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打工人》黑知白己

3、久别重逢

　　那女孩大大咧咧走进店里。

　　“听见你们来了新人，我过来看……”

　　就这半句话的功夫，与江沨晦暗不明的眼神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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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孩：“我想起我还有点事。”

　　转身就跑。

　　江沨也顾不得许多，迅速起身去追。

　　剩下三人：“？？？”

　　江沨好歹算是曾经身经百战，如今也常常和鬼怪斗智斗勇，不至于跑不过一个小妖怪，在门口就逮住了她。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江沨咬紧了后槽牙：“没想到在这遇上了啊，沈红。”

　　沈红知道这回完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开始嬉皮笑脸：“那谁能想到呢，江哥初来乍到一定很多事忙吧，我先走了，有缘再见哈。”

　　说罢转身预走，却被江沨紧紧攥着胳膊。

　　今天不宜出门看热闹。沈红默默绝望。

　　眼见跑不掉又打不过，沈红只好采取另一个策略，声音软下来：“不是，干嘛啊，怎么这么记仇啊。”

　　江沨气乐了：“记仇？你可是把我令牌都偷走了。”

　　“……不是后来给你送回去了吗？而且我当时还给你留了一个镯子当报酬，严格来说，咱们算等价交换……”

　　还有这样强词夺理的？哪来的强买强卖说法？

　　江沨气的牙痒痒，一言不发瞪着沈红。

　　沈红心虚地移开目光。

　　此时屋内三位都出来看热闹，眼见这气氛有些剑拔虏张，老吴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赶紧上前惯性承担和事佬的角色。

　　“这是怎么了？您消消气，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沈红赶紧顺杆往上爬：“对对对，误会，都是误会，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哎呦，您都给我攥疼了……”

　　呸！什么误会！这女的又开始花言巧语了。

　　这样想着，但江沨还是松开了手。

　　他心念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这初来乍到，还没到城隍庙去过，登记应该也是在那边吧，可我这人生地不熟……”

　　老吴连忙接话：“是，让郑辞带您……”

　　“不用。”江沨打断老吴的话，转向沈红，直视她眼底。

　　沈红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退了半步。

　　“你带我去。”声音淡淡的，但不容拒绝。

　　………

　　沈红：现在搬家跑路还来得及吗？

　　“怎么？不行？”

　　江沨轻轻单挑起眉，两条眉毛剑锋一般扬起，眉尾以凌厉的线条收束到一点，配合着透出冰冷的眼神，压迫感十足。

　　沈红连忙挤出奉承的笑容：“哪能啊，能为您效犬马之劳是我的荣幸，您跟我来，这边走。”

　　趁着指路侧过身，偷偷对着老吴他们做了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门口三位一脸同情，默默在心里祝一路走好。

　　*

　　眼见江沨脸沉得不行，沈红甚至觉得周围气压都低了，寻思怎么堂堂一个冥界的官能这么记仇，一路上大气都没敢喘。

　　等到看见沈红停在街边的电瓶车，江沨脸直接黑了。

　　沈红一面从座位下翻出头盔，一面解释：“我这不是经济实力有限吗，就只能这配置了，再说了，不是你非要我带你去吗……”

　　声音越来越小。

　　两人面面相觑一会，沈红小心翼翼：“要不我去叫郑……”

　　“不用，上车。”江沨接过头盔。

　　沈红拧着油门载着冤家，一路上畅行无阻，风呼呼刮过耳畔，敞开的薄外套微微鼓起，一侧外套从肩上滑下。

　　一只手帮她将外套重新提起穿好。

　　毋庸置疑是江沨。

　　眼见气氛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凝重了，沈红小心开口问道：“您这怎么突然被外派到这边了？”

　　“这边缺人，我就被点过来了。你呢，现在是跟着鬼差做事了吗？”

　　“我没有啊。我只是跟他们熟有时候来帮帮忙什么的，也是听他们说今天来新人所以来看看。”

　　……没想到来的是故人……

　　“你一个小妖怪怎么老在人间乱晃？”

　　江沨声音很沉，这句话又说得极轻，通过风传来，落在沈红耳朵里，莫名有些温柔的意味。

　　沈红：“习惯了，也挺有意思的。”

　　尾调散落风中，随着电动车在路口转弯遥遥落在身后。

　　就在车头即将重新摆正时，前面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一个人。

　　沈红一时猝不及防，猛捏刹车，堪堪停在那人面前。

　　奇怪的是，那人纹丝不动，脖子僵硬地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两人。

　　他满脸皱纹，身子微微佝偻，脸上有一块黑斑，双眼无神，银发在风中飘起。

　　就在这一秒，两人都迅速认出这是一只刚死没多久还没被无常带走的鬼。

　　一与他们对视，那只鬼转身就跑。

　　没等江沨开口，沈红拧下油门追了上去。

　　他跑得超乎寻常地快，沈红将油门拧到底也没能靠近，再加上对方是灵魂，直接就能穿过所有障碍，沈红骑着的可是个实实在在的车，不仅要避开障碍物还得防着来来往往的车和人，好几次差点被甩开。

　　然而奇怪的是，每次差点跟不上，它都会猛地停下，到江沨他们靠近后又接着往前跑。

　　就像是……

　　故意想把他们引到某处。

　　江沨将手轻轻搭在沈红肩膀上：“待会要有什么事，你躲我身后。”

　　沈红：“……”

　　江沨：“？”

　　沈红：“这是和平年代法治社会，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你别整那些烦人的英雄主义了。”

　　江沨：……不是，之前装出来的好态度这么快就装不下去了？

　　东拐西拐到了一栋老旧单元楼下。

　　这栋位于城区改造边缘的旧楼独自展示着岁月的斑驳，外壁的漆已经掉落，露出灰色的墙体。

　　显出诡异的宁静。

　　他站在大门口，就往里走也不跑开，只是静静等待他们靠近。

　　江沨右手虚空一握，捉起一根长鞭，微眯起眼睛。

　　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江沨，那只鬼似乎被吓到了，退了两步，然后随后又靠近，不住比划，指着顶层一个阳台，把头探向楼道口，示意他们进去，动作一下比一下着急，喉咙中发出“呜呜”声。

　　他不会说话？

　　江沨看向楼道口，楼道很窄，只勉强能容两个人并肩走，安静又幽深。

　　对方不知善恶，江沨觉得一切小心为上，还是先把他制服住……

　　刚想动手就被沈红按住，她拖着江沨往楼道里走：“走，上去看看。”

　　语气坚定，江沨微微一愣，不由自主跟着上前。

　　转角处江沨回望，见那只鬼依旧在门口，看着他们的方向，那个目光太复杂，似乎有放下心来的释然，有关切，也有几分不舍……

　　江沨心念一动。

　　这些眼神江沨都在人和鬼的眼中见过，却总觉得与此时见到的不太一样。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他们很快走到被那扇门前，门居然是开着的，沈红刚想拉开门，就被江沨一把拦在身后，然后就见江沨慢慢把门拉开。

　　屋内很安静，房子不算大，家具都挺老旧的，沙发上还缝着好几个补丁，阳光照进来，为眼前一切蒙上一层朦胧的温柔。

　　走到房间门口，见一个老人躺在地板上，与他们见到的那只鬼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双眼紧闭，神情平静，不见那复杂急切的表情。

　　沈红连忙上前把人扶起，试探他的脉搏。

　　江沨却已了然于心，魂魄离体，那人一定死了，看样子老人是一个人独居于此，害怕死后没人知道，于是魂魄走上街头，想找到人来，可是人哪能看见魂魄，好不容易遇见他们能看见，于是将他们带过来。

　　想来生死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任人嗟叹，自习想想却也挺无聊……

　　“他还活着！”

　　“？”

　　江沨愣在当场，不太明白眼前这景象了，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魂魄都离开了那么远人还能活着。

　　就在江沨瞎琢磨这片刻，沈红已经打了救护车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那我们遇见的是？”

　　沈红摇摇头：“你这专业的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先在这等等吧。”

　　沈红将手指轻轻放在那人额头，用术法为他续命。

　　“我知道，不能强行扰乱人间秩序，不能改变人的命格，不过这点程度没问题的。”

　　像是怕江沨阻止她，或者给她讲大道理，沈红提前解释。

　　不过江沨本来也没打算说什么，毕竟第一次见面，她就已经干过这样的事了。

　　想来时光荏苒，她还真是一点没变。

　　救护车很快到了，医护人员将老人背下楼。

　　邻居听到动静都出来看。

　　“这是怎么了啊？”

　　“真可怜啊，孩子都不在身边……”

　　“那两孩子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这老头平时就跟那条狗亲近，最后时刻还不是得有人在身边……”

　　“好像是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话说他养的那条狗，前几天在楼下乱叫，后面怎么没看见了？”

　　“不知道人有事没？”

　　嘈杂不加掩饰的议论回荡在窄窄的楼道里，却没人上前询问。

　　楼道口那“人”还在驻望，无人知道他的存在，正如永远不会有人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多少次求助无门，又是在怎么焦急的心情下化成如今的样子四处为那位孤僻的老人求救。

　　看见老人上了救护车，他慢慢转向一个站在不远处的“人”，身形渐渐消散，化作一条大棕犬，脸上有一块黑斑。

　　“平时就跟那条狗亲近……”“前几天在楼下乱叫，后面怎么没看见了……”

　　那“人”向江沨点头致意，江沨认出他是一个无常。

　　*

　　医院里，老人最终脱离危险，江沨和沈红坐在安静的走廊长椅上，沈红拿着从老人床头柜上拿到的手机，慢慢翻着通讯录。

　　人最重视的羁绊联系，此刻，化作冰冷的符号，在屏幕上一下一下跳动。

　　“好像是不一样。”江沨突然开口。

　　沈红偏过头，疑惑地看向他。

　　“好像是和我曾经做的事不一样，曾经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好像突然具体突然不一样了，曾经觉得不重要的事，好像才是最重要的。”

　　奇怪的是，沈红居然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她靠向椅背，声音很轻：“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老在人间吗？这就是原因。江沨，欢迎来到人间。”

　　就在此时，一个一身黑衣、五官棱角分明的人走向他们，浑身上下透着精明能干。

　　“您就是江沨吧，我是江宁城隍司的负责人，我叫叶洛安，叫我老叶就行。”

　　既然是他们的公事，沈红识趣地走开，江沨站起：“我是江沨，你好。”

　　叶洛安递过来一个登记册：“请您签个字，网上系统的录入和确认我们已经完成了，不用再麻烦您多跑了。”

　　江沨签完后递回，又见他从挎包里拿出一张卡片和一把钥匙：“这是为您安排的住所，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江沨微笑着点了点头，收好了钥匙和纸条。

　　叶洛安向江沨伸出手：“欢迎你加入江宁城隍司，很期待未来和你的共事”

　　江沨微微偏头，看向走廊尽头正压低声音打电话联系老人家属的沈红，惨白地白炽灯映在她的侧脸，却与她身上自带的柔和感奇妙地融合了。

　　耳畔仿佛响起她的那句话：“欢迎来到人间。”

　　江沨转过头看向叶洛安，微笑着伸出手：“我也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