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随成

7、7 捕兽夹

　　阳光透过葱郁的树叶，投到布满苔藓和落叶的地面上。车黎黎拨开面前的树枝，沙泽在她后面。
　　车黎黎回头问：“我没打过猎，这里有兔子吗？”
　　沙泽道：“可能有，不过要看运气。”
　　她手里提着弓箭。
　　车黎黎提议出来走走，沙泽就借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在树林找到雍维说的东西。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周围安安静静的，只有小虫的叫声和两人脚下的声音。
　　走了一段路，两人一直没说话。车黎黎不时看向沙泽，有些不习惯空中的沉默。
　　她想了想，问道“沙泽，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沙泽知道，她说的是这个村落。
　　沙泽拉开挡住她的树枝：“走到这，就来了。”
　　车黎黎有些疑惑。
　　看见她的表情，沙泽淡淡一笑道：“我一直这样，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再到另一个地方......停不下来，也不能停下来。”
　　车黎黎望着前方闪着金光的树叶，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波动。
　　“我也是这样。”
　　她回过头，看着沙泽微笑：“我也曾经想过，要不要在一个地方定居下来。就像大多数人一样，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子，其实这也是一种幸福。”
　　沙泽“唔”了一声，点点头。
　　车黎黎继续道：“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受不了一成不变的工作和生活。我有时候想，要是我没有这些想法，或许我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了。”
　　沙泽一笑，看起来很真诚。
　　她的齿尖露了出来，车黎黎没注意到，这个笑容似乎蕴含着其他的意味。
　　“但是你还是选择了。”沙泽说。
　　车黎黎点点头。
　　“那你呢？”车黎黎问。
　　沙泽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是很可怕的，所以我必须不停奔波、流浪。”
　　两人一直往里走，里面树林的枝叶更加繁密，光线没有那么亮了。
　　“如果被某些东西抓住，就危险了。”沙泽的声音有些冷。
　　车黎黎侧头看向沙泽，两人路过一丛灌木，沙泽的面上投下了大片阴影。阴暗中，她的眼睛似乎闪过了一道凶光。
　　车黎黎心头莫名发毛，一晃眼，光再次落下来，沙泽的面容变得柔和，与之前别无二致。
　　回味了沙泽的话，车黎黎道：“痛苦和妥协的危险。”
　　沙泽又笑了：“你说得没错。”
　　两人继续往树林里走去，脚步声和周围植物发出的摩挲声簌簌作响。
　　车黎黎压在心底的事情涌动起来。这件事情被她藏了太久，已经压抑不住了。
　　她想说出来。
　　“沙泽，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很长，其实有另一个原因。”她道。
　　沙泽看着前方的路：“什么原因？”
　　那个名字在车黎黎唇齿之间跳动，最后她终于道。
　　“因为左岩。”
　　沙泽一笑：“我猜到了。”
　　车黎黎的脚步顿了顿，脸上露出沉郁之色。她笑了一声，摇摇头。
　　“你也看出来了？”她的声音带着痛苦。
　　“他不可能没看出来。可是他就是装作不知道。”
　　沙泽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车黎黎的眼睛通红，强忍下泪意。
　　沙泽道：“既然他都这样了，那就放弃，换一个人。”
　　“我......我也想放弃，但是我不甘心。我放不下他，我想再试试。”
　　车黎黎的声音低下来，带着倔强和泣意。
　　“我再给自己最后一段时间，如果他让我彻底失望，我会离开的。”
　　沙泽不置可否地扬扬眉，淡淡一笑。
　　车黎黎抽泣着，片刻，她的状态终于恢复。
　　两人都没有继续谈论左岩。
　　她吐出一口气，轻松地笑笑，问沙泽：“你呢？你有没有意中人？”
　　“意中人......”
　　沙泽若有所思。
　　“我没有意中人，现在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她勾起嘴角一笑，“我只有枕边人。”
　　车黎黎正欲再说话，前方却传来窸窣的声音。沙泽眉头一皱，伸手拦住车黎黎、示意她不要出声。
　　沙泽的神情严肃起来。
　　“有声音，不太对。”她低声道。
　　车黎黎也凝神细听，果然，远处是有什么东西穿过灌木丛的声音。听起来，那东西个头还不小。
　　车黎黎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里是靠近村落集市的小树林，按理来说不应该有大型动物。如果真的偶然遇到了大型动物，真的说不好会遇到什么。
　　沙泽缓缓抬起手里的弓，把箭搭在弓上、瞄准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她轻声向前移动着，车黎黎在她身后没有动，那东西停了片刻，又继续按照原来的轨迹往前走。
　　沙泽冰冷地盯着灌木丛，手上的弓已经拉满。车黎黎死死地望着，全身紧绷起来。
　　“唰！”
　　那东西刚刚走出灌木丛，沙泽的箭就已经飞出，将它射到地面上。那东西倒下后，灌木丛还在窸窣作响。
　　车黎黎松了一口气，终于笑了起来：“原来是一只鹿啊。”
　　沙泽放下弓，神色缓和下来，但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没有说话。
　　“走吧，去看看。”车黎黎推了推她，笑着道。
　　沙泽看了她一眼，迈出脚步慢慢往前走。
　　车黎黎跟在她身后，神色雀跃：一般人很少见到鹿，她们这次又在村落附近遇到了，算是格外幸运了。
　　沙泽走得很慢，微风从前方拂过来，把沙泽的头发吹得扬起来，露出了她的耳朵。
　　沙泽走到灌木面前，看到了那头躺在地上的鹿：鹿的四条腿还在挣扎，羊骨箭从它的脖子穿过，血汩汩往下流。
　　周围没有声音，车黎黎也没有说话。
　　沙泽看着流动的鲜血，喉咙动了一下。
　　“啊！”
　　车黎黎忽然发出惊叫，不小心撞到了沙泽身上。沙泽一时没注意，被撞得脚下一个趔趄，又被前面的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面朝地面倒去。
　　倒下去的刹那，一个熟悉的影子从鹿的旁边闪过，沙泽看见草丛里闪动着金属的光泽。
　　她下意识朝侧面一倒，落地的刹那，一阵令人晕眩的剧痛从手臂传来。
　　沙泽低低地叫了一声，面色苍白，汗珠开始大滴往外涌。
　　车黎黎也摔得坐在地上，正疑惑怎么感觉有人推了她一下，却听见沙泽的痛呼。她顾不得多想，赶忙爬到沙泽身边。
　　一见到沙泽手臂上的景象，车黎黎吓得面容失色。
　　一个中小型捕兽夹咬合在沙泽的手肘位置，伤口深可见骨，血像流水一样往外涌。
　　车黎黎一时手足无措，用手去捂，鲜血却不受控制地一直往外流。
　　车黎黎被吓得呆住了，眼眶立即红了，哭着叫道：“怎么会这样啊，我感觉有人推了我一下，怎么撞到你就伤成这样了......”
　　沙泽看着伤口，神色冰冷。
　　车黎黎还在呜呜哭着，但沙泽手臂的血越流越多，她只有努力深呼吸，逼自己冷静下来。
　　她收回手，深呼吸着，用力撕下两块布料。血液流向没有了阻碍，顺着沙泽的指尖滴落到地面上。她靠近沙泽，将布料绑到沙泽伤口的上方，又固定住沙泽的手臂，然后用颤抖的手拿出手机，给左岩打电话。
　　车黎黎在沙泽的面前，风从旁边隐隐而来。沙泽全身的毛孔瞬间竖立，她迅速伸手把箭从鹿脖子上拔下来，一张若隐若现的丑陋黑色面孔从车黎黎肩后闪过，没有再靠近沙泽的倾向。
　　下一瞬间，面孔消失了，沙泽眼前却还浮现着它的神情：它所有五官都在笑，那种笑容能使每个观者产生反胃的冲动。
　　沙泽冷冷地看着周围，面孔没有再出现，风消失在树林里，整个树林陷入了一种凝固的安静。
　　丑壬应该已经走了。
　　本来准备进树林找东西，顺便假装受伤让左岩带自己去医院，结果却被丑壬反将一军。
　　她低头，看着手上还在缓缓流血的伤口，面色阴沉。
　　另一边，车黎黎的手指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她哭着，整个人有些崩溃。
　　“没有信号，电话打不通！”
　　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滑下来，她回头看向沙泽，渗出的血已经把沙泽的小臂糊得血红一片。
　　没有办法了。
　　她抹去眼泪，咬咬牙，半蹲在沙泽面前。
　　“上来。”
　　沙泽有些惊讶。车黎黎很瘦，她不确定车黎黎能否负担起她的重量。
　　“快上来啊！”车黎黎带着哭音道，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沙泽看着她，勾起嘴角笑了一声。她站起来，小心地爬到车黎黎身上。
　　车黎黎艰难地站起来，背着沙泽一步一步挪着，往树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