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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路秋迟 ...

  •   周南絮纵身一跃,精准地落在路秋早身旁。她伸手去扶路秋早,却被她挥手打开,手背顿时红了一块。

      周南絮愣住了,这时她才注意到路秋早勉力支撑起的身体上,一个碗口大的血洞险险偏离了丹田几寸。但凡再挨近点,人恐怕就没了。

      路秋早艳若桃李的一张脸此刻满是冰霜,额角的伤口凝结着干涸的血痕,向来生动明媚的杏眼黑沉沉的,似乎透不进一点光,黑多白少,细看来倒有几分毛骨悚然的阴诡。大出血使她嘴唇都泛白皱巴,唇边的鲜血却是殷红的,但只显得这红与白愈加突兀。

      她嘴角上扬,勾起一个弧度。

      周南絮一时警铃大作,皱眉瞧着路秋早怒极反笑,看她咧着嘴,头下倾着,从几绺刘海底下探出阴森森的眼。于是大感不妙,正要出手阻拦,路秋早已经运气飞身上前。

      周南絮一个错眼就看见她以鬼魅的身法几乎是瞬间闪到蒋岳的跟前。

      蒋岳自从周南絮来了,便有意堤防她,没成想灵根差点被剜掉的路秋早还能重伤迎战。

      他警惕地连连错步退后。除了微微冷凝的眼,他面上竟不见丝毫表情。他从不肯和她拉近距离,她进他便退,稍稍远些,他立刻就捕捉到路秋早因体力不支难免露出的漏缝,眼疾手快转着剑刺去。

      他剑法很沉着,身法也很稳当,一招一式都是冲着路秋早死穴去的。一招不成也并不气馁,只是屏气凝神,静待下一个可乘之机。

      比起激进的路秋早,他更像沉默的山岩,防守多于进攻,但一出手必是毙命的招数。

      周南絮握住剑伫立一旁,默然不语。

      她当时心头火起,震怒之下就要直截了当替路秋早杀了此人。然而显然,路秋早并不需要她出手相助。这是路秋早一个人的战场,谁都不能插手。因此,她只好时刻准备着力挽狂澜,起码保住路秋早一条命。

      然而,路秋早这样愈打愈伤、愈伤愈凶狠的打法实在太损耗自身,简直是燃烧自己的生命。至于蒋岳,反倒走的稳妥的路数。从始至终,虽不曾有什么精妙的对招,但他的每一次挥剑无一有错漏。

      打一个不会犯错且始终发挥稳定的剑修是十分苦手的,更何况路秋早本不算剑修,她主修的是医,剑法不过是为防身学的。只是她骨子里就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加上她还算有点天赋,因此这剑术应对一般人都绰绰有余,甚至大多能占上风。

      倘若遇到的不是蒋岳这样老练的剑修的话。

      可惜偏偏是蒋岳。

      比试也很看气势的,一般人即便能胜得过路秋早,往往气势上也要被她先压一头,没她这股子疯劲儿的,极容易开头就不战而败。

      但蒋岳不会。

      周南絮昔日忙着各种糟心事,自己的道心就足够她焦头烂额了,哪里顾得了别人。因此她从未仔细了解过蒋岳。她以为按照各自说辞以及平日所见,大概就是个老实的小人,还没什么自尊。如今观察下来,他竟完全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不得不说他这副皮囊还算可以,高大俊朗,肤色微黑,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嘴唇常常是微微抿起的,更衬得他坚毅果敢。

      剑是朴实的,剑法与身法亦如此,整个人无论如何看,较之如今墨发翩飞、血迹斑驳的路秋早,他反像一个正派人物。

      周南絮一言难尽地注视路秋早一边不要命地攻击,一边不要钱地嗑药,倍感头痛。对手永远吊着血线和自己玩命,即使是蒋岳都不大受得了了。他气息开始躁动起来,步伐偶尔凌乱。

      直到一个不察,他险之又险地慌忙避开,才躲了致命一击。剑擦着他的脖子拉出一道长长的豁口,差一点,他整个脖子就要被砍断了。虽说修士的脖颈已不那么紧要,可脑袋直接被砍下来,修士也只有死路一条。

      路秋早阴恻恻笑着,趁机逼身近前:“贱人,你也有不小心的时候?你蒋岳不是最沉稳了吗?你骗来的那些本事呢?怎么不用了?还是说有人看着,你又要开始装相了?”

      泥人也要被这一叠声的冷嘲暗讽激出几分火气,何况蒋岳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性,他终于冷下脸,指间灵气流动,莫名变出一个铃铛。

      周南絮脑中顿时一闪而过她见过的一只类似的,就在……在路秋早手腕上!她先前还疑惑路秋早成日盘弄的铃铛怎地不会响,莫非是坏了?如今她方才明白,原来不是不会响,是要两个成双成对才会响。

      明明只是一只小巧的铃铛,响声却如撞钟般洪亮悠长,而随着铃声响起,路秋早步伐渐渐滞涩,她双眼无神,挥剑的动作似乎也慢慢停下来。她整个人都在被那声音控制,仿佛一个傀儡。

      蒋岳冷冷盯着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第一次近身上前,他迫不及待要收割这条命。

      周南絮立刻要去阻拦。

      然,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何冒出来的一只细长的银瓶迎面砸上蒋岳的脸,他下意识挥剑击碎。瓶身碎裂的一瞬,蓝紫色的汁液浇了他满头满脸。他心料不好,正要撤退,当头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

      蒋岳瞳孔一缩,路秋早的铃铛竟被她脱手丢来,而她不晓得施了什么法子,这铃铛眨眼间就大得如一座钟塔,他目眦欲裂。

      路秋早神经质地笑着,她的剑迅如闪电,爽快地插进他丹田,恶狠狠搅弄着,然后手腕轻转,径直断了他那只拿铃铛的手掌,血淋淋的手掌掉在地面,弹起来又落下,铃铛则顺势被她收下。

      所有动作十分连贯,似乎她早已设想过无数次这样的情形。

      与此同时,路秋早的灵气亦被抽空,她眼底弥漫出淡淡的血红色——过分透支使她五感受了极大损耗。一行血漫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她不错眼地死死盯住蒋岳。

      蓝紫色的水像雾气般蒸腾,翻滚着要将他吞没。他狼狈地运起周身灵气抵抗,然而随着铃铛逐渐下沉将他彻底笼罩,他吸收的灵气越发稀少,而每每被这诡异的雾气触碰到,他的皮肉瞬间就烂掉,露出里头黄色的脂油。

      他的丹田还有一处黑洞洞的豁口,本就不多矣的灵气溃散而出。

      他在嘶吼,他怨毒的目光直勾勾对上她:“路秋早,你敢让她知道这一切吗?我死了你也不会好过的,你就是一个胆小鬼,就连杀我都要躲到这里才敢下手。你杀了我,她不会原谅你的,她不会原谅你的!”

      他痛得面部肌肉狰狞,却又抑制不住从喉咙里挤出一连串的笑。

      路秋早的笑一点点收敛,直到此刻她浓烈的杀气才如暴风般席卷,她冰冷的眼神蛇一样绞住他:“你真该死。”然后她一扬手。

      蒋岳既知生无指望,不甘心地一遍又一遍重复道:“没有我,还会有下一个。你拦不住的。她迟早会抛下你!”

      “她迟早会抛下你!”

      这话仿佛如一个诅咒。而他野兽般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就像困兽挣扎着死亡前要深深记住猎人的模样。

      铃铛在路秋早的操控下轰然坠落,蒋岳被彻底掩埋其中。

      徐霜吟赶来时就看见这样肃杀的景象。

      她见状立即能大概推演出事情发展,于是压抑着在周南絮身旁沉沉吐了口气:“死了?”

      周南絮沉默了片刻,方答:“大概吧,应该活不成了。”

      徐霜吟的手指下意识互相搓着指腹,她本该松一口气的,蒋岳死了,路秋早心结便能解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如今她神情复杂地遥遥凝视着路秋早——她体力不支,跪坐在地上,血液无声无息地从皮肤的各个角落渗透出来,洇湿了她鹅黄的衣裙。她却全然不顾,垂首握住铃铛,另一只手一点点摩挲着。

      徐霜吟突然感觉自己闷得喘不过气,不觉抬头看向天际。

      周南絮慢慢走过去,她伸手去扶路秋早。这回她没有再打落她的手,也有可能她已经累得顾不上。那只铃铛精致异常,底端还刻着小小的字,周南絮眼尖地注意到那是个名字。

      路秋迟。

      她顿时感到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然后兀地看见一滴泪。路秋早面无表情注视着铃铛,准确来讲,是铃铛上的那个名字,她情绪似乎并没甚波动,但一串串泪水却接二连三从眼眶滑落。

      周南絮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

      路秋早向来是甜蜜蜜笑着,像一个水灵灵的甜桃。

      无论何时,她都是神采飞扬的。即使精神不济,也大多是懒洋洋拉长了调子说话,一双眼睛却始终是顾盼神飞,生机勃勃。便是耍脾气发狠,她亦是眼睛亮亮地笑着,虽然这时的笑已然带了几分森冷。

      可绝不该是眼下像被抽空了生命力的花在枯萎,在谢落。

      她感觉自己嗓子似乎也随之被什么糊住,话都说得很艰难:“回去罢。”

      路秋早眼皮掀起,抬手一扬,另只铃铛便立刻升起,骤然缩小恢复成原先的尺寸,然后迅疾飞来,稳稳落在她掌心。底端同样刻了名字,写着——路秋早。

      这是一对铃铛。

      至于铃铛原先笼罩的地方,唯有一滩血水,那血水滋滋冒着热气,表面甚至时不时滚出血泡,血水在逐渐蒸腾成白气,在空中挥发消散。

      周南絮无言地扶着路秋早往回走。

      徐霜吟仰起的脸缓缓垂下,风卷起她的一头青丝,她望着指尖的一点潮湿,喃喃道:“要下雨了。”

      天阴沉下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路秋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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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文将于6.18(本周二)倒v,倒v章节从第24章开始,谢谢观看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