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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恶人之死 ...

  •   "见过郑国公。"云弗翻身下马,向他行礼,"国公想见我,我便来了。"

      "请吧!"郑国公并没有带他进军营,而是引着他来到不远处的凉亭,落座之后,郑国公瞟了眼一旁的柳鱼。

      "这是我的贴身侍从,不可以跟着我吗?"云弗盯着郑国公的双眼,郑国公与他对视片刻,哈哈大笑。

      "当然当然,是公子的人,当然可以。"

      柳鱼在拼尽全力抑制住自己的表情,亭中除他们之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郑国公身后,仰头看着星空,是他,黑色的占星袍半遮面的面具,琉璃伊加!

      "我还以为,郑国已经没有琉璃氏了。"公子弗笑着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琉璃伊加,但琉璃伊加只是看着漫天的星辰不发一眼。

      "公子,我们还是来谈谈你吧。"郑国公明显不想回答关于琉璃氏的问题。

      "我?我很好啊,倒是郑国公你,带着郑国的军队踏入我云国的土地,想做些什么?"

      "奉旨平判。"

      公子弗失笑道:"哪里有叛军?"

      郑国公只是盯着面前的公子弗,不回答。

      公子弗笑着低头,叹着气:"哎,国公,西戎才平定多长时间呐?我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卸磨杀驴、兔死狗烹。"

      郑国公眼神中有些许不屑:"不,你错了,是你的父君,做了错误的选择。"

      "那你就做了正确的选择吗?你选了二皇子?"公子弗略歪着脑袋,思考着,"一个没有政绩,亦无战功的皇子,怎么做得稳那个位置呢?我们这把旧刀,终究成了新刀的磨刀石。"

      郑国公冷笑一声:"你很聪明,你们云国就是因为聪明的人实在太多,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如果我不接受封侯呢?"公子弗笑着问他。

      "那我就只能奉旨平叛了。"

      "你就这么自信?若不只是我,而是整个云国与你一战,你不会有什么胜算的。"

      郑国公将茶水一饮而尽,高声回答:"整个云国?你比我更清楚昭都和西边附国有多远,剩下你的兄长和姐姐,他们先掰扯清楚那桩刺杀案吧。"

      "是你?"公子弗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你有两个选择,好好想想吧,云弗,为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再等你一天。"

      柳鱼随云弗离开时,琉璃伊加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仰头望天,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公子,你会选哪一个?"柳鱼牵着马绳问道,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再争取一下。

      "一个国家的分裂,必然会伴随着战争、死亡和鲜血。"公子弗没有直接回答他,但他又笑着说,"可惜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阿鱼,我的父君是一个暴躁的虐待狂,我的兄长是一个虚伪的小人,我的姐姐是一个懦弱的骗子。"夜色已经很深了,柳鱼看不见云弗脸上的表情。

      "我呢?我是一个自私的胆小鬼。不过,我比他们都要聪明百倍。"

      柳鱼沉默着听他说着。

      "当一个人死去,剩下的人却会分裂成许多派,他的敌人会骂他,他的朋友会赞颂他,还有事不关己的人会漠视他;但当一个恶人死去,所有人却会团结一致,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柳鱼终于完全明白了。

      云弗要做这个恶人,他选择了第三条路,他要用自己的死,团结整个云国。

      "我很抱歉,阿鱼。"城墙上,云弗笑着向柳鱼挥手。

      云弗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只是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柳鱼正好做了那个听众。

      云弗和柳鱼都很清楚,槐丘必然会成为和郑国公对抗的前线,云弗说的"心中有愧",大概是对他封地的百姓的愧疚。

      柳鱼逆着人流跑向公子府的方向,云弗还有最后一件事,交代给他。

      "提醒顾嬷嬷用她知道的方式向公子信和公子茵传信,她知道该怎么写。让她不要伤心。"

      柳鱼边跑边想,公子云弗,他惧怕的父亲、他嫉妒的兄长、他嫌恶的姐妹,他可能到死都不承认爱他们,这可能是他和胆小鬼唯一的共同点。

      "顾嬷嬷!"柳鱼在顾嬷嬷的房间里找到了她,公子府里许多人都向外跑,但顾嬷嬷在房间里端坐,好像专门在等待一般。

      顾嬷嬷异常平静地问他:"他死了?"

      "是。"

      顾嬷嬷站起身,忽然踉跄,但决绝地甩开了柳鱼的手,紧握着手里的信件冲出房门:"我有我的方式送信,你不必跟来。"

      柳鱼本想离开,但瞥见顾嬷嬷桌子上卷起的纸张,上次循环没来及看的纸张。

      他经不住好奇,拿起念道:"公子云弗,密谋谋反,畏罪自尽,合谋郑国公率兵侵入云国,宜整合军队,集全境之力与之交战,徐徐图之。"

      桌上还有空白的纸张,对光看似乎是垫写的纸,柳鱼依据渗上的墨迹依稀辨认着:"郑国公围困槐丘,宜整合军队,集全境之力与之交战,徐徐图之。"

      柳鱼额上渗出冷汗,怎么回事?顾嬷嬷到底寄出了哪一封信?

      他向外狂奔,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不停地奔跑呼喊,但是没有人会回答他。

      平静的湖面,像一面镜子映出漫天繁星,湖水并不会为了公子府和槐丘的纷乱而泛起一丝涟漪,柳鱼跪在湖边湿湿的泥土上,他跑的精疲力尽,已经分辨不出方向。

      "其实,结局是注定的。"柳鱼对自己说。

      武昭帝大同三十三年,云侯公子三人叛乱,郑伯奉帝令平叛,尽诛之。

      他赢了,又没有赢。

      云国没有分裂,但是云国也就此走上了屈辱的二十年。

      循环又是因为什么而开始的呢?柳鱼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是啊,开始!"

      三次循环,结束的时间和地点都不相同,但是永远只有一个开头。

      循环不在于结局,而在于开始。

      "不,"柳鱼重复着那句他听了三遍的话,抬头看着星辰,"父亲救我。"

      呢喃的呓语充斥着柳鱼的脑海,循环被撕裂,狂风吹拂,循环打破了。

      云弗的父亲,云国的国君——云无忧,你做了什么?柳鱼轻轻叹气。

      当狂风停止,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同。

      黑暗中,柳鱼看向四周,心生疑虑:"这里,是杨城?"他认出了自己的故乡。

      但此时的杨城,寂静无声,柳鱼简直要怀疑,这里是不是另一个鬼城。

      "大娘!"柳鱼终于看见了人影,一个老妪靠着墙,似乎在睡觉,他朝她奔去。

      柳鱼猛然停住脚步,墙下的老妪吃力地抬起一只眼皮,挤出一个缝看着柳鱼。

      墨色的夜空中星辰明亮,柳鱼看见她干瘪的脸和不正常的隆起如球的肚子,她的嘴边沾满灰白色的土。

      "饿……饿……"

      老妪看着柳鱼的眼神让他心里发毛,柳鱼幼时曾在逃荒而来的饥民脸上看见过一模一样的眼神,但这老妪眼中更多了一分凶狠。

      "站住……过来……"

      柳鱼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幸好那老妪饿急了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在原地有气无力地挥着手中闪着银光的刀刃。

      "杨城之围!"

      二十年前,三公子之乱时,云国公和当时的云国琉璃氏大祭司被困在杨城。

      云无忧,杨城之围和槐丘又有什么关系,你到底做了什么?

      柳鱼朝杨城琉璃阁的方向跑去,直觉告诉他,星辰祭司琉璃氏不可能与此无关。

      琉璃阁高高的祭台上,大祭司琉璃去疾跪在云无忧的身前。

      "君上,这是逆天而行,不能再继续了!"琉璃去疾劝道。

      云无忧抓起他的衣襟,怒目而视:"我的孩子困在槐丘,生死未知,附国的兵调不动,昭都的人过不去,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

      "只要能救他们,逆天而行又如何?"云无忧几近癫狂。

      琉璃去疾无奈地盯着云无忧,眼中含泪:"就算用整个杨城做阵法,无论再循环多少次、重复多少次,我都不能赢过他们。他们用的,是血祭啊。"

      "那你也用血祭!"云无忧大喊着,像命令又像哀求。

      "不可能。"琉璃去疾坚决地拒绝,"琉璃氏绝不会用那种巫教邪术!"

      云无忧咬牙切齿:"那我也要像郑国那样废了你琉璃氏!"

      琉璃去疾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从衣袖中拿出一根平平无奇的簪子,左手持簪,右手轻抚过,嘴中低声喃喃。

      星辰的光芒似乎微微暗淡,凭空出现的女人悲悯地望着她幼时的好友。

      在琉璃阁,柳鱼没有遇见任何阻拦他的人,也是因为围城太久,饿的都要死了,谁还有力气工作呢?

      柳鱼听见楼顶云无忧愤怒的怒吼突然戛然而止,他蹲在黑暗的角落仔细聆听。

      "骆明玉?"云无忧愣住转而期盼着问道,"主祭大人!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云国!"

      "星命,是不可改变的,既定的命运。"骆明玉冷静地回答他。

      云无忧怒极反笑:"星命?这些年来,我有多信任琉璃氏?

      我为了琉璃氏把云国那些巫教连根拔起,我听从你们的建议去平定西戎,皇太女被刺之后我乖乖交出自己的兵权!

      现在你是要告诉我,我的三个孩子,他们的星命就是这样死去吗?"

      "你不是为了琉璃氏做这些事的,云无忧。"骆明玉反驳着,面色平静,

      "为了云国的安定铲除□□;为了边境的扩张平定西戎;为了甩掉嫌疑才交出兵权。这才是你,你自诩为陛下的利剑,可是会砍伤自己的双刃剑,注定会折断的。"

      "那琉璃氏就任由用血祭邪术的人在我云国的土地上横行吗?"云无忧咆哮着。

      琉璃去疾也忍不住抬眼盯着他的主祭大人骆明玉,骆明玉轻轻叹气道:"当然不会,郑氏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云无忧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你快救救槐丘啊!"

      骆明玉红了眼眶,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下:"已经,结束了。"

      在遥渊之梦里,柳鱼和千照终于又相见了,以柳鱼绝没有预料到的方式。

      黑色的祭台上,云无忧朝中心的三个躺着的人扑去。

      "为什么?"云无忧几乎耗尽力气一般,只能挤出三个字。

      "不可改变的,既定的命运。"

      柳鱼有生以来第一次不感谢自己出色的视力,千照毫无生气的脸刻进他的脑海里,大脑一片空白,他无声地跌进粘稠刺鼻的黑色液体里,柳鱼感到窒息一般的疼痛。

      如果是这样的再见,我宁愿与你诀别。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恶人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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