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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看到众人争抢花簪,张应然的视线这才被带到大缸旁的杨右真和游三清身上。

      他将包袱捂在胸前,从人潮后方绕道挤过去:“游!三!清!”

      看热闹的二人被背后的怒吼吓了一跳,跳了半步远:“臭道士,你吓唬谁呢?没看到杜鹃姑娘的大喜日子啊?吵吵什么啊吵吵?有没有点眼力劲。”

      张应然伸手指着游三清手里风车般转动的锦囊,支吾道:“你拿师父给的锦囊当玩物,耍来耍去,还东奔西跑地看热闹,”说着翻了个白眼:“我怎么这么命苦,被师父派来跟着你!”

      杨右真听这话就不乐意,也回了一个白眼:“你师父德高望重,你既然是道门中人,你就听他的老实跟着咱们就是了;你若不自认是道门中人,你现在下山也自由了,想去哪儿去哪儿,何必跟我们抱怨?真是个拧巴人。”

      张应然心中暗暗叫苦:我的姑奶奶,你是没听到那句“解不出来,你这辈子就陪她逛去吧”!若这话真说出口,倒像是输了杨右真一头,张应然可不吃这嘴上的亏,宁可吞回去。

      游三清看着二人“不打不相识”,对张应然笑道:“遇上对手了吧?这就是咱们玉山县第一女力士,横扫千军面不改色的杨氏大缸顶传人,杨右真,杨女侠。”游三清此时把右真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当作自己书段里的人物一般,给了一个登台亮相。

      张应然看了看杨右真旁边的一口大水缸,又看了看杨右真绑腿下鼓鼓的小腿肌肉,知道自己是遇上了行家。

      “看来你准备挺充分啊;怎么样,谜题跟她说了吗?她靠得住吗?会不会只有蛮力……”张应然撇了一眼游三清。

      “你倒提醒我了——右真,我今天去赴了十五年之约,虽然没被扣下当道士,但去九江的路倒是通畅了许多!”游三清将锦囊里的杜鹃花捏了一撮出来给右真看。“这就是山上张道长给我的考题!”想起他们师徒二人都姓张,不免澄清:“咳,这个小道叫张应然,山上那个老道叫张若虚,出题的是那个老道。”

      “好香啊!”杨右真鼻中涌入一股花香,差点打喷嚏。“现在正是杜鹃花的季节,你看,跟杜鹃姑娘头上的鲜花簪是一样的,都是紫色。拿这个做谜题,岂不是漫山遍野都是答案了,从哪里找起啊?”

      张应然不常下山,虽然他所在的正一派道教是允许乾坤道士成婚的,可张应然毕竟年纪还小,对民间的婚丧礼仪还是不太了解。此时杨、游二人在窃窃私语,张应然忍不住走神看了一会热闹。那彩云楼收完了定礼,便招呼着卢家派来的挑夫进楼吃喝庆贺;又派了人走到楼下,从那堆成小山的散钱担子上取了些,在楼门口撒给路人,沾沾喜气。

      张应然身为道士,平时是不用化缘的,吃穿用度都靠县里的财主善人定期对三清宫的捐赠,对银钱也没什么概念。此时看着路人捡到钱时欣喜若狂的模样,他不由得猜想书中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并非世间常事。

      再看那楼上的姚杜鹃,一身紫红,头戴鲜花,跟周围非绿即蓝,非灰即黑的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难怪众人的眼珠子像铁焊在她身上一样,自己也忍不住一直看。

      “喂,臭道士!”杨右真喊了一声,见张应然魂都飞了,又走近些喊了一声:“张——道——爷!”掂起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杨右真和游三清今年虚岁十六,身量不过五尺,要想和身长已经接近六尺的十八岁的张应然齐平,脚下只怕要加个五六寸的板凳。

      张应然回过神,一个踉跄差点翻身掉进杨右真的大缸,杨右真扶住缸沿,捞住他的腰:“陪我们进去一趟彩云楼呗?”

      张应然的心跳忽然慢了一拍。

      这个行动粗野的女孩,身手力气都不错,瞪得滚圆的眼睛露出狡黠。她身着习武之人的白色短打衣服,脖子纤长,绑着双腿;她扶着自己腰的那条胳膊,上臂隐约透出肌肉的线条。头发简单在脑后绑成两条大辫子,再高高地盘叠在头顶,用一对红棕色的桃木钗固定。这发型有些奇怪,但衬托出她的脸上圆下尖,宛如桃心。她不戴任何其他首饰,也不涂脂抹粉,脸上散发着血气鲜活的红晕,平日里估计和自己一样,早晚都练着功。

      此时彩云楼上饮酒取乐的姚杜鹃,如同一只彩雉;杨右真周身都散发着健康活跃的气息,更像一只……

      正在思索合适的比喻,张应然已经被杨右真拎着站好。

      “我穿着这身道士衣服,跟你们去彩云楼,这也太亵渎真人了。我不去。”张应然拍了拍衣襟,拒绝配合。

      “好道爷,妙道爷;你这包袱里难道没带平民的衣服吗?别装了,你眼睛发直的样子我们都瞧见了,现在是我们成全你,不是你成全我们。”游三清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向彩云楼晃了晃。

      张应然被游三清看穿大半心事,一阵窘迫:“罢了,那我也要把衣服换了再去啊,让我找个茅厕什么的地方再说。”

      “这倒不必,你跟我们到那边巷子里就行。”说话间,杨右真已经轻而易举地搬起那口大缸,顺便对着旁边的县民吆喝起来:“来,让一让,让一让啊;杂耍顶大缸马上开场,旁边西市口现在正在胸口碎大石,下一个就是我啊;来让一让……”

      张应然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蹲在无人巷子里的大缸中,捧着自己带的衣服,欲哭无泪。

      “换好了没有?!”杨右真背对着大缸,叉着腰监视过往的人群,防止人误闯,一边问道。

      “好了!”张清然穿戴好了普通男子的方巾布衫,把自己的道袍绑腿都叠在一起,从张应然手中夺过自己的包袱,见并无反动的痕迹,这才对游三清的人品默默加了半颗星。

      杨右真把缸中张应然脚下沾的泥倾倒干净,对着游三清耳语了一阵,便向二人道别:“你们去吧,我真的要去接替我哥表演了;他再碎几遍大石的话,伤筋动骨,明天我家摊子节目要断档。”

      “行,那我们打听清楚了就直接到摊子口来找你。”游三清对杨右真点了点头,自己则带着张应然回到了彩云楼。

      “接下来,你要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哥。”游三清从地上抓了一把灰,抹在自己衣服上和脸上,给张应然使了个眼色。“进去的时候,你就说家里没钱了,要把我送进彩云楼;我呢,就死活不同意,你就指着杜鹃姑娘说……”二人合计一番,对了对词。

      “你还真是谎话张口就来啊。”张应然打心底佩服游三清编故事的速度。

      “开什么玩笑,”游三清舔了舔唇,“这就叫,术业有专攻。”

      走进彩云楼,张应然看准人后,先张了口:“这位妈妈,你要的人我带来啦。”

      “这小哥脸生啊,你以前带过生意吗?”妈妈上下打量了张应然一番。

      “谁不知道妈妈你这里人才多啊,我这不是循着名号赶来的嘛。”张应然给自己的陌生脸孔找了个不上不下的理由。

      “人呢,给我瞧瞧。”妈妈从他身后把游三清给揪了出来。“灰头土脸的,啧啧啧,这身衣服也不能要了,我要亏本啊。”

      游三清假意感激涕零:“妈妈,好妈妈,你收留我吧,我保证,以后使劲做工,我不会让妈妈失望的!”

      妈妈抽了一口烟斗,拿手绢擦了擦自己的手:“行吧,杜鹃房里这两天正缺个烧水的,反正这个月她就要走了,先帮两天忙,等房间空出来了再仔细教教她。”说着差人把游三清带上楼,去面见姚杜鹃。

      张应然点头:“妈妈英明,我这妹子可听话了,干活也勤快,我看怎么也得二十两吧。”张应然对钱的购买力没有概念,他只是觉得二十两银子挺多的,这个彩云楼妈妈应该不会答应。

      果不其然,这妈妈听了张应然的报价,笑岔了气:“小哥儿,你这是讹谁呢?你不知道从哪个山洞里掏出来的小猴子,居然要收我二十两?就她这个样子,干干杂活以外什么都不会,我哪年才能回本啊?五两!”

      二人正在讨价还价之时,游三清猫腰跟人上楼,来到了姚杜鹃面前。

      姚杜鹃受了半天奉承,此时在房间里看着满桌的定礼银钱,悲喜交加,是哭了笑,笑了哭,脸上的粉都快被手绢擦光,便索性在脸盆里把妆卸了。

      游三清走进屋,低眉顺眼等待姚杜鹃发话,看她只顾自己打理,便偷偷地打量房间:床上放着布匹缎子,边上一把双面绣的团扇,是一只鸟的图样;筐子里还有没绣完的小老虎,叉着些针线,料想今年是寅年,明年该换成兔子了。

      “这是妈妈叫送来给杜鹃姑娘打杂的,全听杜鹃姑娘使唤。”身后人踢了游三清一脚,游三清便顺势跪在地上,给姚杜鹃磕了个头。

      “这大礼,行的不情不愿啊。”姚杜鹃一边擦脸,一边把脸巾丢进了盆里。游三清见状,主动上前把脸盆端过来,把脸巾挤干拿住,再从对着后院的窗口,把洗脸水往外一泼而尽。

      姚杜鹃眉头一皱,嫌弃游三清满手是灰,把脸巾摸得乌黑了大半:“都不知道把手洗了再来;雉儿不见影子,你们进屋就连洗手都能忘,真是恶心。这条脸巾别让我再看见了!”

      游三清将那脸巾踹进袖口,不住地道歉:“是小的疏忽了,小的这就去自行清洗。”说着退出了姚杜鹃的房间,回到楼下。

      见游三清被人赶了出来,张应然做出一副扼腕叹息谈判失败的模样:“妈妈,既然如此,我这妹子我还是带回家吧,这单生意我们是谈不成了。”

      彩云楼妈妈磕着瓜子,只当这是张应然后撇步抬价的说辞:“就她这煤黑的鸡爪子,你敢卖我还不敢买呢,快走吧,别占了我这个地。”

      正中下怀!

      游三清装出一副惋惜羡慕彩云楼生活的模样,哭喊着“我再也不敢了!妈妈饶了我吧!”;张应然则拖着她离开了彩云楼。

      此时先前看热闹的人群已经大体散去,他们二人的小戏码侥幸成功。

      张应然和游三清走了好一会,见无人追来,这才松了口气。游三清率先开口:“我得回家洗漱一番,现在这也太脏了,不好去找右真。”

      张应然呛口道:“你怕脏,我还怕脏呢。刚才那婆子嘴真毒,要不是按照你的说辞,跟她拉锯讨价了八百回合,你可差一点就要陷在彩云楼里做小工一辈子;你知道么,她连卖身契眨眼的功夫都叫人写好了。”

      “那都是找师爷提早写好的标准文书,她房里平时要多少有多少,几百几千分都是有的,只要填个名字就行,快得很。”游三清不以为意。

      彩云楼里的人来去太多,活人不计,死人入夜拉出去埋了的都不少……打死的,自尽的,年年都有事情传出来。

      走了一小会,游三清到了家,让张应然在堂屋里等着,自己在卧房里擦洗。今日父母从山上回来,还照常在天桥下出摊子说书,一时半会回不了家。

      张应然心知游三清无暇招呼,自己便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茶,一边等游三清。

      等了得有半个时辰,游三清这才换了干净衣服,到堂屋来会合。张应然发现,与习武的杨右真不同,游三清或许是受了游大娘的耳濡目染,从小养成了妆饰自己的习惯。

      “走吧,右真他们现在应该在收摊,咱们去给她帮忙。”游三清把张应然赶出门外,锁好院门便抬脚向杂耍摊走去。

      来到西市口,果然见杨右真拿着布袋子,在跟看表演的路人讨要赏钱。杨右真顺手抄起铜锣,帮着吆喝道谢。张应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在人群中静静观察。

      等到人群散去彻底收摊,杨右真的父亲和兄长把敲碎的石块拿苕帚全都扫到大簸箕里,压在装兵器和道具的木箱子上面,往家里抬。杨右真则负责把碎银子和散钱分开,计数今日的彩头。

      “碎大石的石块还捡回家,你们杂耍班真是节俭啊,连整块的大石都买不起的嘛?”张应然忍不住对杨氏父兄问了一句。

      “天机不可泄露,你少啰嗦吧。”杨右真讳莫如深地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张应然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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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我的妈呀终于写完啦哈哈哈哈哈哈! 男主胡仲山视角的后续在隔壁《相公他打得一手好算盘》~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