是各国王室特别养的信鸽，好像是用魔晶石以不知道什么方式培养的，飞行速度惊人地快。雅慕尔女王从它的脚下抽出了文书的卷轴，检阅了一遍后亲手把文书递给了纳奇钮，并轻轻地、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雅慕尔虽然体型富态可掬，但眼神真的十分威严。

　　“纳奇钮先生，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他当然知道，所以不得不来打断温情的兄妹重逢。

　　“结果是什么！”

　　阿鲁帝莎揉掉了眼中的泪水，急问道。

　　“各国公投决定，把他流放到种子国。”

　　“种子国？”

　　阿鲁帝莎有些吃惊，然后又愤怒道，“为什么选那个地方？太荒芜了！”

　　她怎么能看着自己最爱的哥哥吃苦！

　　纳奇钮轻轻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很简单，首先宝石国自然不可能了，这就是莱特王子的国家，在会议上没有话语权。而风车国作为宝石的邦交国也没有公信力被踢除，当然了他们心底里也未必愿意就是了；水滴国和火焰国十分害怕莱特王子进入他们的国界，太阳国的托马斯国王倒是不计较，但是太阳国的国内政治氛围十分开明，由于遭到了部分领主和平民的反对、最后托马斯国王也不得不放弃。”

　　“最后只剩下种子国，他们是小人族，声音在星球之上一直都没地位，再加上有母亲之树镇压着，各国的人都比较放心——最后，莱特王子公投决定流放到种子国，大家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除了种子国。”

　　纳奇钮揶揄地笑道。

　　“而我，则是被指名负责监督莱特王子的人，由于是大家都信服的托马斯国王提议的人选，各国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直到星球会议再次公投终止流放的判决为止，莱特王子会一直待在种子国。”

　　“那得多久！他们十年不发起决议公投让哥哥回来，哥哥就十年也回不来吗！”

　　阿鲁帝莎生气地质问，纳奇钮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请不用担心，阿鲁帝莎公主。亚隆国王一定会努力促成莱特王子的回归的，另一方面，与魔族的战争已经可以预见，如果莱特王子趁这个机会立功，相信很快就可以回来。”

　　“你都说战争快发生了，又怎么能保证哥哥的安全！”

　　阿鲁帝莎并不放心，正要继续咄咄逼人地质问，肩上却搭上了一只手。

　　“好了，阿鲁帝莎，这些问题你质问纳奇钮也没有用。”

　　莱特又朝向纳奇钮，“她在哪里？”

　　琴师立刻就明白这个“她”指代谁。

　　“莲音公主已经醒来了，大家都等在外面，想要为你送行。”

　　“真是什么时候都有不知趣的家伙。”

　　莱特的脸上还是优雅的微笑，话语却是毫不留情地嘲讽。

　　阿鲁帝莎虽然心情还是十分酸涩，但自然也要为自家哥哥助攻。

　　“你放心哥哥，我这就把电灯泡全部赶走！”

　　拽着裙子正要离开，阿鲁帝莎又转过头来道。

　　“哥哥，你就放下心跟着纳奇钮老师修行吧，宝石国的一切都有我，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回来！”

　　**

　　阿鲁帝莎不知道为什么气冲冲地出现，用各种理由把每个人都骂了一遍，法音气不过立刻跟她杠起来，然后场面变得鸡飞狗跳。

　　莲音正头疼要怎么控制场面的时候，就被纳奇钮先生推了一下，撞进他含笑的翠绿眼眸。

　　“莱特王子想要和你道别。”

　　大概是为了梦境的事情跟她道谢吧，莲音不疑有他，原本她还想拉上法音一起去的，心想莱特最想见的人肯定是法音，可是看着已经和阿鲁帝莎打成一团的法音，莲音还是不得不放弃了。

　　——算了，可能晚点莱特王子会找机会单独再见法音的。

　　离开的时候，似乎感觉希尔杜的视线扫了过来，但是他没有阻挡她。

　　他的眼神十分奇怪，好像是等待什么审判一样，这样的希尔杜她从没见过，哪怕是月之国发生叛乱的时候都没有，他向来都是冷静和镇定的，怎么会出现这么强烈而外露的情绪。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让她独自离开了。

　　“希尔杜王子真的十分有风度。”

　　纳奇钮将一切尽收眼底，揶揄道，“如果是我，肯定做不到放手让自己心爱的女孩选择别人。”

　　“我没有放手，只是不想当个感情上的小人。”

　　希尔杜警惕地望着他。

　　“是你对待女性的态度太过轻佻了，越是认定一个人，就越应该认真对待才对。”

　　纳奇钮的表情凝滞了，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成为了靶子。

　　但他很快就想通，“该不会是，希尔杜王子看到我和莲音公主的相处，以为我想要对她出手吧？”

　　紫发的王子没有说话，只是用无比冷漠的眼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仿佛在说“难道不是吗？”

　　纳奇钮哭笑不得，在里拉琴上弹奏出乐音——

　　“我是魔族，虽然容颜保持着年轻，实际上已经好几十岁了。我承认，莲音公主是我见过最美好最善良的女孩，但我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要对年龄比自己小一倍的女孩出手的程度。”

　　希尔杜的目光审视着他，分明对他的话保持怀疑，纳奇钮只能无奈地笑道。

　　“我是魔族和人类的混血，跟人类的生命完全不同步，很早以前，我就放弃了爱情的想法，看到美好的女孩只会想要远远守护，而不会有什么企图。”

　　听到他如此剖白，希尔杜的视线总算不再这么锋利，或许是联想到了自己同样无果的守护，黯然地垂下了紫眸。

　　“我见过了太多的悲伤，也见过太多的泪水——”

　　纳奇钮继续弹奏着里拉琴，伴随着优美的乐音发出了感叹。

　　“相信我，爱情绝对可以让一个人流尽一生的眼泪，但如果足够幸运，或许也能让一个人收获一生的幸福。”

　　希尔杜想，目前看来，他是前者概率大于后者。

　　转眼联想到那晚星星泉的预言，明明不是相信命运的人，却仍控制不住在心底升上一丝希望。

　　紫发的少年又望向少女离开的方向。

　　那她和那个人呢？

　　他们三个人之中，谁将收获一生的泪水，而谁又将收获一生的幸福？

　　——

　　“有纳奇钮琴师照料着莱特王子，我相信一定没问题的。”

　　哪怕对方是个魔族的混血，莲音却对那个琴师拥有着十分的信任。

　　莱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问她，“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和法音会继续追寻□□的下落，一定会努力阻止战争的发生。”

　　莲音目光充满了坚定。

　　“那战争结束之后呢？法音会成为圣公主，你呢？”

　　莱特深深地凝视着她，这个眼神和梦境里的小莱特最后执拗地质问她“会不会一直都喜欢他”的眼神很像，两个景象重叠，让莲音出现了一瞬间的恍然。

　　“我……我没想过……”

　　莲音如实答道。

　　她的人生一直以来都是为了责任而活，父王和母后需要她照顾法音，那她就照顾法音，后来她们被格蕾丝公主召唤，普莫出现，她也履行职责修行，而现在，对付魔族的事自然成为了最重要的选项。

　　但是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接下来到底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她并没有想过。

　　或许自己并不是没有任何愿望的，就比如，她希望能和眼前的这个人永远在一起。

　　——可是这是一个注定无法实现的愿望。

　　因为莱特王子喜欢的人是法音，这一点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看着少女的模样，栗发的少年无奈地笑了笑，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我会等的，反正已经等了八年……”

　　最后一句几乎低声不可寻，而莲音因为心上人的突然靠近脸上一红，自然也没留意到这句话。

　　“莱特王子——”

　　少年转过身正要离开，却因为少女忽然发出的话语顿住脚步。

　　“关于那个传说，我觉得，其实结局不完全只有悲伤和讽刺的一面。”

　　在莱特看不见的背后，莲音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海妖虽然忘记了一切，但她仍然爱着那个渔夫。他们真的曾经相爱过——比起结局，我认为这才是故事最本质的意义。”

　　——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她仍然爱着他。

　　少女娓娓道来，重新解说着这个悲伤的传说。

　　“两个不应该相爱的人，都踏出了禁忌的一步，所以招致了这样悲惨的结局，但是……不被天地所容也好，不被命运祝福也好，他们真的是相爱的，最起码这一点，我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否认的……”

　　“嘛，虽然我也觉得海妖太过分了，她不能克服自己的弱点去守护这份爱情，如果她能做得更好，说不定就是一个美好的结局……所以说，爱情的结果到底是怎样，其实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最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莱特紧紧地握紧拳头，几乎要把骨头碾碎，才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去颤抖，死死地咬住牙，才没有让眼眶中的的眼泪溢出。

　　他早已忘记了怎么去流泪，但是他更忘记了，流泪其实是人类的本能。

　　就像渴望爱与被爱一样，就算人类想方设法去拒绝，这样的本能也深深根植在骨髓中。

　　“说那么多奇怪的话真是抱歉——”

　　莲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看着对方毫无回应，大概一定觉得她很无聊吧，但不知为何，在离别之际就是无法不把心底里的这番话说出来。

　　心里有种感觉，必须要把这些告诉，传达给他。

　　“那么……再见，莱特王子。”

　　少女最后的道别声，轻轻回荡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