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心》星空晓

13、「Meeting」会议 （1）

　　“师父……”

　　看着一直把昏迷的公主紧紧拥在怀里的艾克力帕斯，吉奥有些踌躇地开口。

　　夜晚已经赶路了数个小时，在这过程中他始终没有放开少女，甚至把她抱上自己的坐骑一起赶路，并且十分讨厌有什么其他东西会触碰到她似的。

　　其实树林到王宫的路程本来并没有这么漫长，但行路的过程中总有两三只蝙蝠会突然出现，整队上下都十分警戒，也就拖慢了前进的时间。

　　“我看还是……暂且把莲音公主安置在别的地方把。”提奥小心翼翼地开口。

　　听到此话，艾克力帕斯扬起眉，无声地质问。

　　不知为何在这视线下感到了压力山大，吉奥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听说被蝙蝠咬到的人很快就会精神失常，也开始到处咬人，所以，为了安全起见——”

　　吉奥的声音越来越小。

　　——咬人？

　　艾克力帕斯看着怀中昏迷的少女，她的脸上染着病态的红晕，身体因为高热不停冒汗，几缕发丝粘在前额上，唇边似乎还在发着细声呓语。

　　艾克力帕斯不由得皱起眉头，伸出手测了测她额头的温度，果然还是十分烫。

　　指尖小心地将少女额前的湿发撩到耳后，艾克力帕斯眉间的皱痕加深。

　　——这哪里像是会跳起来咬人的样子。

　　“在抵达王宫之前，莲音公主都由我来照顾。”

　　在提奥能再次开口之前，艾克力帕斯堵住了所有异议。

　　“万一她真的有任何异常的行为，由我来制止。”

　　他冷冷地瞟了一眼提奥，“你有更好的人选吗？”

　　“这个嘛……”

　　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提奥只好把其余的话吞了下去。

　　“离火焰国的王宫还有多久？”

　　眼看少女发热的情况愈发严重，艾克力帕斯忧心如焚地问道，她必须得尽快得到医生的救治。

　　“应该快了，预计日出之前将会到达。”

　　提奥估摸着。

　　——那还有两三个小时。

　　艾克力帕斯再次拥紧少女，耳边只听见她的呓语声，破碎的词句，凑不成完整的意思。

　　——这个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艾克力帕斯凝视着她的面容，可是除了少女模糊的细弱低喃，他仍然什么都听不见。

　　* *

　　“里奥奈公主，为什么你们会在那个地方出现呢？”

　　一路上有里奥奈的随从队伍护卫，法音终于平安无事地到达火焰国王宫。

　　此时已经深夜，沃鲁国王和妮娜王后在招待他们后也回到寝室休息，可法音仍然无法入睡，一直在担忧着莲音和那个少年的下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也能安全到达？

　　里奥奈似乎理解她的不安，来到她的房间陪伴她。

　　“我是半路遇到了莱特王子。”

　　橙发公主的脸上染上少许红晕，羞涩地道。

　　“他也听闻了火焰国发生的事情，请求和我一路回国，希望能提供什么帮助。原本按照车程，我可能还要一个星期才能到达，但莱特王子看出了我焦急的心情，慷慨地提供了宝石国的快马，我和他、以及几位随侍先快马加鞭赶回了国。”

　　“这样……”

　　之前好像听加梅洛特说过宝石国很有钱，法音迷糊地回忆道，看来这一点也挺方便的。

　　那个王子，在接见沃鲁国王和妮娜王后就去了王室为他准备的客房休息，虽然表达了对法音的担心，但男性确实不适合继续深夜在女孩子的寝室呆着。

　　“放心吧，莲音他们一定也会安全到达的。”

　　里奥奈握住了她的手，柔柔地给与她力量。

　　法音点点头，然而仍毫无睡意，不禁望向窗外漆黑的夜晚。

　　——真黑啊。

　　总是让她感到害怕的黑暗，可是却没有莲音守护在她身边。

　　——那个神秘的少年也是。

　　* *

　　黑暗。

　　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混沌的世界里，她努力尝试维持意识，将关键的信息串联起来。

　　蝙蝠……瘟疫……传染……

　　——有什么、不对劲。

　　脑海里昏沉一片，似乎有滚烫的岩浆在包裹着她的身体，但她仍挣扎着、企图将其中的联系找出来。

　　——不可以睡着，答案快要出现了。

　　昏迷中的莲音因为难受皱起了眉，似乎被谁察觉，一双手轻柔地抚平她的眉心。

　　感觉自己似乎被谁小心地拥着，有人在她身边照料她，这个认知让莲音心底升起了一丝安定，然后继续集中到潜意识的思考中。

　　—— 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在自己也被蝙蝠攻击之后，这个答案明明清晰的快要浮出水面了。

　　——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一丝柔和的暖意，轻轻地洒落到脸上。

　　是阳光的触感，令她眷恋的、总是给与她力量的阳光，啊……原来已经日出了。

　　轻羽般的睫毛上下颤动，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眸。

　　“我找到、答案了。”

　　忽地听到背后的少女发出低语，艾克力帕斯惊讶地微微回头，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们刚刚到达火焰国的王宫，提奥按照他的吩咐已经派人去叫了医生，他带着莲音从雷吉诺身上下来，正背着她前往王宫里接收治疗。

　　“莲音公主，你醒了！”

　　看到少女醒来，提奥也十分高兴。

　　“我想明白了，为什么火焰国会发生这场‘瘟疫’，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蝙蝠咬人，一定、一定是因为这样……”

　　因为缺乏力气，少女的气息有些喘，声量也逐渐变弱。

　　“先别说话了，休息一下吧。”

　　艾克力帕斯低声道，莲音却摇了摇头。

　　“不可以睡着，一定要告诉法音、告诉大家才行……”

　　明明身体还在伤重中，少女望向他的碧瞳却溢满了恳切的祈求。

　　“带我去见法音吧，拜托了……”

　　有什么情绪升起，像一只无形的手般扼住了他的心脏。他不愿她再继续奔波，但却无法拒绝她。

　　——对她，他没有办法说不。

　　他的整个身体，都在疯狂地诉说着这个事实。

　　“请安心吧，法音公主。”

　　莱特将泡好的热茶递到红发少女面前，轻声安慰道，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优雅微笑。

　　“我相信莲音公主会安全抵达的。”

　　“谢谢。”

　　尽管没有喝红茶的欲望，法音还是接过了莱特手上的碟子。

　　如果是热可可就更好了，她喜欢甜的，法音心想道。

　　“没想到莱特王子有一手泡红茶的好技艺，韵味比我们王宫的厨师还要胜出许多呢。”

　　里奥奈一边细细品尝着，一边惊叹道。

　　“无足挂齿的小技罢了。”

　　撞上莱特含着笑意的眸，里奥奈忍不住红了脸，抓着茶杯柄的指尖紧了紧。

　　——莱特王子，真的很帅气呢，带着总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想打那天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马车前，里奥奈的心跳“咚咚”地加快了。

　　“都天亮了，为什么莲音和艾克力帕斯还没出现呢？”

　　法音没有喝一口茶，只是摸着茶杯的边缘低语。

　　“艾克力帕斯？”

　　捕捉到一个陌生的名字，莱特的双眸微不可见地黯下，语中含了一丝凝疑。

　　“嗯，我们是在成人礼上遇到他的，昨天还救了我！”法音强调。

　　捕捉到少女语气中对那名为“艾克力帕斯”陌生少年的偏爱，莱特敛起双眸，微不可察地，目光变锐了一度。

　　“他和莲音说要去引开蝙蝠，可是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是吗……”

　　——成人礼上也出现过？这人有着什么目的吗？

　　——和她一起去引开蝙蝠？

　　莱特眸色再次黯下，冷然思索着。

　　“根据守卫的消息，昨天我们遭遇到的蝙蝠比往常所见要少的多，相信莲音他们是成功引开蝙蝠了。”

　　里奥奈感叹，“若是能平安无事到达就好了。”

　　正说着，一个守卫急冲冲地跑进了大殿。

　　“里奥奈殿下——”

　　“有什么事吗？”

　　看到守卫焦急的模样，里奥奈不由得担忧起来。

　　“提奥殿下回来了，让我们立刻传召医生！”

　　“医生？”

　　里奥奈立刻紧张地起身，“是提奥受伤了吗？听说他昨夜带着军队去帮忙剿灭蝙蝠，天啊——”

　　“不是提奥殿下，是——”

　　守卫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身影在大殿门前出现，法音立刻“腾”地站了起来，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面砸得粉碎，然而她全然不在意，只是朝那个身影全力奔去。

　　“艾克力帕斯！”

　　远远看到少年，法音内心瞬间充满了难以名状的喜悦和兴奋，可是等她跑近，却发现他身后似乎背着什么，几缕蓝色发丝从他肩上飘落。

　　犹如全身遭受电击，法音浑身僵立在原地，“莲、音？”

　　“发生了什么事了？莲音，莲音受伤了吗？”

　　里奥奈惊叫起来，慌忙加急传唤，“医生，快！”

　　“她为了保护我，被蝙蝠咬到了。”

　　艾克力帕斯简洁地说明，忽地，察觉到了一道冰冷的视线刺来。

　　四周回荡着火焰国公主焦急的呼唤声、还有不远处红发少女混乱不已的目光，然而在大殿尽头、那名栗发王子投来的视线却更加犀利、突出，让他无法忽视。

　　艾克力帕斯眯了眯眼，直面迎上了这道目光。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存在宿命的死敌，大概就是他们两个吧。

　　心中忽地涌出这样一股莫名显现的、却无比清晰的直觉。

　　“你就是艾克力帕斯——”

　　那名王子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判定着他的身份，嘴角玩味地勾起，“骑士？”

　　“艾克力帕斯就行。”

　　没有理会他语气里稍显尖锐的刺探。

　　“莱特、王子？”

　　莲音头部无力的垂在紫发少年的肩上，虽然视线无法触及，却很快认出了那道清澄的声音。

　　少女如此迅速地唤出对方的名字，想来两人是熟识——这个认知让艾克力帕斯环住少女的双臂下意识收紧。

　　“你现在可以先把莲音公主放下来了。”

　　那位名唤“莱特”的王子的目光仍然直直刺在他身上，语气看似温和，却很强硬。

　　“她需要休息。”

　　艾克力帕斯冷冷回应。

　　“你这样是在让她休息吗？先把她放下来。”

　　莱特坚持，眸里闪着熠熠冷芒。

　　“里奥奈公主，我想应该先找个地方让莲音公主坐下。”

　　话是对着橘发公主说的，双眼却没离开过艾克里帕斯。

　　“说得对！”

　　里奥奈立即反应过来，慌忙吩咐四周的仆人，“你们快搬来一张椅子，让莲音公主休息。”

　　“不用了……”

　　蓝发的少女挣扎着从艾可力克斯背上抬起头，“法音，我有话要对法音说……”

　　“莲音！”

　　此刻法音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哭喊着妹妹的名字跑向两人。

　　“没关系，我可以的，先把我放下来吧……”

　　听到少女在耳边的轻声请求，艾克力帕斯抿了抿唇，轻轻地把她放下，莲音顺势跌入到法音的怀中。

　　“莲音！莲音你没事吧！”

　　法音抱住莲音，担忧得快哭出声来。

　　“法音，我没事……”

　　莲音努力绽放出一个笑容，试图让法音安心，然后握住了法音的手。

　　“莲音公主，小心一点！”

　　里奥奈也焦急地走了过来，想帮忙搀住莲音。

　　莱特也朝他们走近，和艾克力帕斯的清冷视线再次交锋，然后错开，柔声朝法音怀中的少女道。

　　“莲音公主，你需要好好休息，请放心，医生很快就会来的。”

　　“我没事的，谢谢你，莱特王子。”

　　看到栗发王子出现，莲音心底里升起了一丝安定与幸福感，浅浅笑道。

　　她对莱特有一种心动的感觉。

　　——比起一见钟情，更像是很久之前就存在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或许她真的很喜欢莱特王子的外貌和风度吧。

　　捕捉到少女望向莱特目光里的情愫，艾克力帕斯帽檐下的一双紫眸微微垂下。

　　“听我说，法音，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莲音握紧了法音的手。

　　“我终于明白了，蝙蝠群、还有这场瘟疫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我们，是红炎魔法。”

　　“什、么？”

　　一下子消化不了信息，法音哑声道。

　　“如果有人被蝙蝠咬了，就会失常般地乱咬，然后被咬到的人就会继续咬别人——目的不是为了伤害人，而是为了传染，因为被咬到的人除了发疯咬人之外没出现任何症状，他们的作用只是为了‘传染’，作为传导链条的一环——”

　　莲音直视着姐姐那双纯色的赤瞳。

　　“直到、传到我跟你身上。”

　　身体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寒意击中，法音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妹妹。

　　“没错，目标是红炎魔法。”

　　莲音低喃，“我在昨天被咬中了，感觉到全身的魔法能量都在被不断吞噬一般，为什么蝙蝠群会集中攻击我们，都是为了消灭这股红炎魔法力量，或许是类似于一种病毒，不幸被咬到火焰国的国民也变成这种病毒的传播工具，最终都是为了扩散到我们身上——”

　　“然后、吞噬掉红炎魔法的力量……”

　　莲音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晃动地往地面垂下。

　　“莲音公主！”

　　旁边的里奥奈立刻先接住了坠落的身体，而蓝发少女已经再次昏迷过去。

　　* * *

　　“莲音公主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消毒并包扎好了，但她的身体十分虚弱，出现了高烧、出汗这样的强烈炎症反应，因为目前还没有对付‘瘟疫’的有效药品，所以——”

　　王宫的医生为难地道。

　　“我明白了，霍尔医生，辛苦你了。”

　　目前谁都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束手无策，里奥奈叹了一口气。

　　“莲音……”

　　法音握着妹妹的手，哭成一团。

　　而莱特王子和那个叫艾克力帕斯的少年正立在房间的两角，似乎相互都十分讨厌对方的气息，远远站到了两个对立面。

　　里奥奈摇了摇头，继续望向躺在床上的莲音，此刻脸色苍白，额上浸满了汗水。

　　“如果‘瘟疫’是为了对付莲音，那不如试试蕾莎带来的火焰山硫磺吧？”里奥奈提议道，“之前驱赶蝙蝠的效用很强，说不定可以——”

　　“还是慎重些吧。”

　　莱特王子却打断了她，“目前莲音公主是炎症反应，先试试一些像花菱、甘菊这样舒缓的药草，然后再看后续情况如何？”

　　“说的也是。”

　　里奥奈比较信赖栗发王子的判断，点了点头。

　　帽檐下，艾克力帕斯的一双紫眸朝莱特投去一记审视的目光，但又很快移开。

　　“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此时昏睡的少女缓缓醒来，朝大家露出清浅的微笑。

　　“让大家担心了，真是对不起。”

　　“别这么说，莲音先好好休息吧！”

　　里奥奈立刻安慰道，“既然你醒来，我也安心了不少，那我们就先出去了，让法音好好陪你。”

　　“那我也先暂且离开，请务必好好休息，莲音公主。”莱特的目光温润柔和。

　　能在病恹恹的时候听到心上人一如既往的澄澈声音，莲音十分感动，“嗯，谢谢你，莱特王子……”

　　看着两人的互动，艾克力帕斯没有说话，只打算默默地从房间离开，却被少女喊住。

　　“艾克力帕斯——”

　　脚步在一瞬间凝塞、顿住。

　　“对不起啊，艾克力帕斯。”

　　转过身的时候，只看到少女正望向他、那充满自责的碧瞳。

　　“都是因为我的任性，才会变成这样的。”

　　“我不希望法音遇到危险，所以强行地释放魔法把几乎所有蝙蝠都招来了，最后才会让你陷入到那种危险。”

　　——如果提奥的队伍没有及时出现的话，后面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呢？

　　莲音禁不住想道，她已经受伤，那艾克力帕斯呢？那个被她无辜牵涉的少年会变得怎么样？

　　只要一往下想象，心底就升起深不见底的惊惧与不安。

　　“当时，真的很危险呢，对不起……”

　　少女的眸里染着浓浓的歉意，为自己举动而给他人带来伤害这样的事，十分自责。

　　——为什么，是你在道歉啊。

　　明明是他没有保护好她不是吗？

　　艾克力帕斯垂下双眸，眼底像是在被灼烧一般地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