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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在燕州江宅火光漫天的庭院中,满身鲜血的少女跪趴在地上,艰难地朝前挪动:“我要活下去…我不能死。”少女的眼泪糊了满脸,她的身子真的好疼啊。

      那把刀穿透了她的身体,但意外的偏了一寸,所以她还勉强活着。不过如今看来也没什么用,因为火已经蔓延过来了。被烧死恐怕是在所难免了。
      好热啊,少女已经虚脱了。但她一刻不停地想,分明她一家未曾与人结仇,为何会成了现在这样,是谁要害她家。
      “我死了也不会安息,我要让害了我全家的人日夜不得安寝,死无葬身之处!”她恨恨地闭上眼睛,盼着自己死后定要做一只恶鬼,屠尽那些该死的恶人,为她家无辜枉死的人报仇!

      可她却在此时陷入了一个带着初春凉意和花香的怀抱,在这混乱的火场假的过分,她情不自禁地想,是自己已经死了吗?

      她试探性地想动一动手指,动不了。不过能感到很疼,她还没死。这个认识让她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接着她听到一个如清泉一般的声音响起:“此番你我相遇,皆是天命如此,今朝我渡你一劫,来日你必与吾有因果相结。”

      她听到那个好听的声音轻叹一声:“只是万般由命不由己,要想得到必将失去。”随后她感觉到头里一阵钝痛,迷迷糊糊好像也听不清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不用寄托鬼神之说,可以自己想法子血刃仇敌。于是在这样的美好构思中,她陷入了沉睡。

      平治六年元月,并州知州一家惨遭流匪屠害,未有一人生还。帝为其悲恸,命燕州驻军剿匪,然流匪之流狡诈,未能尽除之。帝命人以上好棺木为之敛骨,埋于并州巴陵山,百姓争相为其扶棺送之。

      此刻一处浓重荫蔽庭院之中,一灰袍男子来回踱步显得十分慌乱,另一蓝衣男子镇定坐于石椅之上,面带哀容。

      “明理,你说江家的灭门命案真为流匪所为吗?”莫枉嗐了一声,语气里不免带了些情绪,牙齿因为愤怒咯吱作响,“庭司在并州为官两年有余,为官清廉,治理有方,百姓谁不喜欢?何况并州穷苦,但不是武功绝世之徒又怎能夜入知州府屠尽江家的人不被发现。”
      莫枉苦声哀叹,忍不住来回踱步:“你说说,他同人又有何仇,不过就是三年前那个女人罢了……”

      谢必果听到这儿原本哀伤的神情消失,面上带了些郑重打断了莫枉的话:“无问,慎言。”

      莫枉被谢必果一点才恍然惊醒,这里可是定都,天子脚下,皇家鹰犬遍地。那女人的事可是半点提不得,况且自己眼前的好友可也是当年联名上疏要求赐死那女人的臣子之一,如若真是天家动手,他怕是也难以善了。

      一时他眼中戚哀更甚,皇帝前些日子清理了一遍朝堂,明里暗里提拔了不少他自己的人上来。他这好友恐怕来日……并不好过,他稳住声音,却掩盖不了衣袍下抖得厉害的手:“明理,你且得留意。”

      谢必果如何不知这与天家脱不了干系,毕竟并州在那是也才刚经历战火之乱,除了被屠了城的燕州,最穷最苦的地方便也就是那儿了。
      他原以为江庭司被从中央调到并州做知州已是皇帝不待见庭司,皇帝明升暗贬谁看不出来,只是无人可劝,也无理可劝。
      江庭司确实有才干,并州城的百姓也需要一个好的新知州,木必成舟。

      他朝莫枉微微欠身:“那么无问好走,恕我不远送了。”

      如今便是能与几人撇开关系便撇几人罢。
      莫枉不住摇头,但还是提步走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说尽了,他再留下也无益。

      谢必果看着莫枉大步离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忽然一道柔丽的声音自外响起:“怎么了,莫大人如何就走了?”

      一个相貌殊色的女人缓缓走近谢必果,轻靠在他肩背,面上带着些郁郁之色,声音带着些沉重:“是说的江大人的事吗?”

      谢必果也没想过瞒妻子,还有便是此事兹大。定都如今也是传的沸沸扬扬,人心惶惶。他不说,阿怜迟早也会知道。
      谢必果摇头:“是了,庭司一家都没了。你身子不好,如今天气阴晴不定,你要仔细身子,少劳心。”谢必果半搂着妻子回屋,但这些事毕竟也不该是让她劳心费神的。但庭司一家都出事了,只怕谢家也不仅他一人会出事。

      “都没了啊……”封怜叹息着攥着手上的食盒,“我听说是并州城乱流匪多,可……哪里有流匪能在城中杀人放火还没有一人被抓。”她不再多言,只蹙着眉瞧她的夫君,她何等聪慧,哪里能不知此事隐情颇大,只怕与龙椅上那位脱不了干系。

      她用了些力气挣开丈夫的怀抱,将手中的食盒打开,将里头的糕点拿出摆在正中的桌上。
      她眼中是戚戚然的神色,面上却露出一抹微笑:“这盒子里的乃是御赐之物,陛下赏的。”

      谢必果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似是不理解妻子说的话。皇帝赏的,怎么能……庭司一家尸骨未寒,陛下也不能动作如此之快。

      “你不爱吃这种甜的糕点,但家里总有人喜欢不是吗?”封怜想俏皮地笑笑,但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或是家中两个孩子或是我。”她从中捻起一块糕点,放进了嘴里。

      盒子的糕点在路上耽搁了不短的时间,已经凉了。但毕竟还是御膳房的东西,和外面的还是大不相同。即使冷了还是入口即化,回味绵长。

      封怜想,她的夫君是个有能力的官员,有利于百姓。不像她只是个有些才德的女子,女子有才在当世又有多大用处?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三从四德才是规矩。

      她的眼角就滑落了一滴泪。这药真是厉害,这芙蓉糕一下肚就开始痛起来了。
      她看见她的夫君一脸焦急的靠近她将她抱在怀里,神色紧张不住地张开嘴在说些什么。她忽然就有些不舍,想告诉他:“别难过,我就疼一会儿就好了。”可她疼的连嘴都难以张开,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把她痛的苍白的唇染成鲜艳的朱色。

      “阿怜,我……你……”谢必果哽咽着声音朝外喊道,“来人!请大夫,请大夫……!”
      封怜咳嗽着想要给他露出一个笑容,但她没力气了。她想:自己现在这样应该很丑吧。皇帝陛下可真念旧,那为什么就不能念念其他的旧,放过臣子们。他偏要念着那罪臣之女呢?她家害惨了……害惨了燕州啊。

      “阿怜,你别睡。阿怜……你不要睡啊!”谢必果抱着已经闭上双眼的封怜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的吼声,为什么,上疏的人是我,阿怜,你……为什么啊。他牙齿咯吱作响,只觉得心里身上都是一片冰冷。

      阿怜恐怕早就知道这糕点有问题,他想到阿怜拿出糕点时的模样身体止不住地颤栗。她这是要替自己死,要谢家拿出一条命给皇帝作为交代。谢必果眼角滑落一滴泪,果然是天家,果真凉薄至此……
      他同阿怜有同窗之谊、竹马青梅之情,又如何猜不到阿怜冰雪聪明,见江家出事,自己恐也难逃脱。他……他就是要自己不得好过。谢必果浑身发凉,身上像是有千万蚁虫在撕咬他的血肉。

      钻心的疼。

      大夫姗姗来迟,谢夫人身体早已冰凉一片。当然就算是早早赶到也无用处,宫里的毒,这些普通的大夫如何能治。
      谢必果抱着爱妻的尸首此时已是分外冷静,他叫来站在门口不敢动的小厮,声音嘶哑:“鸣舟,你去大理寺叫人,告诉他们谢家夫人被毒害,证据就还在这儿。”
      说着,一滴水珠从他眼眶直直坠落在地,和地上的尘土融成一体。

      谢必果冷冷看着摆在桌上的芙蓉糕,他将封怜用力抱在怀中,颤抖着将自己的温度传给怀中人,想要她能够温暖起来,但是他知道没有用。死人,哪里还能有温度。
      谢必果冷呵道:“告诉他们,有毒的……乃是御赐之物。”
      鸣舟只看了那糕点一眼立马就偏过头,糕点很漂亮,盒子很眼熟。他见到夫人和那个宫里来的公公领的。可是这可是皇帝赏的东西,哪里有别人可以掺手。除非……除非是皇帝想要谁的命。

      思及此处,鸣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可夫人只是一个女人罢了,恐怕皇上要动的只能是老爷了。
      但他到底也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他只是想着自己的想法就忽然一怕。左顾右盼,明明没有人能听见他所想,但他还是害怕被人知道。他再不敢乱想,赶忙去到大理寺找人了。

      谢必果看着气喘吁吁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冷然屈首:“麻烦了,让您白跑一趟。”
      大夫连连摆手,声音里带着些慌乱惶恐:“哪里哪里,只是……人生无常,生死有命,谢大人节哀。”

      他都是半截身子要埋进土里的人了,怎么就让他听到这些,瞧到这些!这些不是他一个寻常百姓该知道的东西啊!
      老大夫越想越怕的要死,生怕自己知道多了要被灭口,紧张地不知如何自处。颤颤地抖着,那双浑浊的眼里满是恐惧。怎么就不能让他顺顺当当老死啊。

      谢必果瞧他样子,心里已是了然。便又叫来另一个小厮送他离开,大夫连忙弯腰作礼,忙不迭地离开。谢必果瞧他差点在阶梯上摔倒,小厮本想搀着他,但他连连摇手,赶紧跑出去了。
      他有些呆滞的低下头,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大理寺来了人又如何,能做些什么?但他已经唤鸣舟去请大理寺的人了,便也如此走一步是一步罢。

      不知过了多久,大理寺的人来了。领头的人正是大理寺卿付推,他看起来面色不虞。是了,和皇帝沾上边的苦差谁爱干?
      付推一进来就看见谢必果抱着封怜的尸体,自己进去打开门的声音引着他抬头瞧了一眼,然后又恹恹垂下。

      他昨日于朝会中见他还是一派朝气恍若少年,只此一事,他仿佛老了许多,眼中也无任何光彩。

      他斟酌着用词:“谢大人节哀。”
      谢必果抬头看向付推音如寒风:“付大人?”
      “正是在下。”他招呼身后的仵作进来,指了指桌上的精美糕点,“谢大人,有毒的东西可是那芙蓉糕?”
      谢必果颔首:“正是。”

      “只是大人,还有件事需要您配合。”付推让仵作把糕点收拾好,准备带回大理寺细查,“我们还需要令夫人配合,确认令夫人所中之毒。”
      谢必果冷哼一声,百般不愿还是松了手:“那本官就劳烦付大人了,只是阿怜万不可有任何损伤,您当明白。”

      付推匆匆应下,让仵作连着谢夫人一块带走。他们都明白这事简单,只是后面牵扯到的的人麻烦至极。

      这皇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要为了一个早就死了的女人发疯,偏偏现在处理事的还是自己。他看向立起身的谢必果,低声提醒:“大人,虽是御赐之物但也难免路上有人手脚不干净。”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想借皇上的手来害我。”谢必果看着一脸紧张的付推,知晓这必定也会是皇上的说辞。他莫名想笑,笑这世间荒唐。

      付推见谢必果赤红着眼睛,脸上忽然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接着就是一阵嘶哑的笑声。
      “谢大人,过几日便能有结果。请静待。”付推见着眼前几乎发疯的男人,现下是一刻也不想留在这儿了,“本官先行一步。”
      付推出门的时候看到谢府内外已是挂上了白幡,仆役来来回回内外跑为忙活着那个死去的女人忙活。他挺可怜谢尚书,皇帝下手,谁能还他妻子的命。

      他回到大理寺忙活着,直到听到手下人报告糕点和谢夫人的调查结果。他心里忽然一松,果然啊,是吻合的。他挺可怜谢尚书,皇帝下手,谁能还他妻子的命。 他摇摇头,随手翻开桌上的卷宗。这事……只怕不会经他手了。

      他想到那个男人抱着自己妻子绝望的眼神,轻微的叹了口气,轻声道:“墨黛,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据我们的人所知我们前脚刚走皇上就去谢府了,但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外面都是皇上的人守着。”墨黛回忆着皱起眉,“皇帝身边的人不少。”
      末了,她又补充道:“带进去的也不少。”

      付推呵了一声,觉得皇帝的做法多少有些好笑:“他是怕谢大人杀他吗?但谢大人也是知晓事的,他不要命了但他还有一个母亲和两个儿子要命,还有多少近的远的亲戚。他不敢,也不能够。”
      接着付推话锋一转,放下手中的卷宗,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你怎么想,墨黛。”

      墨黛认真思索:“大人所说很有理,皇帝不过是觉得自己的命金贵别人的命就是草芥。”
      付推听到她的话竟然是笑了:“那倒也不全是,对皇帝来说还有别的也重要,那个女人不就是吗?去并州那些人回来了吗?”
      墨黛点点头:“昨夜里回来了,但是做的太干净了。我们的人没有找到什么,也没有找到活下来的江家人。”

      “毕竟一把火什么都能烧干净,这么一看,皇帝对谢家倒也是留了情。”付推轻呷了一口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舒适地眯上眼睛,“不过恐怕他怎么都没想到死的会是谢夫人吧。倒也是有趣。”

      墨黛没有开口,只是听着付推感叹:“要说这谢夫人倒也是当年数一数二的世家小姐,姿容、才华冠绝定都,和皇帝青梅竹马,差点就要嫁给如今的皇帝,当时的太子。但到底还是没嫁成。”

      付推扼腕叹息:“先皇赐婚把贺家小姐指给太子做正妃了。谢夫人那个身份又怎么能做侧室?终了还是嫁了谢大人。”
      墨黛感觉男人的情绪有些不对,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听着。蓦地说了一声:“我那里不能走太久,我先回去了。”得到付推的点头后她立马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付推看了看桌上被呈上来的芙蓉糕内心只觉讽刺,他心里清楚她知道分明皇帝没打算杀她,她却要巴巴为他死。他死了她身上有诰命,又是封家的女儿……怎么都比死了强。

      第二日果然不出他所料,皇帝扯了宫中的一个人出来说他假借御赐之物妄想暗害谢必果。
      那人就在他堂下对谢大人骂骂咧咧,很简单,虽然没杀了谢必果,但死了他夫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人被拖出去在闹市口问斩。然后就结束了,那个女人的一生就结束了。

      或许还有市井间对她的流言,说她死的可怜。但也没有几天记得她的人就会越来越少了。
      谢必果轻轻抚摸年幼的小儿子的柔软的发丝,看向庭院中的杏树无声叹了口气。
      如今他能够如何呢?只能求州夏平安了。只是可惜,如此定要伤心了。

      平治十六年正月,少年坐在院子里发呆,在看到来人后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他起身跑到来人身前清脆的声音随之响起:“哥哥!”
      来人约摸十六七岁长身玉立,周身萦绕着温润之气,他面上带着浅浅笑容,轻拥住扑过来的少年嗯了一声。

      少年抬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哥哥最最最厉害啦!”
      听到少年的话,男子忍不住笑出声,他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头温言道:“这又是谁和州夏说了什么不着边际的话?”
      州夏摇摇头不说,然后用抱怨的语气撒娇:“哥哥好久都不来看我了。”

      听到这句话,男子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正常。州夏现在正开心,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他调整情绪继续说:“那州夏可以来找哥哥。”
      但州夏咬着嘴唇又摇了摇头,为难道:“父亲和我说了,哥哥事情很多,要忙着学习,没有时间陪我玩。”他很认真地点点头,似乎是赞同,“我怎么能影响哥哥考取功名呢?”

      谢承书感觉心里头难受得很,他微不可查地叹出一口气,继续笑着和州夏说话。但这时候州夏却主动离开他的怀抱,摇摇头说:“哥哥快走吧,到时候父亲知道了又要生气的。”他垂着眼,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谢承书:“州夏想要哥哥走吗?”
      州夏点点头:“看到了哥哥就已经很开心啦!”
      谢承书没有多做停留,没多久就离开了州夏居住的小院。想到弟弟泛红的眼眶和父亲故作的冷漠,他心里五味杂陈,然后就是浓烈的恨。
      为什么……他看向皇城的方向,眼神轻蔑,该死的人不去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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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