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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分歧 ...

  •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谢询闭上了眼。
      他能对所有人冷静甚至漠然,但对萧靖初不行。

      哪怕他在来塞北的路上,无数次做好了心里预设,想过以各种方式面对他,等他对着萧靖初的时候,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种种心绪,不想让萧靖初看出端倪,那他干脆就不回答。

      萧靖初没等到答案,也懒得再问,纵马带着谢询直奔回营,径直跳下马后,随口吩咐了人去找郎中,梗着脖子转头就走。

      他并未伸手扶谢询,更是看也不看他,脚步急促如风,逃也似的想离开这里,苍劲的背影僵直得像旗杆,好像回头多看谢询一眼就会被烫伤似的。

      “不用叫大夫。”

      他听到谢询轻声说道。

      萧靖初站定,还是侧了侧身子,蹙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眸子在烛火映照中似有流金闪动,沉甸甸的目光压在谢询身上。

      看得出来,萧靖初已经很烦躁了。

      但是总有人得先迈出第一步,谢询知道,萧靖初把他打发回城里,就是存了不想再见他的心思。不趁这次机会叫住他,以后想见萧靖初,只怕更难了。

      谢询叹气道:“叫一桶热水就好了。”末了,他又加了一句:“麻烦了。”

      萧靖初转过脚步,迎着谢询的目光,眉毛拧得死紧,他更烦躁了,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发作。

      他瞥见谢询额角上刚刚结痂的伤,目光又在那新伤旧伤叠加的右腿上转了一圈,终究还是先挪开了眼睛,有些妥协地吩咐随从:“不用叫大夫,烧盆热水来。”

      营帐里一时忙活起来。谢询挽起裤腿,将双腿放进盛有热汤的竹桶里,他这才觉得冻麻了的双腿有些知觉,逐渐又酸又痛。

      等人陆陆续续离开,账内只有萧靖初站在那里,倚着柱子抱着双臂,看谢询揉膝盖。暗黄的烛光在谢询低垂的脸上勾勒了一层温柔的碎金。

      萧靖初早就想走,但不知为何腿像打了桩似的,目光粘在谢询身上。

      四年太久了,谢询哪都没变,又好像哪都变了。

      他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语调冷冷:“你故意的吧?”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谢询会意了,还轻轻点了点头:“对。”

      萧靖初“哼”了一声,不做声了。

      谢询又道:“是我故意不跟随队伍回城,让韩辰谎报我的名字替我瞒过去,等今晚那些蒙面人来找我。这些事跟苏定将军无关,他也不知道李简和我的关系,不知道李简想杀我,你别为难他。”

      “我怎么会怪他?”萧靖初抱着手,凉飕飕地道,“论耍心眼我都比不过你,更何况是他?我也不至于这么强人所难吧。”

      谢询:“……”这是没办法再聊下去了。

      谢询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掌握了一些信息,想亲口告诉你,我想留下来帮你。”

      萧靖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哦?那我听听?”

      “简而言之就是,”谢询郑重说道,“我愿意入塔州土匪寨,给定安军做内应。”

      萧靖初哼笑了一笑,仿佛听到了挺有趣的笑话。

      谢询叹道:“我知道,今夜的这伙人是塔州的土匪,定安军清剿了两个月,却杀不干净。塔州匪寇占据地利,往北串通突厥,可以提供辎重粮草,还能打探传递消息,是个极大的隐患……

      “他们今夜行动,真正的目的不在袭营,而是我!早在流放路上他们就盯上我了,想把我绑回去。因我曾是户部尚书,他们贪图我身上的百官图录。”

      谢询很诚恳地说:“我是真的想帮你。”

      萧靖初挑眉:“帮我?干等着他们一刀把你砍死,算是间接替我报仇了,这也算一种帮呢。”

      谢询无奈:“他们不会杀我,为了我手上的百官图录,他们会把我活捉过去,届时我就假意加入他们,做你们的内应……”

      谢询料定,萧靖初也猜到了这帮土匪的动机,他大张旗鼓地点兵回城,但又放出消息说谢询仍留在军中。土匪们觉得定安军忙着整顿回城必不会防备,谢询又还留在营帐里,岂不是偷袭并掳走他的好机会?

      只是他们想不到,苏定埋伏在谢询营帐附近,好对他们来个瓮中捉鳖、沉痛一击。

      萧靖初计划得刚刚好,除了没想到谢询偷偷留下不走。

      萧靖初抱着胳膊,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你还想假意加入他们,还‘假意’做什么呢,直接加入不是更好?既不用被充军,还能离定安军远远地,最好还能混个土匪头子当当,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对了,这不是你从前一直求的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心思。”谢询扶着额头,“今夜如果我被这伙人绑到塔州,我就假意加入他们做内应,我愿意和你里应外合,如此一来,你们便能方便行事……”

      萧靖初打断他:“我不想,不需要,不同意,懂了吧?用不着你自作主张。”

      谢询:“我……”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我的老师、谢大人、户部尚书,还是个连刀都举不起来的小兵末卒?你是不是该先考虑一下你自己?况且,”萧靖初越突然扬声道,“找你帮忙,我有那么多爹赔给你吗?”

      "我没……"谢询陡然抓紧衣袖,有什么话急急要脱口而出,又猛然刹住。

      萧靖初的话太伤人,像一块冰堵在谢询胸口,一面冷飕飕地冒寒气,一面把所有情绪压抑在心底吐不出来。

      两人一时又沉默了。

      谢询当然知道萧靖初的好意,遣他们回城是为了保护他,一来来离那些虎视眈眈、想宰了他的孙成武、李简之流远一些,二来离想绑架他的塔州土匪远一点。但谢询也知道,萧靖初对他避而不见,连传句话都不愿意听,此次要是跟随队伍一回城,他这个“里应外合”的计划就无法和萧靖初说。

      他只能出此下策。

      萧靖初依旧半靠在木桩上,暂时不打算走,视线牢牢锁在谢询身上。

      “你就因为这件事来找我?”

      萧靖初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戾气,温和烛光下,神色有些温顺落寞。

      谢询心中一动,却仍然不动声色,颔首道:“对。”

      萧靖初还不死心,又问道:“就没有别的话想说吗?”

      谢询错开了视线,不去看他。

      良久,他再次叹气:“好,我什么也不做,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在他说话之际,萧靖初已经走过来,忽然半蹲下来,双手探进竹桶里,握住谢询的右小腿。

      谢询一惊,下意识把脚一抽:“侯爷!”

      “侯爷?”萧靖初自嘲地笑了笑。
      你居然也叫我侯爷?

      他把他的腿按回桶里,摸到了谢询脚踝处,不疾不徐地揉了揉,“脱臼了。”

      语气虽然够凶,但动作却温柔下来。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只听骨节交错的声音响起,脱臼的脚踝给接了回去。

      谢询额头渗出一点薄汗,喉咙动了动,忍住没喊出来。

      萧靖初站起身子,甩了甩手上的水,可能觉着自己刚刚说的话太重了些,又道:“叫个大夫给你看看……大雪封山,城里是暂时回不去了,先和我们走,我会让苏定保护你。”

      二日早,大雪封住了回城的路,谢询自然回不了城,只能随一众定安军同往。

      两侧山崖高耸、怪石嶙峋,雪压枯枝、飞鸟无踪。黑甲的定安军穿行在山崖之间,与山与雪融为一体,更让人难以发觉。

      谢询骑在高马上,苏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苏定知道他们侯爷心里在意,但是好话一个屁也崩不出来的性子,因此对谢询也很客气。

      加上谢询此人春风和煦,说话礼貌又好听,二人还能表面上相谈甚欢。

      苏定:“谢先生住的还习惯不?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说。”

      谢询的视线正越过重重叠叠的定安军黑甲,落在走在最前边的萧靖初身上,相比小时候,萧靖初的身形更颀长挺拔,轻甲勾勒着挺俊的背和劲瘦的腰身。

      但不知为何,谢询总觉得他虽然说话散漫不羁,看似事事无所谓,但肩膀一刻也没有放松下来,双肩上似有千斤重。

      谢询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作何感想 。

      苏定诧异地看了看谢询:“谢先生?”

      谢询收回目光,答道:“我很好。但有件事确实想问问苏将军,能不能托人帮我寻一味药,叫首乌藤。”

      苏定:“这不难,我知道这玩意能补气血和安神,但塞北一带不常有,倒是军营里常备着,你要是想要,我可以托人找给你。”

      谢询假装诧异:“军营里备那么多安神的药做什么?”

      他见缝插针地打听萧靖初的事,苏定不知道他一流的套话功夫,顺口答道:“大多是侯爷让备齐的,他用得上。”

      “用得上?”谢询问,“用来做什么,他受过什么伤么?”

      苏定:“这我就不知道了,侯爷这性子吧,也从来不让旁人知道。”

      军队绕过了山崖,前方已成豁然开朗之势,苏定抓住谢询的缰绳,把他带离军队,二人随后站在一个更高处的位置上,正好可以俯瞰山崖内的全景。

      山崖内囤聚了七八个营帐,沿路有栅栏围护,栅栏内有士兵巡逻。还能看见伙房炊烟升起,袅袅余余,被阻拦在山屏上。

      苏定用马鞭指着营寨的方向:“这地方地势真隐蔽啊,要不是昨晚他们冒冒失失来偷袭,被我们逮到了几个活口打听出来,还真不容易找到这里。”

      谢询观察着山下的情况,见数百名定安骑兵冲进营寨,宛如一把破风的长枪,绞杀得匪寇望风逃窜,训练有素的定安军拿捏一帮乌合之众,就像碾死一只蚂蚱。

      萧靖初立马在另一侧山头,一身轻裘银黑甲,手持角端弓,玄青披风迎风猎猎。

      忽见营寨里乍起两只雪鹄,他弯弓搭箭,射出两只羽箭,将雪鹄钉在对面山头的一株树上。

      谢询和苏定走近一看,发现箭射穿了雪鹄爪子上送信的竹筒,两只鸟居然丝毫未伤,仍扑楞着翅膀。

      这等程度的箭术,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这鸟说不定能用来传假消息,还是不受伤的好。”苏定把两只雪鹄摘下来,冲谢询挥了挥:“谢先生,听说侯爷以前在长安呆过几年,不知道以他的射艺,是不是世家公子们武试里的头筹?”

      谢询回想起当年的事,不禁莞尔:“他只拔过一年头筹。后来跟我说,那帮对手都太差劲了,没意思,就再也不参加了。”

      苏定也笑道:“这倒是很像他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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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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