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午》壳苏福

18、第 18 章

　　踩上入口的红色软地毯，华丽的水晶吊灯在光洁晶莹的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光晕，先踏上一层旋转楼梯，经过明亮宽敞大厅墙上的欧式油画，进入电梯，连轿厢内部都透着奢华，由餐厅侍应生引进包厢。
　　凝视对面淡紫色连衣裙的熟悉面孔，洛情唇边的笑意隐约间浮现出一抹讽刺，又转瞬即逝。
　　她真够傻的，真是蠢透了，她早该知道会是谁，除了那个女人，洛思强还会娶谁？她竟然还为此感到过茫然，真蠢，她真是低估了洛思强对“爱情”的追求。
　　拉开座椅的侍应生注意着这位小姐，她面容发生的那一瞬间变化他也窥觑到，但发生得太快了，他眨一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可能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吧？
　　得到指令侍应生欠了欠身暂时离开。
　　一切由洛思强主导，两家人开始互相介绍。
　　洛情笑容浅淡地听从洛父的话和对面的长辈打招呼，礼节完美得挑不出错。
　　脸已经僵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唇角拉起的弧度能坚持多久。
　　洛思强很满意，一切都按照他心中所想完美地进行中，他欣慰地看了洛情一眼，长大了，也懂事了。
　　谈话永远离不开聊家常。
　　“随怜是s大王牌专业，情情，你要以随怜哥哥为榜样学习，向他学习啊！”
　　许随怜睐一眼洛情，墨瞳中闪过复杂情绪，望向洛父微微一笑。
　　“洛伯父谬赞了，学校里优秀的人比比皆是，我也是埋没于人群，算不上什么。”
　　洛思强目光赞赏地看着许随怜，不矜不伐，沉稳踏实，不愧是她的孩子，笑道：“不要这样妄自菲薄，你可是省状元，就读的也是顶级学府，怎么也跟平庸扯不上关系。”
　　许涵担心地望了眼洛情，生怕洛思强一直在夸赞许随怜冷落了洛情，惹她不高兴。
　　其实许涵多虑了，洛情根本一点也不生气，更没有吃醋嫉妒，因为今天早上她就已经充满失望，而刚才，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摔死了。
　　至于对那个许随怜的夸奖，不就是因为爱屋及乌，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她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只抓着一点冀望过活的八岁孩童了，她有朋友，有知己，不再孤零零。
　　既然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她不如坦然接受。
　　洛情在桌下摸摸肚子，她现在真的很饿，今天早上没胃口只喝了不到一半的粥，中午浅吃一点就被拉着选服装做造型，为了不弄脏妆容她只能饿着肚子到现在。
　　谁知道到这里她还是只能饿肚子，只希望这群人能少说点话，尽早上餐，她毫无说话的欲望，只想保持安静。
　　偏偏有人不放过她。
　　“情情，阿姨听说你也是海锦一中的学生，还是年级前五，真是优秀。”
　　许涵温柔带笑地看着她，言语中含有一丝安抚，还有不易察觉的讨好。
　　洛情微收下巴，虽在笑，声音清甜，语气却毫无波澜，说话时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许随怜。
　　“谢谢夸奖，也就一般，不算差。”
　　许随怜眉毛不经意间一挑，有些好笑。
　　她是在回嘴他的回答？
　　“这哪里还一般了。”
　　许涵不赞同道。
　　洛思强笑道：“都是谦虚的两个孩子。”
　　突然他又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道：“我记得随怜当时接受采访，地点好像就在海锦一中。”
　　被洛思强这么一提，洛情抬起眼皮看向对面，刚巧许随怜也望向她这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
　　洛情意外于两人的“默契”，还处在讶异中，对面的男生却像是看见什么恐怖的生物一样，立马收回视线低下头，隔着一整张桌面宽度的距离洛情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慌乱。
　　洛情：？
　　莫名其妙。
　　她无语地盯了许随怜几秒就懒散地收回视线。
　　所以洛情并没有发现，坐在她对面的男生莹白的耳根处迅速泛起一层绯红，并逐渐染上耳垂。
　　许随怜此刻心脏快得仿佛刚经历过1000米体测，心脏急剧跳动，难以平息。
　　她……刚才正注视着他。
　　“这么说，两个孩子还是校友。”旁边的洛思强猝然转头看她，“既然是同一个高中，你之前应该有见过随怜吧？”
　　“不知道，没听说，没见过。”
　　洛情显然没什么心思，不咸不淡道。
　　洛思强被洛情的三连拒绝回答弄得向来端肃的脸庞一时间露出一点难得的懵然。
　　对面的许涵帮忙解释：“毕竟差了两岁，情情刚进校园，随怜都已经高三快毕业了，又在不同的楼栋，不认识再正常不过了。”
　　洛思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但还是有疑问。
　　“随怜高中在校园广播站呆过，你都没注意开场主持人名字吗？”
　　洛情：“高中都只顾学习，哪有心思关注别的事。”
　　许随怜期待晶亮的眸子顷刻间失了神采，变得黯淡，胸口涌起一阵一阵的酸涩。
　　心中暗自自讽，他怎么能异想天开奢望她会见过他，又曾听见过他的名字呢？
　　若是没有今日的发展，她根本不会认识他，知道有他这个人。
　　“洛伯父，我只是高一高二在广播站呆了两年，高三因为学业繁忙，我已经退社了，所以，情情进高中时我已经没在广播站播报了。”
　　许随怜笑着帮她解围，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洛情注意到了，只以为他和她心境共通，都不喜家庭重组。
　　都是苦命人啊，他们两个。
　　话都说到这了，洛思强总算是消停，唤了侍应生上菜。
　　*
　　一段聚餐就这样和谐美满地结束。
　　分开前，两人的父母在前面并排行走，洛情和许随怜跟在后面。
　　洛情低头数着地砖，步子不紧不慢，低跟皮鞋与瓷砖碰撞发出“哒哒”的轻盈声响。
　　除了注意脚下和前面的障碍物，洛情并未注意周围其他情况，她的步伐也越来越缓，真实是为了尽量避免贴近前面的人，然而洛情找了个借口是觉得慢点走很好，对身体有益。
　　许随怜跟在洛情身后两三步的距离，从后面凝视对方的背影，眸光温柔。
　　沉吟片刻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叫住洛情。
　　“可以停下，听我说一句话吗？”
　　清冽的嗓音干净温柔，从身后传来。
　　洛情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声源本人。
　　洛情的眼神中充满疑惑。
　　她不觉得自己和许随怜有什么好说的，或者叙旧的话，这是她和他第一次见面。
　　“对不起。”
　　洛情顿时瞪圆了眼睛，眉头微皱，她很纳闷，仿佛对面男生说的是什么听不懂的外星语言，语言系统无法解析。
　　“你说什么？”
　　洛情上下将他扫视一番，诧异得像是第一次见到他。
　　这个人这么怪异的吗？
　　“对不起。”
　　清俊斯文的男生睁着一双黑亮纯澈眼睛又再重复说一遍。
　　“为什么？”
　　许随怜踌躇了一瞬，开口道：“为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洛情了然，原来，他是在愧疚，认为这次聚餐，或者直接说明白，是这次父母双方的再婚，她受了委屈，所以为此道歉。
　　喉中梗着的一口气就这样轻飘飘散了，洛情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了刚得知他的存在时，她怨过他恨过他，随着真相揭开，她对他产生过同情，到如今，她已经能以平常心对待他。
　　突然在今天收到许随怜的道歉，洛情心中充满复杂。
　　她不会，也无法迁怒于他，因为她深刻而清楚地知道，在这件事上，她和他都是受害者。
　　“你没有必要向我道歉。”洛情心气平和地述说，“事情发生不在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又为什么要像犯错的罪人一样怀有罪恶感？”
　　“我……”
　　洛情打断他。
　　“如果还是道歉的话就不用再说了，我不会接受，也没理由接受。”
　　话一说完，洛情转身就走。
　　“谢谢你。”
　　低哑的声音从后飘来，洛情行进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又如常缓步往前走。
　　*
　　“呼！”
　　一进卧室，洛情几乎是瘫在软沙发里。
　　太累了。
　　洛情抬起手搓揉脸颊，脸部肌肉都僵硬了。
　　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洛情眼神放空，思绪渐渐飘远，模糊光晕中汇聚齐了星星点点的记忆碎片。
　　她说谎了。
　　她见过许随怜，听过许随怜的声音，也记得许随怜。
　　毕竟是高三年级第一，长相帅气俊朗，班里同学也偶尔会有议论他的声音，或关于外貌，或关于成绩，更不用说他基本是学校固定的大型活动的主持人，主席台领奖的常客，优秀到这种程度很难有人不认识，不知道。
　　高一时，偶尔会有那么一天的下午，由他播音，声线清润又带有几分磁性，尾音微微上扬，温柔又缱绻。
　　那一刻她才醒觉，自己原来隐藏了潜在的声控属性。
　　这样如夏花绚烂的人用现在流行词称呼是不是叫“白月光”？反正学校里经常有人提到他就这样说，洛情的前同桌也是这样形容的。
　　但，洛总觉得用这个词语来描绘他总显得过于单调苍白。
　　就是这时候，意识到自己似乎对他或许关注了，洛情立即收起心专注学业，不再对无关紧要的事情分心。
　　直到今天，就像被拆卸的围墙，影影绰绰的灯束不断闪烁，回忆纷至沓来。
　　原以为已经忘却变得模糊，竟然那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