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随成

9、9 医院

　　黑暗中，沙泽看不见周围的东西。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周围到底是什么。忽然，一点点冰凉的东西簌簌飘落到她的脸上，然后迅速化开，成为某种液体流了下去。

　　随后，那东西慢慢多了起来、成为一粒粒半大的颗粒，落在她的头上、脸上、肩上。月亮的光忽然投下来，她仰头看去，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大雪，漫天飞舞的大雪......熟悉的感觉好像从几十年前穿越到现在，让她再次忍不住抱紧自己。

　　寒冷的感觉瞬间灌注到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她本来的模样从那具身体表面显现出来，滚在雪地里不停哆嗦。

　　寒意像尖刀一样刺入她的后背、大腿乃至每一块肌肤，她的肌肉颤抖着，每一块都紧缩在一起，她只有用尽喘息的间歇往前挪动。

　　场景立刻变了，寒意突然消散得无影无踪，她出现在树林里，手肘上尖锐的疼痛让她的大脑瞬间空白，嘈杂的声音四下而起。车黎黎就在旁边，整个人变成了一座石像，眼神空洞地站在沙泽身边。

　　沙泽手上鲜血如注，那头鹿正躺在她的面前，同样一直淌着血。

　　她喘着气，死死盯着流血的伤口，用力爬向那头鹿。她连皮带肉地啃下一块鹿肉，满脸血腥。鲜血和生肉的味道唤起她久远的记忆和味觉的快感，她的眼睛变得猩红起来，继续撕下另一块肉，用力地嚼着。手肘上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一点点滴到泥土里，渗透进去，把泥土变成了暗红的颜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隐感觉到周围的灯光和呼喊。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抱起，穿梭过时明时暗的光线。她努力把眼睛睁开，侧头看回去。夜晚很黑，那只鹿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中。

　　慢慢地，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她不知道那个人把自己带去了哪里，周围一片寂静，黑夜一点点沉寂下来，压到他们身上。

　　寒冷和痛苦消耗掉一切生机。

　　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晃眼的白色光晕。沙泽皱着眉眯了眯眼，终于把眼睛睁开。

　　她在病房里，手臂上缠着纱布。周围是老式医院的布置，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左右两个病床上都没有人，房间里静悄悄的。

　　她从床上坐起来，下到地面上。站立的瞬间，一阵晕眩忽然在让周围的东西忽然模糊起来。她捂了捂额头，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眼神微微一闪。

　　看来，这具身体活下来了。

　　她抿着嘴，摸了摸自己手肘的纱布，随即挪动脚步，慢慢往窗边走去。老式的窗台比较干净，还摆了一小盆仙人掌。窗外，行人和各种车辆在路上交织穿行，虽然有些混乱，但是热闹非凡。

　　这次的丑壬，有点危险，她想。看来要抓紧时间去找雍维说的那乌诺花了。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了。沙泽侧头，是左岩。

　　左岩拿着早饭进来，掩上了门，然后把早饭放在桌子上。

　　“醒了？看样子，你恢复得不错。”他看着沙泽。

　　沙泽环视了周围一圈：“这是市里的医院吗？”

　　左岩点点头：“这是市里最大的医院。虽然比较老，但是各种资源都很不错。”

　　他拆开了早饭盒，顿了顿，说：“你昨天受伤之后，直接被送来了这里。你进来的时候，失血过多，医生都没有把握，说很可能要输血。后来医生说，你一止住血，就慢慢恢复过来，不需要输血了。”

　　沙泽点点头，往回走，坐到左岩旁边的病床上。

　　左岩看着她：“医生说，这很反常。”

　　沙泽抬眼，随即去拆早饭盒：“反常的事情，你知道得太少了，左先生。”她勾起嘴角。

　　左岩没有回答，继续低头吃饭。

　　沙泽的神色缓缓收了回去，眼底流露出□□的凉意。她能感受到左岩与她的对立感，他好像刻意在跟她保持距离。这种刻意，她之前也见过。

　　想着想着，她的眼瞳有一些变化，手臂和脸上都隐隐显出毛发。注意到异常，她立刻收回神思，身体再次恢复正常。

　　沙泽夹起饭菜，往嘴里一送。

　　下午，车黎黎也来了。因为左岩还在医院、店里有必须有人，那赫支就托车黎黎代他问候沙泽。

　　车黎黎脸上贴着创口贴，有些低落，坐在沙泽身边，道：“幸好你没事......昨天都是我不好，不小心推了你一下，害得你差点没命......”

　　沙泽看向车黎黎，淡笑道：“多谢你昨天救了我，不然事情会很麻烦。”

　　车黎黎喃喃道：“如果真的没能救你，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左岩在一旁，想到什么似的，有些失神。片刻，他站起来，拿着烟盒出了房间。

　　见左岩出了房门，车黎黎愣神片刻，随即收回目光。她看着沙泽，脸上又恢复了微笑：“对了，我明天就要走了。”

　　沙泽诧异。

　　车黎黎道：“工作的原因，我要去厦门工作一段时间。昨天刚收到通知。”她抚摸着自己的手指，笑容里带着一丝痛苦和释然，“不过我还会回来的。我回来，是我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仍然没有变化，我就真的走了，不会再留恋了。”

　　沙泽没有张口说话，看向车黎黎。

　　“感情这件事，到底有那么重要吗？”

　　车黎黎笑了笑，道：“其实小的时候，我妈妈就说我性格太软，在外面容易被欺负，结果我进了学校，其他女孩孤立我、欺负我，还有男孩子往我脸上吐口水。”说起这些事情，她顿了顿，有些怅然。

　　“我很想找到一个真心朋友，但是没有一个人关心我，我就不想去学校了。我跟爸妈说，我想跟着外公外婆去乡下生活。他们最开始不让，后来我离家出走，在外面待了两天，他们怕了，才答应了。”

　　“后来，我就转到了乡里的学校，乡里的同学也不怎么跟我玩，我就自己一个人待着，不然就是去石头房子里找怪爷爷玩。成年之后，我离开家，到处漂泊，直到我来到这里，遇到了左岩。”

　　沙泽没有回答。

　　车黎黎低头，转动着手上的镯子。

　　沙泽一笑，眼里滑过一丝漠然：“你知道的吧？”

　　车黎黎抬头：“什么？”

　　沙泽道：“回来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对你，就像石头一样，你再怎么也打动不了他。”

　　车黎黎默然良久。最后，她微笑道：“也许吧。不管怎样，我都接受。”

　　沙泽想起过往那些身边人的面孔，他们痛苦的容颜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她勾勾嘴角。情感，把这个女孩困得太深了。也困住了过去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