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梦》祝长今

27、故景重映

　　抓住它。
　　抓住它。
　　快要抓住了。
　　越陷越深的黑洞中伸出一双手，江凝摸索着触碰到他，而后紧紧的抓住，不懈余力的向上游去，直到浮出黑雾。

　　“江大人，如何？”陆明弦询问道。
　　江凝猛的喘了口气，巡视四周，早已没了浓浓黑雾，灯火通明照得江凝两眼发疼，从寂静中缓过来，从新聆听这个世界的喧闹。

　　“我刚刚……我刚刚好像陷进去了。”江凝结结巴巴道，有一种朦胧的幻想一闪而过，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阿果哥指了指江凝眼前的盛景，说道：“二位，前面就是你们要找的酒楼，名为守月楼。”
　　守月楼！
　　这个熟悉的名字环绕在江凝耳边，好不容易清了神的耳朵又一次嗡嗡作响，仿佛万发烟花在耳边绽放。
　　眼眸逐渐看清眼前的酒楼。洗月湖，守月楼，一轮明月包括街边商贩无不与丽都守月楼一模一样。
　　京城竟有此地，江凝当真迷惑得很，一座城中楼，楼中湖，湖中月，秘密隐藏在此处却不被人发现。
　　江凝带着所有的疑惑，缓步走向守约楼，守月楼拜贴依旧如此，拦于门口之外。
　　阿果哥怀中掏出拜贴，并说道：“在下该走了，前路慢走。”
　　江凝缓了缓神，向阿果哥点了点头，说道：“告辞。”

　　陆明弦随上前，一脸纯良的问道：“江大人，为何如此神态？”
　　江凝并未答话，另问道：“你是京中的百晓生，这座酒楼何时出现的？”
　　陆明弦声调轻快，津津有味的讲说道：“小生虽说是风流了些，但绝非不务正业，所说这新时东西也得看那些纨绔子弟。所以具体出现的时间我不敢保证。但是酒楼的名声响起来的时候在三个月前，恰逢是你我初遇之时。”
　　谈话间，两人已然踏入楼中风景，果不其然与丽都时的守月楼一模一样，仿佛不是重新建造的而是搬运过来的，就连纱幔的新旧程度也一模一样。
　　“眼熟吗？”江凝悄无声息地来了一句，倒有点莫名其妙。
　　陆明弦眼神发愣，明知故问道：“江大人，是在问我吗？”
　　江凝冷哼一声：“这里除了你，我还能跟谁说话？”
　　陆明弦笑了笑，但是笑了还不如不笑，别人是笑了比不笑好看，他是笑了比别人哭了都要难堪，天生长了一副丧脸，却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柔弱感。回答：“小生并未来过，自然是眼生。”
　　楼中喧嚣却也抵不住江凝心口的振动，反驳道：“撒谎，一个正常人是不会这么快做出判断，除非你来过而且不止一次。说！为什么隐瞒事实。”
　　陆明弦苦笑道：“江大人英明神武，说得不错，小生确实来过，受朋友所邀，但请江大人不要误会小生，小生绝非好色之徒，来此处只为与朋友酌饮。”
　　江凝说道：“不必同我解释，我只想知道过程，不想知道原因。”
　　陆明弦摇摇头，说道：“自然是因为小生爱慕大人，望大人记我于心。而非此等浪荡之资。”眼眸含情，好比洗月湖的春水，波光粼粼，日月可昭。
　　丽都守约楼每日午时便会敲锣打鼓，一场赤裸裸的春宵拍卖。然而这个的守月楼依旧保持着这样的规则，老鸨摇头晃脑的走出来，身姿摇曳，就差屁股上长个尾巴就成狐狸精了。
　　老鸨尖声细语地高声喊道：“无烟姑娘献鸳鸯羡一舞。”
　　无烟！单无烟？
　　江凝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蒙面姑娘，女子身着一袭红衣，轻纱遮面，身姿卓越，如临仙女，却难以分辨出此人面貌。
　　舞步轻盈，漫步于高台之上却似入云间仙境，狂风暴雨也为之动容，只敢降人间于彩虹。

　　“看不出来呀，江大人竟然是位好色之徒，腰如细柳，手似柔荑。”陆明弦悄无声息的说上一句话，言语中带了着其他味道：“美则美矣，不过与大人相比，简直不堪入目，竟是谄媚之态，大人也不要看了才好。”
　　说着陆明弦一只手捂住江凝双目，另一个揽住江凝的肩膀，遏制住江凝，致使江凝动弹不得。
　　半晌，江凝恼怒之下猛踩陆明弦一脚，然而陆明弦并未发声，只是缓缓的松开江凝的眼睛，江凝望向一反常态的陆明弦，他高高的挺着身姿，望向远处，似乎被某种东西吸引了目光，江凝望向目光所看之处，却是乌泱泱的一大片人，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忽然，江凝手腕处被陆明弦紧紧攥住，压低了身子，江凝刚要张口询问，陆明弦扭过头来：“嘘，林婆婆的儿子就在前方。”
　　顺着陆明弦的目光之处再次望向，人群角落处一个黑壮的男子正是与通缉画像上的一样。二人被掩在人群之中不被人发现，小心寻觅到林家婆婆的儿子身后。
　　林家婆婆的儿子一脸痴像的望着台子上的无烟姑娘，并未发现有人盯着他，不过人数众多不方便动手，只好按兵不动。
　　一直耗着也不是办法，若是人群散开更加不好找，索性林家婆婆的儿子不常在京城应当认不出来她的身份，想着也便不再紧张，穿行于人群之中，距离林家婆婆的儿子更近一步，只待时机。
　　无烟姑娘一舞惊动全场，掌声雷动。
　　无烟姑娘摇曳着身姿，笑道：“无烟恭候诸位大驾光临，这厢有礼了。”
　　“不过，今日规矩不算了，无烟只愿与一人共度良宵。”
　　此言一出，本是欢快之地变得聒噪吵骂声一片。
　　无烟姑娘不管不顾向前走了一步，遥望着远处，似乎在寻觅什么人，忽然目光锁定，落在了陆明弦身上。
　　江凝冷汗直出，这一幕如此熟悉，不就是丽都之时的情景。过往云烟向着江凝扑了过来。
　　无烟含羞一笑，含情脉脉道：“陆郎，小女子静候多时，还道你将我忘却，今日与你重逢便死而无憾，可愿与我共度良宵。”
　　陆明弦斩钉截铁地脱口而出：“不愿，在下与姑娘并未相识。”
　　似乎从无烟额上瞧出一丝尴尬，而后继续说道：“陆郎好好瞧瞧我，当真不识？小女子名唤单无烟。”
　　陆明弦目光冷漠无情：“你就算是单有烟，我也不认识，花天酒地之处寻得就是开心，为何要记住你？”
　　偌大的守月楼静得只剩下尴尬两个字，果然好戏就要静观其变。
　　单无烟无奈只好走下台，缓缓走向陆明弦，只是片刻拥挤之地愣是空出一条道路。

　　单无烟走至陆明弦身旁，眼边含泪，说道：“陆郎，无烟此生惟愿与陆郎畅聊，只此一次。”说着扶在陆明弦胳膊上，似乎下一秒就会晕倒。
　　陆明弦侧身躲了一下，却人群拥挤还是被单无烟抓住，单无烟的手劲很大，并不像对待温存的情人，更像是一个紧要的任务一般。
　　江凝看出了其中的端倪，眼神示意陆明弦配合，然而陆明弦却反抗得更加明显，一不小心将单无烟推到在地，与其说是推到，不如说是单无烟巧妙地趴在地上。
　　单无烟眼神中露出一丝忧伤：“陆郎，你怎可如此对我？”
　　陆明弦默不作声，好似旁人的事一般，而后轻声笑了笑，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无烟姑娘，如此爱慕之情，小生承受不起，望姑娘明察秋毫，小生并非良人。”

　　“所说良人，不妨说出来，小生好龙阳，契弟便在左右！”陆明弦的声音洪亮又震人，如此蒙羞之事从未见过有人大声说出来，就算是青楼也闻所未闻。
　　江凝眼神焦慌，恨不得有遁地之术又或是闷头撞墙而死，以防看到后面的闹剧，可惜，已然来不及。
　　陆明弦一手抓住试图逃跑的江凝，高声：“他便是小生的良人。”
　　场内无不喧哗议论之人，方才还心里痛骂陆明弦不知好歹的人如今也沉默了，人家好生生的断袖如何会喜欢一个女子，就算是天仙也得靠边。
　　江凝扶额闷着头，一脸苦涩，努力将陆明弦手中抽出来，百般挣扎却无济于事，江凝终于放弃了，认命似得看着这个已经待不下去的地方，守月楼必定来了不少京都贵人，江凝招惹权贵众多，明日或者不等明日这件事便传遍京都，届时当真没脸见人了。
　　这等丑事换做旁人必定如江凝一般羞愤难当，偏偏陆明弦厚颜无耻，将私事公之于众依旧乐在其中。
　　整座守月楼仅有陆明弦一人开心，旁的人不是震惊就是气愤，当然还有单无烟尴尬不已，说好的旧日情人如今变成了断袖，楼里看笑话的不少，她堂堂守月楼花魁喜欢一个断袖，传出去还要不要混了。
　　单无烟收起苦涩的面庞，换做平日温情之态，缓缓道：“陆郎，好久不见换了所爱之人也情有可言，不过今日只当是叙旧，别无他意。这位哥哥一同也是可以的。”单无烟看了一眼江凝，如此善解人意的美人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倾国倾城。
　　江凝淡淡道：“不必了。”
　　江凝的态度本意是无所谓，但到了旁人眼里那都是吃醋，赤裸裸的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单无烟连忙解释道：“这位哥哥切莫与陆郎生气，陆郎既然选择了你，自是不会抛弃，小女子做事坦荡，望哥哥一同来席。”
　　江凝左右也没想到自己说得话哪里有问题，尴尬得处在原地，到真像了不恤人言的糟糠之夫。
　　此时，陆明弦笑道：“无烟姑娘，小生并未应允共度良宵。”
　　一句话将单无烟打回原地，此时周围鸦雀无声，看戏的人认认真真的看戏，唱戏的人到是有些扫兴。
　　陆明弦不屑地瞥过头去，傲慢至极，旁观者中有不少单无烟的追求者，看到这一幕，难免有一些人愤怒，吵嚷声不断袭来。

　　纷乱之际，后方传来一阵唏嘘。唯见一位清雅公子走来，脚步轻柔似入云踏雪般温润如玉。
　　楼中伙计以及单无烟与老鸨无不对清雅公子毕恭毕敬，想来这位便是楼主。

　　楼主莞尔一笑，眸间似有熟悉之意转瞬即逝，道：“公子莫怕，是在下请二位阁中一叙。”
　　此人气宇轩昂，并非无名小辈，众人无不俯首称臣，言语间看似垂尾低下，实则虚之，看来今夜注定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