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见》粉红大泡泡

1、第 1 章

　　“陛下，不好了！楚将军和顾相在宫门前打起来了。”林福跪在龙案前焦急不已，心里暗暗叫苦。

　　大将军楚之行和丞相顾珩一向不对付，可再不对付也没像今日这般，下殿之后就大打出手，倒是苦了他们这些侍卫，帮哪边都不敢，只盼陛下能去劝一下，两位重臣在宫门前打的头破血流算什么事啊。

　　却听埋首在一大堆奏折后的陛下轻笑一声。

　　林福惊讶抬头，两位如此不讲体面，陛下不震怒就算了，怎的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他见沈嘉柔站起身毫无形象伸了个懒腰，动作按理说应当是不雅的，但是她表情疏懒、长相明艳夺目，灼灼其华，做这些动作自有一种潇洒写意之风。
　　年轻女子声音清脆如环佩叮当，带着一股遮掩不住的戏谑：“林爱卿何必惊慌，两位爱卿相必是久不动拳脚，一时技痒比划几招罢了。两位重臣如此交好，是我朝之幸啊。”

　　林福心想那两位谁不是从尸山火海里杀出来的，什么时候久不动拳脚了。楚将军在众将面前亲手斩下自己父亲楚熙的首级，距今也不过五年，那个死不瞑目的人头还是被眼前的少年天子含笑接过的。

　　他心里打了个突，冷汗下来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帝王长相浓艳，自己竟忘记了她当年也是在王室倾颓之际坐上帝位。登基不过五年就雷霆手段灭掉了权臣楚熙，所推行的政策无不是遇佛杀佛，朝堂都为之一清，是位雷厉风行的铁血帝王。
　　莫非今日之事也是她有意促成……

　　他又想起某个流言，心中正惴惴时，天子已施施然开口：“再说了，打输的那个朕哄哄不就好了。”林福心中一阵哀嚎，啊啊啊陛下这个可以不用对我讲的，我不想听啊！

　　最近流言不绝，都说楚将军有意入主后宫，而顾相与陛下两人从小感情甚笃，早已相许，只差一个名分。所以两位才针锋相对，水火不容。毕竟是皇家秘事，也无人敢探知真假，陛下这话说的，莫非是确有其事，想象一下楚之行那个杀神和清冷如明月的顾珩争宠的画面，林福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沈嘉柔看着林福纠结不已的脸，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了，看来那个流言传的真挺广的，她微勾着嘴角，随意挥了挥手：“好了，下去吧，让他们两打。以后这等小事不用告诉朕了。”林福口中称喏，疾步退下。

　　沈嘉柔在林福走后也没有继续批改奏折，一手托着香腮，另一只手无意识轻点案几。连林福这样只知埋头苦干完全不通官场情事之人也听说了顾珩与自己情意深重，距召楚之行私下会见也不过三天，看来他的手伸的越发长了，耳目都安排到后宫了。

　　她目光深寒，垂下眼睫，烛光在她脸上忽明忽暗，不急，一步步来。朱红色的笔墨滴在奏折上，她冷漠在斩字上画了个圈，力透纸张，这些人当杀，顾珩你也是。
　　随后沈嘉柔随意翻开顾珩的奏折，大笔一挥“朕已阅，不批”，铁画银钩的字迹，竟与顾珩的字八成相似，这是自然的，毕竟她的字是顾珩一笔一划教出来的。冷宫长大的公主在被顾珩扶上帝位的那一刻，还是个目不识丁野蛮生长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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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皇昏庸无道，沉迷修仙之术，一朝暴毙未留下只言片语，野心勃勃的皇子公主们互相厮杀，皇城一日内多则换了四任主人。手握兵权的楚熙等到最后，以叛乱之名杀干净了直系的皇室血脉，满朝文武皆对势大的楚熙匍匐，眼看着他志得意满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宗室子走向龙椅。

　　顾珩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纵然早已有惊才绝艳的才名，但在楚熙的强权下，他也不过是一个稚嫩的少年。但是他始终挺直了脊背，稳稳牵住颤抖的沈嘉柔，语气平缓不卑不亢：“先帝尚有血脉在人间，皇位岂能旁落，理应由五殿下继承大统。”

　　楚熙脸色难看下来，他没想到这个五殿下居然没有死在宫乱中。

　　沈嘉柔生母是低贱的舞女，被先帝酒后临幸后不感恩戴德也罢，居然还寻死觅活，先帝大为不快，命人日夜看守她，平日也是得空便带在身边。强行临幸几次后，她怀上了沈嘉柔。终究是伤情太过伤了身子，生下嘉柔后便撒手人寰。

　　对于这个至死都不愿低头的舞女，先帝一直耿耿于怀，连带着也恨上了刚出生的沈嘉柔，干脆丢到冷宫，让她自生自灭的长大。如果不是今日顾珩带着人出现，谁也不会想起来还有一个先帝视为耻辱的五殿下。

　　众大臣都曾见过那个舞女，金银披戴下她始终一副悲戚的样子，垂首坐在先帝边上，虽然消瘦但是美的惊心动魄。拉着顾珩衣角的少女虽未长成，但是难掩其倾国之色，眉目肖似故人。

　　楚熙恨不得撕烂那张脸，强行狡辩：“五殿下常年未见于人前，此人若是冒充的，我等岂不是混淆皇家血脉的罪人。”却见一直缩在顾珩背后的少女抬起头目光灼灼，直视他，声音清脆利落：“诸位大臣皆曾见过本宫母妃，宫中嬷嬷也说本宫与母妃长相如出一辙，楚大人此番话置我父皇于何地，请楚大人慎言！”
　　楚熙脸涨成猪肝色，已感受到许多目光向他扎来，他一拱手，道：“殿下教训的是，臣失言。”

　　顾珩悠悠道：“楚大人您又失言了，陛下今日登基大统，您应称陛下。况且拜见新帝应当行大礼。”
　　他撩起衣袍，朝沈嘉柔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朝文武如梦初醒，也跟着跪下，齐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在跪了一地的人中，楚熙很是突兀，他直直看着沈嘉柔的眼睛，沈嘉柔毫不避让，眸子一错不错同样盯着他，良久，他缓缓跪下，头紧贴地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嘉柔松了一口气，才感觉到后背被冷汗浸湿。她回头看向顾珩，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回想起来的路上，他扶住她的小臂，隔着衣物能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他说：“陛下，不要怕，臣会一直在。”她左手握了一下顾珩扶住的地方，好像汲取了一点温度，生出了莫大的勇气，不再回头，步伐稳定走向了高高在上的龙椅。

　　她轻抚了这张无数人命换来的龙椅，转身坐下，衣袍带起一阵凌厉的风。目之所及都是向她伏首称臣的人群，她在冷宫中长大，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场面，此刻却无师自通了权力的魅力，她缓缓道：“众爱卿平身。”
　　她与顾珩遥遥对视，他如青松劲柏站立在那，眼中是坚定的光。她在那一刻是真的觉得安心。但是她忘记了人心易变，从未想过扳倒楚熙后竟然迎来的是她二人的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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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然端着补汤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沈嘉柔在随意批改顾珩的奏折。他放下汤，规规矩矩站在边上等吩咐。
　　沈嘉柔批阅奏折时习惯安静，向来不许人陪着，唯有宋然被允许来送补汤，也是提醒她该休息了，不要熬坏了身子。

　　她端起汤直接牛饮一口，汤的温度刚刚好能入口，也是她喜欢的口味。两口喝完，她把碗重重一放，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示意宋然上前。

　　宋然会意，轻轻为她按摩着头部。今日奏折实在太多，她也有些费神了，宋然的手因为练武有一层薄薄的茧，手指骨节分明，带着稳定的热度，她把脸歪上去蹭了蹭，舒服地发出喟叹。

　　虽然已是常事，但宋然仍有些羞怯，指尖接触到她细嫩的皮肤热意更盛。他轻轻开口：“陛下今日瞧着心情很好。”
　　“嗯……”她迷迷糊糊应了声，犹嫌不够，大半个身子靠在宋然温暖的怀中，随意指了指面前摊开的奏折。俊秀的少年脸上染上一层薄红，但是仍然尽职尽责，手下力度都不曾变动分毫。

　　宋然看了眼她的批阅，笑道：“陛下料事如神，这一局您还是胜了。”沈嘉柔没有睁开眼，狡黠笑了一下：“这次你可是拍错马屁了，朕现在可是博蓝颜一笑的昏君。”
　　她理直气壮道：“楚之行长的那般好看，还要为朕分忧抗击外敌，朕能不让吗？此次班师回朝又为朕献上五座城池，朕宠他一点又怎么了？不就是杀了几个人吗，顾珩还来上奏折数落朕！”

　　宋然很是体贴：“楚将军如今的战功赫赫，说明陛下有识人之明，他杀的人自是该死之人。顾相确实有些不懂事了，合该再被敲打敲打。”

　　“他们两个最好别让朕失望，”沈嘉柔眼神闪了闪。

　　“陛下放心，他们做不到的话，臣会帮他们全了对陛下的衷心。”

　　“你做的很好，”沈嘉柔已经站起身，轻声道，“前有狼后有虎，人人都想要这个位置。朕会让他们知道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拿的。”

　　她低声笑道，尾音几不可闻：“这可是你教我的，顾珩，我的老师……”

　　她再次笑的明朗起来：“好了，你回去吧，朕要回宫去看看打输的小狗是不是在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