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渡我》方得几休

34、她变了很多。

　　“小的确实烧了他们的粮仓啊！”探子闻声瞬间跪下，“小的当日亲眼瞧着他们从那间营帐内取出的粮草，又是亲眼瞧着那缙国的太子在内清点的粮草……”

　　“亲眼瞧着他做了那么多事情还会出差错？”西凉王闻声瞬间撸起袖子，抬手便朝着探子的脸颊扇去，随即令人将探子拖了下去，赏鞭刑五十。

　　探子向西凉王所汇报的情报句句属实，只是他不知，待他离开之后，商邑令人将营帐内的粮草通通全部运到了另一座营帐当中。

　　那夜闯入营地的刺客一共三人，一人服毒自尽，一人被俘，一人则混入了军队之中，暗中查探。

　　他虽伪装得与军中将士别无二致，可他身上的气质与军中的将士相差太多，一眼便容易察觉出他并非他们军中之人。

　　“二弟，你怎知他不是我军中之人？”商邑虽分析出了部分，但确实并未察觉到这名混入军中的探子。

　　“气质使然，”商榷替商邑斟了一杯茶，递于他的跟前，“我军中将士的脊背永远挺拔，眼神坚韧，而那名混入我军的刺客身形佝偻，贼眉鼠眼，面部特征也与我缙朝子民天差地别，很容易察觉到。”

　　“贼眉鼠眼？”商邑接过商榷斟的茶，认真思酌了一阵儿那刺客的样貌，点头应声，“确实有些贼眉鼠眼。”

　　“是啊，”商榷端起茶杯，抵至唇边轻抿，随后放下，抬眸笑道，“贼眉鼠眼，用阿檀之前的话来说，便是偷感太重。”

　　“偷感太重？”商邑没听过这些稀罕的词，抬眸看向商榷的眼神里带了些疑惑，“这又是什么稀奇词语。”他垂眸，笑道，“也确实只有阿檀能够说得出来。”

　　“是啊，”提起阿檀，商榷倏然垂下眼睫，长叹一声，“也确实只有阿檀能够说出这些稀奇的词语。”

　　可覃檀已经离奇失踪三年了。
　　他们寻遍了各个国家都未曾寻到覃檀的身影，而如今唯一未曾踏足之地便只有正在与他们交战的这西凉一地了。

　　思及此，商榷倏然站起身来，转身拿起那置于一侧的剑刃，对还在喝茶的商邑道：“大哥，我先去巡逻。”

　　商邑闻声微愣，不解地偏头瞧向眼前的商榷，沉默半晌后还是点了头，“去吧，喝完这杯茶，我也要去这营地巡一圈。”

　　商榷“嗯”了声，拎着剑便出了营帐。

　　他持剑跃上马，一抬眸便瞧见了那挂于西南一侧的烈日。

　　“今日便去那个方向瞧一瞧吧。”

　　商榷拉起缰绳，挥舞着喊了声“驾”便冲出了营地。

　　自从来到西凉与缙国的边界处后，商榷几乎每日都会驾马向这周边寻一圈。
　　试图在这周围寻到一些关于覃檀的痕迹，可大多数时候都是徒劳无功。

　　这日，商榷像往日一样向着东面驾马去巡逻。
　　也不知是否是心中的执念，他竟真的在沙漠之中瞧到了覃檀的身影。

　　看见那抹身影的商榷心头咯噔了一声，加快了挥舞缰绳的动作，向着那抹与覃檀别无二致的身影寻去。

　　她似乎也瞧见了他。
　　在看向她的那一瞬，他看见她毫不犹豫地提起裙摆朝着他的方向奔来，眼里噙着泪光，哽咽着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商榷。”

　　他没想到他真的会在此地寻到她，当他真的寻到她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心中雀跃。

　　他有许多问题想要问覃檀。
　　想问她这三年去了哪里，想问她为何会出现在缙国与西凉的边界处，想问她为何每次出现都会将自己搞得一身狼狈。

　　可此刻的环境并不是他们该叙旧的时候，他只得先把覃檀带回营帐后再寻机会问出心中疑惑。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这次的覃檀与三年前所见到的覃檀变化很大。

　　拉覃檀上马时商榷明显感觉她的身形要比之前沉重许多，重心的发力点与之前不同，她好像失了武功。

　　军医为覃檀把脉时虽说覃檀的身体健康，并无大碍，但当商榷询问军医关于覃檀身体的问题之时，太医却说覃檀的脉搏并不像习武之人那般平稳，更像一个养在闺中的姑娘。

　　“她不会武功？”商榷震惊地抬眸看向眼前的军医。
　　军医点头，“覃姑娘确实不会武功。”

　　“这怎么可能？”
　　三年前商榷曾被覃檀救过两次，覃檀轻功了得，剑法虽算不上上乘，但在普通人之中也算不错，可军医却告诉她覃檀不会武功。

　　军医闻声再次强调道：“覃姑娘确实不会武功，她只是比普通的姑娘家要强壮一些罢了。”

　　商榷沉声不语，视线低垂，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覃姑娘身上的伤口是为刀剑所伤，看衣裳的划破程度以及周边的血迹，覃姑娘受伤程度不浅，可微臣替她查验时，她的胸膛处并无伤口……”军医认真思酌半晌后才继续道：“微臣也觉得奇怪，唯一想到的可能也只有覃姑娘身上这身衣服并不是她的。若不是，那她胸膛处不可能没有刀疤。若是的话，这真乃奇事一桩。”

　　闻声，商榷沉下眼睫，未再言语，只挥了挥手让军医退下。

　　覃檀身上的这件衣服商榷三年前就见覃檀穿过，那时她衣衫胸口处也有血迹，只是那时的血迹并不像现在这般浅淡，反而更浓烈一些。

　　可偏偏就是血迹那般浓烈的地方，她的胸膛处却没有任何伤口。

　　他也想要安慰自己覃檀身上所着的衣衫并非覃檀的衣物，可记忆里的每一处细节都在提醒她，覃檀所穿之衣衫便是她的衣物。

　　衣衫处的刀口与血迹很明显便是刀刃刺入胸膛后才产生的外翻，可为何她的胸膛处却没有任何的伤口呢？

　　她又为何三年前与近日身着的衣物相同？
　　她的身上到底还含着怎样的秘密。

　　夜间用膳时，赵冠清与商邑借着与覃檀闲聊的工夫聊了些她三年的行踪。

　　她回答得缜密，可太过缜密反而更像是虚假的。

　　商榷偏头瞧着与商邑一行人一问一答覃檀看了一瞬，随后抬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覃檀变化得太多了。
　　再次回归的覃檀对赵冠清与秦鹤宇非常的陌生，对他的大哥商邑也带着一种莫名的敌意，唯独对他热情依旧。

　　她未减退对他的热情他很高兴，可偏偏这样的覃檀又让他觉得很陌生，似乎眼前的覃檀并不是他三年前所相熟的覃檀，反而像带着某种目的接近他的细作。

　　抱着心中的疑惑，商榷暂且将覃檀在营帐中安顿了下来。

　　商榷夜里睡得轻，周边只要稍有些动静便可以将他惊醒。

　　在寻到覃檀的当夜，覃檀再次说了梦话。

　　“商榷！”
　　她近乎嘶吼出声，惊醒了那躺于屏风之外的商榷。

　　商榷闻声立即起身，踏入屏风之后，见覃檀仍安稳地躺于榻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立于覃檀的身侧，垂眸时察觉覃檀的眼角挂着泪，想来她应当是做了噩梦。

　　见状，商榷弯腰拂去覃檀眼角的泪水，正欲起身时，覃檀再次张口囔囔着梦话，嗓音里带着哭腔：“商榷，你不该为我挡剑的。”

　　“商榷，我不会死的，你快逃。”
　　“商榷，我会想办法为你正名，还你清白，将隆顺桥恢复为你最初设想的模样。”

　　“商榷，提防商邑。他会害死你的，商良、秦薇、赵冠清、秦鹤宇……你们都会他因而死。”

　　“……”

　　商榷听着覃檀所说的梦话缓缓沉下眼睫，脑海中猛然回忆起三年前覃檀睡梦中的呓语。

　　那时的她也似如今这般说了一通梦话，与其中的内容大致相同，唯一不同的便是梦中的她同他说，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而她与他处于一个逆向的时空当中。

　　“初见你时我不识，情深入骨你已忘，或许这便是我们注定的结局吧。”

　　那时的他听着覃檀睡梦中的呓语只觉得奇怪，想着她可能是做了什么噩梦，在说胡话罢了。
　　那时的他并没有在意覃檀梦中的呓语，当他明白覃檀话语中的含义时，覃檀却再次离开了他。

　　在他即将大婚的前一夜，覃檀亲手执剑刺入胸膛，了结了她的生命。

　　寻到覃檀的第二日，商邑便召集了军中首领议政，分析形势，欲换防守为进攻。

　　结束后，商榷同商邑一同前往受伤将士的军营，将受伤将士全部记入名册中，回京后求顺天帝下旨放他们归乡。

　　刚从营帐内出来没多久，商榷便遇到了秦鹤宇。

　　秦鹤宇同商榷讲了覃檀想要同他习武的事情，沉思半晌后道：“阿檀很奇怪。”

　　商榷闻声“嗯？”了声，“鹤宇认为哪里奇怪？”

　　“在我的记忆之中阿檀是会武功的，”秦鹤宇沉下眼睫，蹙眉，“可今日阿檀却突然与我说她想要学习武功，甚至说自己不会武功，称自己的功夫为三脚猫功夫。她这说稀奇话的样子倒和三年前的覃檀无甚差别，但她给我的感觉依旧很奇怪。”

　　“这三年里，”秦鹤宇依旧垂着眸，停顿半晌后才继续张口道：“她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关于你，关于我们，也关于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