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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初进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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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知开始处处躲着我,确切地说,是干坏事的时候躲着我。
他跨坐在两米高的墙上,泄气地挠头发,“你能不能别爬了?”
我没理他,摸着下巴,“按照逻辑上来讲,我只需要再搬两个三十厘米高的石头摞在一起,我就能爬上去。”
“我不去了行了吧。”
“别不去啊,我还没去过网咖呢,你请客噢。”
“让开,我要跳下去。”
“你别砸着我。”
姚知逃,我追,他插翅难飞。
他问我是不是个追踪器,无人机,或者窃听器。
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当个人。
六月初,学校打算给高三学生开誓师大会,班主任叫了我们几个学生去帮忙布置会场。
我在前面给学校领导的位置上放座位牌。
姚知和李幼鑫手里抓着装饰用的大红绸缎扭腰歌,扭着扭着就开始桃园三结义,脖子和腰上都挂满红绸。
李幼鑫眉飞色舞冲我喊道:“老蔺,快过来,咱仨会堂结义了,赶紧的。”
“你脑子让红绸勒缺氧了是吧?”我无语地放下手里的座位牌走过去。
伸手夺过李幼鑫手里的红绸,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取下来。
“你都不怕勒死你自己啊?”
李幼鑫傻了吧唧睁大眼睛,“不会吧,这绸子这么粗,能勒死人?”
“你来,我给你试试。”我举着红绸,阴森森笑着走向他。
“哎哎哎!”姚知猛拍绸缎大叫起来。
呀!忘了,还有一个。
姚知身上的红绸缠得更有技术含量。
我低下头解他身上的死结,嘴里碎碎念:“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二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不轨之事,成何体统……怎么缠的,能绑这么紧。”
“你能不能行,不行让李幼鑫来。”
“他个废物点心能干什么。”
“要不我来吧。”李幼鑫插嘴道。
“不用,我还不信了……诶,开了开了开了,我厉害吧!”
我仰起脸挑眉看姚知。
姚知伸手怼开我的脑袋,走到他的背包跟前,拿出抽纸扔到我怀里。
“擦擦,鼻尖的汗。”
“哦,谢谢。”
弄了整整一下午,才把会场布置好。
高三开完誓师大会,没过两天就去参加高考了。
我们学校是考点,照例放两天假。
难得放假,李幼鑫约我出去看电影,结果他前一天熬通宵打游戏,第二天睡到晚上八点多才醒。
这个鳖孙!
我独自在商业中心晃荡,天很快就黑了,兴致缺缺,准备去公交车站坐车回家。
暮色中,高大熟悉的背影混在人群里,转进巷口的酒吧里。
13.我蹲在酒吧不远处,看见进出的人流逐渐增加,找准机会,跟着人群摸进酒吧里。
里面灯光闪烁,音乐声,交谈声,笑声交织在一起,震得人发晕。
我穿梭在人群里,目光迅速扫视各个卡座,吧台。
最后,目光落在斜后方的卡座上。
弥散的烟雾中,姚知两只耳朵上各别了一根烟,他单手摇着骰盅,目不斜视去取手边的酒。
骰盅落定,打开,他拍手大笑起来,喝完剩余的小半杯酒,又催促身边的人赶紧喝。
原来他会喝酒,也会抽烟啊。
我立在原地不动,隐约听见了三个字:养鱼呢……
我还没来得及走过去,路过的服务生看见我,堆起笑容问我有什么需要,能不能看看身份证。
我抓住身侧的衣服,擦干手心一层薄汗。
心想要是拔腿就跑会不会被扭送派出所。
服务生脸上的笑容在时间的流逝中凝固,露出疑惑。
我转动足跟,侧身的瞬间被人抓住左手。
“不好意思,这我女朋友,刚成年第一次来,不认路,你忙你的。”
我想姚知应该在这花了很多钱,服务生了然地笑了笑离开了。
卡座上男男女女,年龄都不大,见到姚知拉着我,开起玩笑。
“呦,姚哥女朋友来查岗了。”
“这个漂亮,姚哥牛逼。”
“少说屁话,滚边坐去。”姚知拽着我,坐在最边上。
我抽出自己的手,看向方才说话的男生,扬起笑容偏头问道:“他来了以后,喝了多少了。”
“没多少,就两瓶啤酒。”男生笑嘻嘻打哈哈。
“就两瓶?”我伸手取过一瓶没开封的啤酒撬开,“养鱼呢他。”
起哄声逐渐兴奋起来,我仰着脖子,酒液不断送进口中,甚至因为速度过快,顺着脖子流进衣领里。
余光里,姚知冷冷地看着我,手里攥着玻璃杯,指骨发白。
我用手背擦掉嘴边的酒,对着桌上的酒堆招手。
“来来来,再给我递一瓶。”
那男生先看了一眼姚知,才依言递过来。
我没犹豫,打开就喝,没多久又喝完一瓶。
“厉害厉害,还要么?”那男生看得兴起,下意识问道。
“行啊。”我伸出手,偏头看姚知。
他也阴沉着脸看我。
“诶,你也别歇着,快喝啊。”我食指掂起他耳边的烟,夹在指缝中,“要不抽根烟?”
姚知看我的目光好像要掐死我。
“那个,姚哥不抽烟。”那男生脸色有些怪异,抽走我指缝中的烟,“喝酒吧,还是喝酒。”
“哦,也行。”我取下他耳边另一根烟扔在桌子上,又去拿酒瓶。
“我有点事先走了。”姚知扔下酒杯,酒洒了满桌子,酒杯骨碌碌落在地上。
清脆的响声在嘈杂的环境中并不显耳。
“跟我过来。”他抓住我的胳膊起身往外走。
我扭过头看向茫然的众人,笑呵呵摇手告别,“再聚啊,后面再聚。”
出了酒吧,姚知没停,拽着我继续往前走。
没有目的的,疾步快走。
我毫无反应,任由他去哪。
在某个安静的巷尾,他突然停下来,我未设防,一脑袋扎进他怀里。
我被撞蒙了,想后退,他按住我的脑袋不让我动,也不说话。
兴许是喝过酒,他的心跳过快,强健有力。
反正听着声音挺大。
许久,为了我的生命安全着想,我抵住他的胸膛,闷闷地说:“大哥,给个机会,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活人。”
他的身体微僵,顿了顿才松开我,走到旁边的花台坐下。
最近市里搞绿化工程,到处栽种鲜花,连街末巷尾都没落下,那花坛里的大丽花大约是新移植的,花瓣还很鲜艳饱满。
我将他头顶的那朵花摆正,又退后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真不戳。”
姚知捂住半张脸,叹了口气,“你能老老实实坐下吗?”
“好的。”我乖巧地坐在他旁边。
他沉默了半分钟左右,从指缝里露出眼睛看我,“你没什么想问我的?”
我转过脸和他对视,“我在等你愿意开口。”
对视了几秒,他垂眸,声音轻而缓,“我不抽烟,他们闹着玩……我妈……是抽烟得肺癌去世的。”
“嗯。”
“但她以前是不抽烟的。”
“嗯。”
“我真的只喝了两瓶啤酒。”
“嗯?”
“你不晕吗?”
“晕啊。”
他的脑子好像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盯着地面发了会儿呆,又抬起脸问我,“你是故意的对吧?”
“什么故意的?”我捡起花坛里的落花插在他耳边,嘿嘿地笑,“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
诶,背起来了。
“师父,别念了……”
“哦。”
“打架,逃课,去网吧,翻墙……还有今天,你都是故意的。”
“啧,又让你发现了,你是蛔虫吗?”
“如果可以,我想当个人。”
“准了。”
读书救不了姚知,但毁灭或许可以。
不是毁灭他,而是我。
有人看似衣冠楚楚,却将娇艳的花从枝头打落,踩在脚下,碾入泥中。
有人明明残喘于腥败泥潭自救不得,却不忍见天际落下的白鸽沾染毫分。
我扶正他耳边快落下的花,“姚知,你为什么叫姚知啊?”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我妈起的,你呢?”
“也是我妈起的,她摇骰子翻字典找的。”
“好听,你有没有考虑去买彩票?”
“没有,未成年人禁止购买彩票。”
“……”
我仰望星空,听姚知在旁边絮絮叨叨,他讲一讲,就要停下来想想,然后又继续讲。
其实天上也没有几颗星星,不过我眯起眼睛就有了。
“诶,下雨了……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不是,鸟撒尿了。”
“……蔺予瞳,你真的是专业治矫情五百年。”
“不是。”
“什么不是?”
“我活不了五百年……怎么不说话……睡着了?”
“那就趁你还好好活着,治治我吧。”他把脑袋落在我的肩膀上,“蔺予瞳,我困了。”
一只雪白的小猫从我左面的花丛中探出头来,抖动脑袋喵喵叫了两声,雨滴落在它的头顶,它又喵呜一声缩了回去。
原来真的下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