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辩护日志》栖子青

1、第1章

　　时值九月，秋风萧瑟。

　　京城西南角的淮安村，晚间时蓦地落了一场雨，秋雨迅疾，水珠泼墨似地砸向地面，银闪划破幕布，背后翻滚的黑云伴随着轰隆的雷声步步紧逼。

　　夜半，李捕头提着马灯匆匆踏过血水混着泥水的小路。

　　“死者就在这里？”李捕头握紧腰间的剑，小路尽头处的黑影见状似乎晃了一下。他凑近几分，把手中的灯往前送了送。

　　据报案者林家丫鬟的说法，她是起夜时听到外面有瓦罐碎裂的声音，想是自己昨日搬到外面的花草被风吹倒了，可谁知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就看到了一桩命案。

　　小丫鬟脸色惨白，颤巍巍地点点头，躲在李允的身后不敢吭声，光是看到死人的那一眼就让她吓破了胆，更别说看第二遍了。

　　阴影里，倚靠在墙边的许昭一动不动，女子一只手撑住地面，眼睛半睁着看向朝自己靠近的捕头。她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的恍若从地狱爬上来的罗刹。

　　“少装神弄鬼，你爷爷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李允怒骂着往地上唾了一口，大着胆子用剑鞘挑开了许昭捂着伤口的手，血液鲜红，几乎染红了女子的半边裙摆。

　　他稍稍松了口气，朝身后的衙役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把许昭扶起来，自己则带着仵作去另一边验尸。

　　小丫鬟口中的死者并不是许昭，而是她脚边躺着的女子，女子穿着齐胸襦裙，外罩一身浅蓝色的薄纱，头上金钗银钗带着，眉眼秀丽，看着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

　　李允蹲下身，马灯照的人脸通红，女子打扮的漂亮，唇边还抹了口脂，这么长时间过去仍旧看不出一点死相。

　　被搀起来的许昭眼睛死死盯住血泊里的女子，她呼吸沉重，长指甲用力掐住了掌心的肉，疼痛让她产生了一丝实感。她并非害怕死人，只是这人是她亲眼看着死的。

　　任谁穿越赶上了案发现场，都不会这么冷静。

　　作为一名刑事律师，许昭一天不知道要受多少人的威胁，有诅咒她下地狱的，也有骂她黑心的，可没想到，还真有人胆子大到敢在法院门口撞人的。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许昭还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等到再次醒来，腰间的伤口痛得她几欲昏厥，她伤到的不是脑子吗，为什么腰会疼？

　　没等许昭琢磨明白，面前的黑衣人就毫不留情的把匕首从她腰间拔了出来，转身利落地将旁边不省人事的女子给抹了脖子，血溅了许昭一身。

　　许昭瞪大了眼，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大半是赶上了杀人现场，她捂住伤口，谨慎地盯着黑衣人，对方没有任何要放过她的意思，眼见着下一刀的目标就是她的脖子。

　　许昭心跳如鼓，上下嘴唇忍不住地打颤，在黑衣人站起来的瞬间，她用尽全身力气把架子上的瓦罐朝他的头部砸去，这才惊动了隔壁的小丫鬟，引得黑衣人仓皇逃窜。

　　“还能动吗？”

　　李允啧了一声，嘴里叼着不知从哪薅的野草，靠在墙边上下审视了许昭一番:“世人皆言人不可貌相，今日也算给大爷长了长见识。”

　　他话锋一转，几口吐掉嘴里的草，催促道:“你这小娘子既杀了人，那便快随我去衙门归案，早了许是还能算你个主动坦白。”

　　许昭听见这话猛得抬起头，一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惊诧。

　　这人的意思是认定了她是凶手？

　　“大人何出此言？”许昭嗓子有些哑，心里却迅速分析起眼前的情况。

　　古代的办案程序她虽不怎么了解，可也未见过一来就把被害人抓起来的。这捕头说是查案，但一不问凶手，二不问死者身份。看见她身上的血，不说要先给她治伤，反而当场指认她是凶手。

　　她知道自己出现在犯罪现场嫌疑不小，可没有证据就空口白牙给她定了罪的，许昭不认。

　　李允带来的仵作还在验尸，秋夜里寒气逼人，许昭受伤流了太多血，此时脑袋晕乎乎的，嘴唇被冷风吹得发紫。

　　这块地方全靠着李捕头的马灯照明，几人的影子在火光下跃动，映在墙上虚虚实实的，不甚分明。

　　不知是女子回的哪个字惹了这捕头不快，李允冷哼一声，不耐烦地答道:“爷来的时候这儿就只有你和她，一死一生，谁是凶手还不够明朗？”

　　许昭沉默了，她腰上疼得厉害，只能捂着伤口慢慢蹲下去，心底却涌起一阵嘲意。原以为自己是遇上了好人，感情不是捕快而是昏官，真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许昭咬咬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现下的处境，心里多了几分计较。目前虽尚不明白这位捕头指认她的意图是什么，但衙门是他们的地盘，今日她若是跟着李允进了，怕是再难出来。

　　“大人说是我杀的，那可有民女行凶的证据？”许昭毫不畏惧，眼神如利刃一般，直直照向李允的内心。

　　“捕头抓人要什么证据，说是你就是你，你这小娘皮的话怎么这么多？”似是没想到对方还是个硬骨头，李允有些恼，直接下命令让手下抓住许昭。

　　许昭蹙眉，反应迅速地靠在了墙边，她瞥了眼身后动作明显有些犹豫的衙役，奋力挣开几人。

　　朗声喊道:“大人身为官府就是这么办案的？民女无权无势，死了也就死了，可日后若是再有人报案，见过现场的百姓就如民女一样被当做犯人处理，那谁还敢找衙门？”

　　见几人还有些迟疑，她又加了把火，“亏你们还自诩公平正义，现在看来，竟是不如那几两银子写状书的讼棍！”

　　“叮，检测到合格被告，正在绑定被告辩护系统……绑定成功！检测到宿主身体状况不佳，痛觉屏蔽功能已开启。”

　　许昭面不改色，心底却已经掀起了巨浪，这算是金手指吗？

　　“系统？”

　　“是，本系统为测试系统001，被告辩护系统，旨在维护被告的权益。宿主只要完成足够的任务，就可以在这个世界活下来。”机械音在如今的许昭听来尤为亲切。

　　“系统任务已发布:为被告许昭辩护，宿主请加油。切记，只有活下来才能正式开启被告辩护系统。”

　　女子愣了愣，没想到系统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面前的几个衙役被她这话说得面红耳赤，拦住有些激动的李允:“大人，这小娘子说得也没错，我们衙门办案向来是讲证据的，您今日怎生如此糊涂？”

　　李允顿了一下，半眯着眼骤然暴起，一脚朝着身边的衙役踢过去，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反了你们了，老子一向是这个作态！我自是知道什么人该抓什么人不该抓，轮得到你们几个杂碎来教我？”

　　他这话说得甚是难听，跟来的几位衙役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李捕头平日里就没把他们当过人，分明都是捕快，只是县太爷把他们遣到了李允手下，这人就想着自己比他们高一等了，毫不留情的把他们的面皮往地上踩。

　　还没等衙役说话，许昭就先忍不住了，语气颇有几分义愤填膺:“大捕头这话怎么说？都是为百姓办事的，衙门向来不兴官场上那套，你怎么能这么说几位大哥！”

　　几人听着这话心里更是愧疚，对李允也愈发不满。

　　一个皮肤略黑的汉子忍不住先开了口: “李大人，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咱几个跟着你那是县太爷的安排，你平时不把咱几个当人看，动辄让我们跑腿付账，我们还哪算捕快，分明是你李大人的家生子！”

　　说着，汉子看了许昭一眼，语气缓和了些:“大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说这些倒让百姓们看笑话，但今儿总不能让你把小娘子关进大牢，公是公，私是私，抓人总要讲证据。”

　　李允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通红，看起来被气得不轻，他冲着许昭拔出剑，男子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冷光闪过，许昭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但李允似乎只是为了威慑她，许久，“噌”一声又把剑推了回去:“好！既然你们说办案讲证据，那就让这小娘子说说自己是被何人刺的，何时，何地，证据又在何处？”

　　许昭低垂着眉眼。记忆里，那黑衣人蒙着面，每一个动作都极为利落，看起来并不像是临时起意，若是专业杀手，又怎么会留下证据给她？

　　她知道古代不似现代，以往自己引以为傲的法律知识在此时却毫无用处，许昭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

　　见她久不吭声，李允心里添了几分底气，嗤笑道:“说不出来？刚刚不是很能辩驳吗？我今天就给你把话撂这，拿不出证据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那人蒙着面，我看不到他的脸。”许昭沉默半晌，嗓音沙哑。

　　“呵，小娘子，你可知道我们遇到的案件里，真正的杀人犯为了脱罪，十有八九都说是一个蒙面黑衣人作的案吗？”

　　李捕头看向刚刚帮许昭说话的官差，嘴上得意道:“你们不是也说要证据？我今儿就看看你们能帮她拿出什么狗屁证据！”

　　衙役们也不吭声了，他们就算是有心帮忙，也没办法把真正的杀人犯押到这儿，说许昭是无辜的。

　　“宿主，黑衣人遗留的玉佩在东北角的花盆里。”

　　系统的声音突然出现，许昭眼前一亮:“玉佩。”

　　李捕头心头一跳:“什么玉佩？”

　　女子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墙角，弯腰取出落入花盆的玉佩，青色的玉触感温润，一看就不像普通人家会有的物什。

　　“你要的证据。”

　　李允急忙伸手来抓，许昭侧身避开:“大捕头这是何意？”

　　他遮掩般地轻咳一声，“就算如此，那你怎么证明这就是那杀人犯的，许是谁恰好落在了这里。”

　　“不瞒大人，那黑衣人曾被我砸中过头，他就是倒在了这块地方。”许昭让开，露出地上的瓦罐碎片。

　　李允盯了人半天，冷哼一声，最后还是不甘心的松了口。

　　“好！但还请小娘子随我走一遭梳理卷宗，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若有半点欺瞒，就等着治你的罪罢！”

　　许昭挑了挑眉，晃了晃手中的玉:“李大人总不会借着这个由头让民女蹲大牢吧？”

　　几个衙役见状上前安慰道:“小娘子请放心，只是记录案情而已，况且还有我们在，这公堂也不是他李捕头的一言堂，县太爷也定会秉公执法的。”

　　“既如此，那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