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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变故 ...

  •   幽暗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站在烛台下的周南絮仿佛要被歪歪斜斜的阴影吞没。但她全然顾不上这些,她的心神正悉数被那只眼睛占据。

      双目相对的瞬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可很快她反应过来,猛然后退,眼疾手快地探着剑尖笔直地刺去。

      却落得一场空。

      于是周南絮当机立断将灵气聚集于剑首,手腕轻转。那块绵软的墙面顿时面团似的被扭曲变形,原先指尖大小的口子瞬时像张大的嘴,豁开一个黑黢黢的圆洞。

      然而,那只眼睛早已没了影踪,连对面若隐若现的灯光也陷入沉睡,空留下乌漆漆的一片。

      就在她皱着眉头预备破开这面墙时,耳畔蓦然响起一道呼唤。

      “周师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极轻,以至于在这诡异的氛围中仿若阴森森的鬼火,在空中飘浮。

      周南絮登时扭头去看,不由如临深渊,眼前这人不是孟观棋是谁!

      摇曳的烛影映照在她脸上,仿佛一道丑陋的疤痕,将她的面容切割成几块。孟观棋仍旧噙着淡淡的笑意,只是这从来温柔的笑容眼下却并不显得亲切,反倒由于嘴角一成不变的弧度,愈发有些惊悚奇诡。

      而她那双柔和的眼,此刻好像也在夜色的浸润中,变得疏离冷淡。

      第一次,周南絮不曾和气地主动释放善意。她一语不发地直直注视着孟观棋的双眼,忽然问道:“是你吗,孟师姐?”

      刹那间,孟观棋的脸庞宛如清风吹皱的一池春水,荡开了层层涟漪。她的表情一下生动起来,然后她弯着笑眼,柔和地反问道:“什么是我?”

      周南絮定定瞧着这副熟悉的面孔,向前一步略微低下头,凑近她跟前。她们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近到能感触到对方的呼吸。

      然后周南絮垂下眼睛,望着她,亦放轻声音:“你知道的啊,是在装傻吗?”

      “我还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眉头都不皱一下,仅仅向后退却几步。

      孟观棋坦然自若地回视,她的眼神越过重重灯火,不偏不倚地落在周南絮的脸上。漆黑的阴影与颤抖的光线中,她如墨的瞳仁黑到极致时,竟然泛出了若有若无的蓝,仿佛最深处的大海,一望无垠且深不可测。

      有那么一瞬间,周南絮甚至以为孟观棋故意挑衅激怒她,她也确实想过直白地逼问。但理智回笼的刹那,她定定望着她,忽而感到心中莫名塌陷了一大块,空落落的,她突然就没了兴致。

      真是没劲,何时起,她亦成了会屡次三番问人是非的性子?她昔日从不喜这些个明争暗斗,毋庸说使自己被牵涉其中,身陷漩涡不可自拔了。莫不是当初救了王又安几次,就真把自己视作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了?

      周南絮自嘲地笑着,心道这世上许多人与事,神佛尚且救不得,哪里轮得着她来逞强?人各有志,便是孟观棋真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阴谋家,又与她何干?她凭何任性地要求孟观棋必须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别无二致地温柔良善?

      徐霜吟不是早就同她耳提面命,离孟观棋远些,她城府颇深,可周南絮自打来了西府,简直忘得干净。换言之,她并不完全皆抛至脑后了,她总还记得防备沈睿。

      只是遗漏了孟观棋而已。

      她细细用目光描摹孟观棋的面孔,突然福至心灵,她并非单纯为孟观棋温柔的表象所俘虏,以至于忽视了她切实的为人。

      她仅仅是天然地认定,孟观棋是个姑娘,大抵不会祸害同为姑娘的自己。她甚至十分自我地以为,姑娘家都是善良友好的,哪怕是凶残的谢琳,也会有口不对心关怀妹妹的一面。

      因此娴静的孟观棋绝不会是沈睿这样的野心家。

      可她为何不能是呢?

      那是孟观棋的人生,不是她的。

      何况她算是明白了,孟观棋这种人,倘若真藏了什么秘密,即便拿剑指着她的丹田,她也只会温温柔柔地笑着,然后叫你刺深点,最好从此让她再不能开口。

      不想说的,她宁可死了带到地下,也绝不会被撬开口,泄露一个字。

      周南絮凝视着她,慢慢将剑入鞘。寄雪泛着冷光的剑身擦过剑鞘时,发出冰冷的铁器碰撞声,渗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孟师姐,终日打雁,可千万留神,别哪日被雁啄了眼。”

      待得周南絮走远了,孟观棋方才幽幽道:“但愿如此。”

      ……

      直到三家竞选的日子到来时,江雪烛依旧不曾露面,仿佛整个人凭空蒸发掉似的。

      周南絮却丝毫不急,假使不出意外,之前所有的那些牛鬼蛇神恐怕自今日起都要开始争先恐后地冒头了。

      利益当前,再有耐性的鱼也会冒着风险咬一咬饵。

      且看谁是第一条上钩的鱼了。

      比试台说来还是老地方,正是那日谢琳与谢琅恶斗所在之处。

      而恰好应了这巧合,比试的第一场又是谢家内争。

      言及内争,不得不提一嘴比试的规则。规则其实很简单粗暴,三氏族中所有适龄者通通需要参与,每场比试由拈阄决定竞争对手。赢到最后的就是胜利者,有权率先挑选灵矿山管辖范围,然后以此类推。

      除了谢家较为特殊,收养了几个孩子之外,另两家这一辈都只有一根独苗。

      三家之中,以谢家势力最盛,而三人中,也以谢琳实力最强。故而大多时候三家事务有异议的,往往由谢琳最后拍板。可以说,谢琳算是三人当中的主导者。

      起码表面如此。

      因此,当谢琳瞧见应声站到她对面的竟是谢璃时,下意识眉头紧锁。她自然不是那种会为着所谓的体面而手下留情之人。但不论如何,她总更愿意碰上沈睿,起码下起狠手来丝毫不用顾忌分寸。

      退一万步讲,哪怕是谢琅,都好过谢璃。

      倒不是她难得体贴,实在是谢璃如今脆得同纸糊的似的。修为接二连三倒退不提,甚至连身法亦生疏许多,简直换了个人。

      只是旁人脱胎换骨是人往高处走,谢璃倒好,成了水往低处流。

      这毛病来得莫名又气势汹汹,以至于谢家请了再多能人异士,却皆成了无用功。

      谢璃自己倒是镇定得很,一个人想开了反劝慰别人,莫要忧心,道是有总比无好。她如今的水平已然退无可退,反倒不会因为卡在半路,不上不下,尴尬得很。

      尽管再不满意这次分配的结果,比试终归是比试。

      谢琳松开掌心九节鞭的末端,朝前有力地一甩,这柔韧的鞭子便像一条通体黑红的蜈蚣,在半空稍稍一弹跳,随即垂下半截躯体,稳稳落在地面。

      人潮汹涌中,周南絮耳侧尽是诸位同窗絮絮叨叨的议论,更有甚者,偷偷引得一圈人围在跟前押起了注。她亦好奇地探头瞥了一眼,果不其然,最被看好的毋庸置疑是战无不胜的谢琳。她的票数远远胜过其余人总和。

      其次便是谢琅,他与沈睿近乎持平。孟观棋与谢璃最末。

      这个结果还是有些令她惊奇的。毕竟孟观棋怎么说,都不像是最底端之人。不过话说回来,周南絮下意识翻过脑海中存留的记忆,还真没见过孟观棋出手的情形。

      “碰”的一声响,一只鼓鼓囊囊的百宝袋稳稳当当被掷去了孟观棋所在的位置。当下一片哗然。

      “诶呀,又是她!”

      “这位出手是真阔绰啊,回回押注,回回输。就这样还不死心,驴都没她倔!”

      “小点声吧你!被这小姑奶奶听见了,还有你好果子吃?”

      “害,我这不是心疼钱吗?但凡你把钱砸水里,还能听个响呢;押孟师姐身上,可什么都没有!”

      然而,这话已然被那位姑娘听到了。

      她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顺势挥了挥拳头,故意粗着嗓子道:“姑奶奶有的是钱,用得着你管?一群没见识的东西,孟观棋再虎落平阳,也不至于被犬欺。她谢琳算得了什么?还不是占了没脸没皮的便宜!”

      当即有人满不服气地低声驳斥道:“那你还不是同孟师姐闹掰了,装什么姐妹情深。”

      眼见着要闹将开,立时围过来许多人将两边隔断,好说歹说地求着这小祖宗先回去歇歇,反正今天是看不见孟观棋的比试了。

      偏她不肯,挣脱了别人拉她的手,一扭身蹿到比武台最边上,然后高高昂起头颅,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环顾四周朗声喊道:“都道是谢琳天赋纵横,惜我从前无缘得见,这会子赶得巧了,也叫我开开眼,瞧一瞧当年耍了阴私手段方占得这少主之位的小铁匠,如今是何等的威风八面!”

      说罢,她故意抬眼挑衅地斜睨过去,连她嘴角的笑似乎也随之浸了毒汁。

      霎时间底下闹哄哄的一群人都屏住了呼吸,窃窃私语亦被吞进腹中,唯有骨碌碌直转的眼珠子,偷偷传递消息。

      所有人都在静待谢琳的反应,而谢琳仅仅不咸不淡瞥了一眼,目光几乎没有多做停留。她只道:“哦,是你啊。”然后转身居高临下盯着谢璃。

      阳光下,谢璃的脸较之往常越发苍白了,甚至白得透明,以至于皮肤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见,泛着淡淡的肉红色。

      “你这副病歪歪的样子做给谁看?不能比,就快些回去,硬要逞强,真有个万一,可没人心疼!”

      “我知道。”谢璃用手背轻轻贴了一下脸颊,浮起一个略显虚弱的笑。

      底下那个姑娘闻言横眉竖目发出一道嗤笑,待要说些什么,孟观棋忽然瞧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她的面容便僵硬起来。

      她满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真撇过脸了,似乎又对自己一味躲让回避的行为很是气不过,因而烦躁地啧了一声,眼皮下垂着陷入了沉默。

      真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周南絮不禁感慨道。

      这一来一回已然白白消耗了不少时间,催促声和议论声绵延不绝,像波浪一样此起彼伏。是以比试终于开始了。

      谢琳飞身上前的那一瞬间,快得仿佛风都赶不及她,反倒被她带着跑。而比她更迅疾的,是她的鞭子,犹如一条食人的鬼藤,贪婪地冲向谢璃,意欲一口将其吞下。

      不过,终究是姐妹,较之他人,谢璃对于这些招数手段实在一目了然。故而她扭腰侧闪,与此同时,一枚精致的回旋镖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手中。她指尖并拢,手腕微转,便精准地将其掷向谢琳。

      这一手毫不留情,那回旋镖明晃晃冲去谢琳的右眼,可惜气力略薄弱,将将还有一丈远时,谢琳就折过半截鞭身格挡回去。

      谢璃一个漂亮的旋身,柔韧的躯干果断后仰,在回旋镖险些擦过她鼻尖时,纤长的食指与中指作剪刀状,以两指指隙分厘不差地接住。而她甫一夹住,下一秒立即果断脱手,再次甩出。

      这次回旋镖有如迷失方向般,晃晃悠悠转去了后头不知名的位置。风载着它像离弦的箭,打谢琳耳畔擦过,却叫她分毫未伤。

      正当众人嘘声一片时,一道泛着银光的影子猛地回头,直愣愣扑向谢琳的后心。尽管她闪躲迅疾,可为时已晚,二度撞击的回旋镖冲击力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更兼边缘细细密密的锯齿摩擦着空气,逐渐发热发烫。

      锯齿在飞速的转动中,辗过谢琳的脖颈,冷酷地轧过一道深可见血的轴痕。那块位置当即皮肉外翻,甚至刮下勾连的血丝。

      倘若这回旋镖的尺寸再大些,对手且不是谢琳的话,生生割下一个人脑袋只恐都是绰绰有余,削肉如泥。

      周南絮一时看得眼睛都亮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枚回旋镖,颇为艳羡。

      便是向来不给人好脸色的谢琳,竟都难得地缓和几分神色,破天荒夸赞道:“不错。”

      她说话时,血漫过伤口,浸透了她衣襟。但她仿若未察。

      果真是个武痴。几乎人人都同时闪过这一想法。

      得了赞扬的谢璃却并未露出喜悦,恰恰相反,她的面部表情更加紧绷了。她淡淡的柳叶眉弯弯蹙起,嘴角抿成一条下拉的线,好像藏了许多忧愁与心事。

      她飞快地朝下瞥了一眼,不知在看谁,只是再回头时,本就苍白的面孔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周南絮沿着她将才的方向收回目光,刚好撞上孟观棋。

      孟观棋的眼神从她身上浮光掠影般一点而过,紧接着仿佛若不经意地落在身旁。于是周南絮看见了沈睿。

      就在她们打着眉眼官司时,第二波进攻又在继续。

      照旧是谢琳先行一步主动出击,然而,就在她与谢璃的距离拉至最小,两张脸简直都要重叠在一起时,变故陡然发生。

      谢璃忽然呕出一大滩血,随即身体没力气地瘫软在地。而她的身体四周,银蓝色的光点争先恐后从她体内涌出。

      她仿佛一只充气的口袋,一不小心被戳破了洞,是以迅速干瘪。明明大半个人已经支撑不住地软烂在地面,谢璃却仍旧挣扎着举起一只手,颤巍巍又耗尽全身力气地拽住谢琳的衣角。

      她沙哑着喉咙,费力挤出声音,然后说:“我输了。”

      比急促的呼唤声更先到来的,是死一般的悄然无声。所有人几乎都呆呆木木地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此刻,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这片沉寂:“谢琳,你杀了她!”

      于是大多人都闻声望去。

      只有周南絮死死盯着谢璃,她分明看见她面朝着谢琳,无声地张开嘴。那口型在说——对不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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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文将于6.18(本周二)倒v,倒v章节从第24章开始,谢谢观看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