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的守候》鹤喃

4、国庆

　　第二日。清晨四点半。

　　砰砰砰。

　　房间门被人用力敲响。

　　“起床了！妍妍，还陪不陪你怀远哥去天安门看升旗仪式啦？”

　　伴随着一阵敲门声而来的，是江鹤知的吼声。江妍知抱起玩偶盖在脸上捂住耳朵，一脸菜色。

　　许久，她滚下床坐在地上张开双臂：“为什么隔音这么差啊！！”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

　　江鹤知洗完碗后，就见周怀远和江妍知在用扑克牌玩火车接龙。

　　只是周怀远一脸苦闷，看着就不像是情愿的。

　　他听见动静抬头无奈的看向江鹤知，企图他能帮上什么忙。江鹤知耸耸肩表示不关他事，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

　　而周怀远眼见江鹤知靠不住，他只能双手一摊靠在沙发上，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天安门是不是早上有升旗仪式啊？我还没去过天安门呢。”

　　江妍知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是啊，早上六点整。怎么？你想去？”

　　周怀远赶紧顺着台阶下：“想想想。”

　　江妍知拍了拍手：“好啊，明天带你去，到时候某人可别起不来哟！”

　　她一脸坏笑，就像现在她面前的周怀远一样。

　　她顶着黑眼圈站在房间门前，他倚靠在墙上，一脸坏笑：“某人怎么起不来了哟！”

　　江妍知气的咬牙切齿，却也深知自己嘴上斗不过他，也打不过他，只能跺跺脚：“你挡到我去洗漱了。”

　　“那你不会想办法吗？”周怀远摇摇头，“我都忘了你脑子不太行了。”

　　“脑子不太行也能考年级第三，不像某人。”江妍知怼。

　　周怀远愣了愣，在江妍知以为自己这扒完胜的时候，他笑笑让开了位：“我脑子不太行也能高中大学一路被保送哦！不、像、某、人。”

　　他看着江妍知生气的样子，只觉得像河豚，异常可爱，怎么看都看不够。所以他每次都开玩笑来惹她生气，看她气不过又斗不过的样子。

　　江妍知也知道他在逗她，每次都没说什么，只是会在事后悄悄骂他“小孩子”。

　　此时的她一脸平静的站在周怀远面前，双手环抱在胸前，紧紧盯着他。

　　不是喜欢逗她吗？不是看她吵不过觉得可爱吗？那她偏不吵了，就玩心理战。

　　周怀远被她盯的脸颊一红，轻咳一声，低下头。江妍知轻笑一声，周怀远败下阵来，给她让开了路。

　　江妍知看着他的这个样子，终于理解到了他看她吵不过他开心的感情。

　　此战大胜，她笑着走到厕所洗漱。

　　等到江妍知换好衣服洗漱完出来，已经五点多了。

　　客厅的窗帘没拉，外头仍是一片漆黑。

　　周怀远坐在沙发上盯着地面，不知道想什么，听到关门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

　　走廊的灯光很亮，照的她皮肤很白。江妍知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牛仔裤，手里还拿了件淡蓝色的外套。

　　“秋天早上很凉，你最好多穿点。”见周怀远往她这边看，她笑了笑，提醒道。

　　“我知道了。”周怀远穿上放在沙发上的外套，走向玄关，“走吧。”

　　“我哥哥不去吗？”江妍知回头望了眼江鹤知的房门。

　　“他不去，”周怀远一边穿鞋子一边解释道，“他只是起夜上个厕所，听我说你还没起，帮我叫下你。”

　　“哦。”江妍知点了点头，走向玄关穿好鞋子，又把外套穿好拉上，跟着周怀远下了楼。

　　周怀远很高，目测有189，江妍知却不过160，在她面前显得很娇小。

　　他腿长，步子也迈的大。江妍知起初是低头快步跟着，到最后只能一路小跑才能堪堪跟上他的步伐。

　　“跟不上了也不说？一路跑过来多累啊，傻不傻。”周怀远突然出声，抓住了她的手迫使她停下来。

　　少年回过身子弯腰，一股好闻的柠檬香味扑鼻而来，他看了看低着头不知所措的江妍知，叹了口气，然后松开她的手。

　　“会不会骑自行车呐？”他问道，江妍知刚想答“会”，他就自顾自的说：“你看着也不像会的样子，我载你吧。”

　　又是这样子。

　　每次都问她，没等她回答就觉得她不会，她不行。

　　“我会的。”江妍知小声的说，可是周怀远似乎没听到。他坐上自行车，然后拍了拍后座：“上来啊，呆瓜。”

　　“哦。”江妍知慢吞吞的坐上自行车后座，轻轻环住了他的腰，靠在了他的背上。

　　周怀远身子明显的僵硬了一下，然后踩上了自行车踏板：“走吧。”

　　五点的天还不算亮，但已经有环卫工人在工作了。月亮挂在略微泛白的天际中，凉风习习。

　　江妍知的脸颊已经通红，她紧张到连呼吸都快忘了，生怕打扰到这片刻的宁静。

　　“周怀远。”

　　她突然出声。

　　“怎么了？”

　　他问。

　　“你身上好香。”

　　她说。

　　“学校送了我一箱柠檬味的沐浴露。”

　　“为什么送你啊？”

　　江妍知不解。

　　“因为我是高考考的不错。”

　　“哈哈哈哈，奖励就这点啊？”

　　周怀远心说也不止，还送了钱，但感受到身后那人的温度，又想到她可爱的面庞，决定逗逗她：“对啊。”

　　“那你们学校真抠门。”

　　说完这话，就没了下文。

　　良久。

　　微风吹过，她小声的说。

　　“怀远哥。”

　　“你以后都用沐浴露好不好？”

　　周怀远勾了勾唇，决定答应她这个小小的请求：“好。”

　　-

　　从家里出发骑单车到天安门只用半个多小时，等到地方的时候，才五点四十五。

　　周怀远找了个地方把自行车停下来，挂上了锁。
　　这个地方离天安门还有一段距离，需要走路过去。

　　这次他的步伐慢了许多，一举一动都在照顾着江妍知。

　　江妍知故意走慢了些，不近不远的跟在他的后面，手背在身后，静静的望着身前人的背影。

　　她掏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远处的黎明即将破晓，少年插着兜，缓慢的向着光前行。

　　她望着手机里的照片，轻轻摸了摸，把手机放回裤兜里。

　　她渐渐加快了脚步，走到周怀远前面，她回头看着周怀远，喊：“日出来的比想象的要早啊，快点吧，不然赶不上了。”

　　金色的朝阳仿佛为她叠加了一层滤镜。

　　周怀远笑了笑，也加快了步伐，最后干脆拉着她跑了起来。

　　她被他拉着，在他身后轻笑。

　　“周怀远。”

　　“嗯？”

　　“你一定要向光而行，向阳而生。”

　　周怀远没说话，沉默了下来。

　　哪有什么向光而行，向阳而生。

　　不过是逆光而行，却向阳而生罢了。

　　良久，他还是顺着她的话：“好。”

　　-

　　到的时候正好升旗。

　　金色的光芒覆盖大地，为这片东方之都增添了一番神秘色彩。

　　“怎么办？我唱国歌跑调。”望着面前乌泱泱一群人，江妍知感觉到有点社恐，手足无措的看向周怀远。

　　“只要不忘初心就好。”

　　他站的笔直，眼神始终盯着升旗台。江妍知点点头，和他站的一样笔直。她看向升旗台，红旗恰好冉冉升起。

　　“起来，起来，不愿意做奴婢的人们……”

　　人们看着。

　　人们唱着。

　　人们自豪着。

　　前方有人举起一根小小的红旗，随后是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多的红旗。远处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也在金色光芒的笼罩下熠熠生辉。

　　“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人们喊着。

　　到最后没带小小国旗的两人，都被感染。

　　一场升旗仪式下来，弄的人热血澎湃。

　　随着围观人群散去，四周渐渐又归于寂静。

　　江妍知还沉浸在情感中，直到周怀远摇了摇她的手：“结束了，走吧。”她才回过神来。

　　“嗯，好。”她跟着他离开了广场，来到之前停放自行车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已经天光大亮，江妍知先前是因为怕黑才靠在周怀远的背上。虽然路上有路灯，但她还是觉得抱着一个货真价实的活人才安心。

　　现在天亮了，她只用手扶着自行车的边上，确保自己不摔死就行。周怀远倒是有些意外。

　　街上已经有几家早餐铺开起了。回到熟悉的城区，自行车的骑更加畅快了些，一路骑到车棚。车停下江妍知立马就跳下来拍拍自己的胸膛。

　　刚刚周怀远骑的有些快了，她很害怕自己摔下去，但又扭扭捏捏的不肯抱住周怀远。
　　她现在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周怀远给自行车带上锁，把钥匙收起来，转身看她这样子问：“怎么了？”

　　江妍知看着他的眼睛，红了脸，低下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没事，拍拍胸脯透透气。”

　　周怀远感觉有些假，想再问什么些的时候，江妍知抬起头看向他，拉长声音道：“我饿啦。”

　　周怀远听到声音下意识的看向她那一边。她身子微微向前倾，手背在身后，一脸俏皮的看着她，眼里似乎有点点星光。

　　周怀远轻轻叹了口气。他总是拿她没办法。

　　思考许久，他道：“我给你煮番茄鸡蛋面吃？”

　　他刚问出口，江妍知就连忙摆手拒绝。

　　她现在一听到番茄鸡蛋面就想吐。上次周怀远买了一大袋番茄和鸡蛋，不吃又怕坏了，于是几乎顿顿吃番茄，顿顿吃鸡蛋，她都快吃吐了。

　　偏偏周怀远还不觉得，吃的乐呵呵的，眼见没有了，还说要在去买，还好她和哥哥拦下了他。

　　注意到周怀远疑惑的神色，江妍知解释：“我今天想吃炸酱面。”

　　“好啊。”周怀远指了指对面一条小巷子。“那个招牌上写着老北京炸酱面，我们去那里吃吧。”

　　“好。”江妍知点点头，和他过了马路。

　　来到店里点了餐，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此刻的阳光已经完全升起了。光透过小巷子上方狭小的缝隙透进来，照映在桌子上。

　　她撑着脑袋喝着周怀远在包子铺给她买的豆浆：“我现在有点想去当兵了，一场升旗仪式看的我热血澎湃。”

　　“你还是好好学习报效祖国吧，就你这小身板还去当兵，别第一天就哭着闹着要回家了。”周怀远敲了敲她的脑袋。

　　“那我就当法官。”她转了转眼珠子，看向周怀远笑道，“我考去你那个学校好不好呐？”

　　“不好。”周怀远几乎是下意识答道。

　　江妍知狐疑的看着他。

　　周怀远的脸霎时间染上绯红，他移开视线：“你当法官就去考政法啊，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江妍知还想再说什么，但是面已经上了，这无疑是给周怀远找了个台阶下，没办法她只能吃起了早餐。

　　周怀远把筷子递给她，把自己的面拌好也吃了起来。

　　周怀远吃相好，吃的也快，等到他吃完的时候江妍知还在喝着豆浆盯着桌面发愣。

　　周怀远就静静的坐在她面前看着她。

　　察觉到周怀远的视线，她咬着吸管，抬眼朝他看去，和他对视。

　　周怀远感觉有些不自在，他摸了摸后脖颈：“那个…我出去走走，你吃着吧，我已经付钱了。”

　　“好。”江妍知点点头，低头继续嗦面，看着乖巧极了，却在确认周怀远离开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撑着脑袋望着巷子口，觉得自己牛逼极了。

　　从一开始的不敢对视，到现在的勇敢对视。

　　这标志着她的暗恋之旅已经迈开了一大步。

　　“江妍知，你真牛。”她握拳，在心里对自己说。

　　-

　　江妍知吃到一半的时候，周怀远回来了。他拿着手机，似乎是在打电话，挂断电话后叫老板做了一份热干面。

　　“给我哥哥吃的呀？”

　　周怀远点点头。

　　“你不夸我吗？”

　　江妍知不解。

　　“我为什么要夸你？”

　　“因为我聪明！”她嘿嘿笑了一下，转而感觉有点尴尬，于是只能低头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不夸也行，知道就好。”

　　周怀远无声的笑了笑。

　　然后，一双大手覆盖下来，在她头上揉了揉：“你最聪明。”

　　江妍知愣了愣，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随手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巴：“我吃好啦！走吧。”

　　恰好这时打包的热干面也好了，周怀远接过付了钱，听到江妍知的话嗯了声，朝巷子口走去。

　　现在已经七点多了，大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卖菜的大婶坐在椅子守着她的摊子，路边也已经有年轻人打着哈欠走在上班路上。

　　大街上的喧闹才能更加提醒江妍知，这不是梦，他真的就在自己身边，就在自己身后坐着，甚至不久前还一起去看了升旗仪式。

　　江妍知不懂怎么克制自己的情感，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她只是想和周怀远在一起。

　　只是他不懂而已。

　　不知道他上大学以后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有没有谈女朋友的打算？

　　她好奇，却又不敢问。

　　回去一路无言。

　　许是一路上的心理折磨太过伤人，在周怀远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怀远哥，你上大学了，有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啊？”

　　周怀远脚步顿了顿，然后摸了摸鼻子：“我这种人不配拥有爱情。”

　　“怎么会呢？”江妍知拉住他的衣服，认真的说：“你是全宇宙最好的。”

　　“在我这。”她补充道。

　　周怀远愣了愣，把门打开，真诚的说。“在我这你也是。”

　　气氛有些诡异，她松开了拉住他衣服的手：“快进去吧，待会炸酱面都坨了。”

　　“已经坨成一块了。”周怀远说，两人对视，笑了出来。

　　她和周怀远一前一后的走进去，把门关上，换上居家拖鞋，她和江鹤知打好招呼后就跑进房间关上门。

　　她爬上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想到周怀远说的那句话，估计是不打算谈恋爱了，她就特别开心。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房间门口，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

　　想到那人应该会在厕所，她又悄悄关上门，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了自己的日记本。

　　她写到：

　　2005年10月1日，秋，晴天。

　　今天和怀远哥去了天安门，看了升旗仪式。看的身体热血沸腾，仅存的困意一扫而空。

　　回来的路上还问了他有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他说没有。真的好开心，这样会不会意味着我多了一个机会呢？不过他那么温柔的人，应该有人追吧。

　　感觉最近有点暧昧了啊啊，真的好开心，他还当着全年级以及班主任的面承认他是我的男朋友，虽然带着一点玩笑的意味吧。

　　不管怎么说，还是希望他也喜欢我的。

　　但愿吧。

　　她合上本子，耳朵敏锐的扑捉到了门外的动静。

　　厕所门被打开，周怀远的声音响起：“睡了？”

　　“应该，一回来就房间去了。”是江鹤知的声音。

　　“这小姑娘，刚刚问我打不打算谈恋爱……”

　　“你就不要想太多了，他肯定是怕你谈恋爱以后嫂子会抢走你对他的关心爱护啊！”

　　“应该吧。”

　　脚步声响起，又渐渐远去。

　　去客厅了？

　　她又轻手轻脚的走到房间门前，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周怀远的背影映入眼帘。

　　江妍知感觉心跳加速，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她悄悄把门关上，跑回了床上盖好被子，抓起他送她的那只小兔子，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胡思乱想着，竟然真的步入了梦乡。

　　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多，家里没人。

　　看了眼留下的字条，应当是出去耍了。

　　她一个人在家看了电影，又给自己搞了个晚餐吃，就去洗了澡，然后拿出作业来写。

　　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那一个月，他们两个都不在家的生活。

　　这样想着，江妍知握着笔，却始终写不下去。她叹了口气，望向床上放着的小兔子，又想起周怀远笑颜。

　　“还是不习惯自己一个人啊。”

　　此刻她多么希望房门能被打开，江鹤知和周怀远出现在门口，说不定还给她带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或许是感应到了她的想法，玄关处竟然真的传来了开门声。

　　随之而来的就是周怀远大大咧咧的嗓音：“阿妍，你去哪了啊？出来吧，我和你哥哥给你带了蛋糕，还有惊喜哦！”

　　几乎一瞬间，江妍知打开房门，隔着一条走廊看着还在玄关处的两人，不争气的哭了出来。

　　“咋还哭了呢？”周怀远把手中的蛋糕放在客厅的桌子上，然后走向江妍知，蹲下身擦了擦她的泪“不哭了啊……我给你带了小兔子。”

　　他把一直背在后面的左手露出来，是一只更大的小兔子。

　　江妍知愣住了。

　　“我之前说过要给你送只新的，你要是嫌弃不要也行……”周怀远还以为她不喜欢。

　　可下一秒江妍知接过了它：“谢谢你。”

　　谢谢你，周怀远，对我这么好。

　　她抹了把眼泪，朝周怀远笑笑，打开放在桌子上的蛋糕，切了一块，递给了周怀远。

　　周怀远愣了愣，看了江鹤知一眼伸手接过。
　　江妍知和江鹤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生日快乐！”

　　是的，今天是周怀远的生日。

　　只是看来连他这个寿星都忘了，还以为是买给江妍知的。

　　其实江妍知也是忘了的，但是谁让她出房间前看了日历呢？

　　江妍知从袋子里掏出蜡烛，插在周怀远那一小块蛋糕上，用打火机点燃。

　　江鹤知和江妍知很有默契。江鹤知就站在电灯开关旁，几乎是火光点燃的一时间，灯就被关上了。

　　少女甜美的声音响起：“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那天晚上的风很清凉，客厅里暗暗的，可三个人围坐在一起的地方却是一片明亮。

　　他们坐在阳台上享受着月光清风，享受着这片刻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