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具体来说，我们是在进入沙漠河的第二天午夜发现不对劲的。
最初一切都很正常，如麦斯预料的那般，沙漠河处于平稳流淌状态。
由于我们是横穿沙漠，所以我们行进的方向与沙河流向成九十度，这给旅行之家带来了些许阻力，加上沙砾松软下陷的特性，我们全程都保持较低的速度前行。
为了弥补速度的劣势，我和麦斯轮换驾驶，一刻不敢停歇。一直到入夜时分，我们总计已经行进了12个小时。
当月亮顺着黑色夜幕爬上头顶时，我们终于决定停下来暂时歇息。远远望去，银白色的月光给沙河披上了一层薄纱，让那些沙子看上去好像细碎的白银。
我靠着轮胎坐在沙流上，享受着沙子从身边缓慢流逝的奇妙感觉。麦斯则是一边哼着古老的歌谣，一边啃着燕麦饼干。
“很漂亮，对吧。”
“你是说月亮？”
“不止是月亮。”麦斯把饼干嚼的咯吱作响，“所有都很漂亮，比我印象里沙漠好看多了。”
“确实，我一直以为沙漠里只有荒芜和死亡……”
我的话断在了半截，同时，我的心也到了嗓子眼，因为在远处沙丘，似乎有什么发着蓝光的东西一闪而过。
“你看到了吗？”
“什么？”
麦斯似乎一头雾水。
“那边，有奇怪蓝光……”
“说不定是鬼火？磷燃烧会有蓝色的火焰是真的。”
但是当麦斯站起身朝那边探首寻望时，那些蓝光又消失在了沙丘背后，好像从来未曾出现过般。
“算了，别在意这些，我们还要赶路。”
麦斯试着安慰我，但不好的预感在我心中徘徊。
第二天，在我的催促和坚持下，我们马不停蹄地赶路。如果我们依旧在计划的中的路线，那到太阳落山时，我们就应该能看到沙漠对面的山脉。即便是遥远地望上一眼，也可以看到那雄伟雪山的身影。
可问题就在这里，当我们一路狂奔到日落时分，地平线的边缘依旧是向前蔓延的沙漠，那些沙砾被落日余晖炙烤成红金色，像正在火焰中融化的金箔。
我们看不见雪山，更看不见沙漠的尽头。
“很奇怪。”
我坐在车顶，环抱双臂眉头紧锁。
“确实很奇怪。”
麦斯爬上储物空间的顶端，踮起脚四处张望，但很明显一无所获。
“你觉得我们是迷路了吗？”
“不应该，这几天我一直按照导航在走，而且就算导航出问题，指南针也不应该出错。”
“你确定我们一直在朝着西走？”
“千真万确。”
麦斯笃定。
“那只能再走走看了，说不定只是这片沙漠比我预计的要大一些。”
第五天，我可以确定，问题绝对不是出现我们对沙漠大小判断的失误上。
我们已经走了几千公里，这距离足够跨过小半个大陆。但在地图上，这条沙漠河的宽度绝对不会超过600公里。但事实就是如此诡异，我们似乎陷入了可怕的循环。
充裕的阳光提供了足够的电力，而食物的储备和循环用水，目前还可以支撑日常生存。
或许我们还没到去担心生存问题的时候。
但焦虑和不安依旧在整个旅行之家蔓延。
“如果我们死在这，你会想在墓碑上刻什么？”
我趴在地板上，检测核能反应堆的稳定性，谢天谢地，它们没有受到长途跋涉的影响，旅行之家的心脏依旧平稳跳动着。
“一位伟大的冒险家长眠于此，而旁边睡着的，则是她多嘴的小跟班。”
说这话时，麦斯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指南针，似乎正试图找出问题的根源。
“多嘴的小跟班，是在说我吗？”
“你听上去好像不满意？”
她明知故问。
“好吧好吧，我更正一下，旁边睡着的，是她可爱又多嘴的小跟班。”
我放下工具，准备给她一拳以证明我们友谊的坚不可摧性。
但就在这时，我看到了窗外那令人惊异的一幕。
“过来。”
我抓着麦斯的肩膀，将她拖到窗边。
透过风尘仆仆的灰暗玻璃，我们看到远处的沙丘冒着奇妙的蓝光，就好像一大片蓝色的光雾在山头弥漫着。
“我说过，那不是我的幻觉，也绝不可能是鬼火。”
麦斯没有再反驳，她一言不发走向驾驶室，随着引擎发动的轰鸣，旅行之家朝着那片弥漫蓝光的山头飞驰而去。
就像一个真正的冒险家一样，永远朝着危险突飞猛进。
只要我们还没因此而死，这就是我最欣赏麦斯的一点。
“准备好。”
麦斯紧握方向盘，而我则站在她身边，抓紧了头顶的扶手。
“来吧。”
我大声回应着，然后闭上眼，任由麦斯踩死油门朝着那蓝色的雾障冲去。短暂的瞬间里，我想象了大约十几种悲惨结局，包括旅行之家在接触到蓝光的瞬间就被分解成原子的可能性。
但随着轻微的嘶嘶声，我们好像触碰到了一片静电网，然后毫发无损地穿越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我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那是一片蓝色的光河……不，或许我们应该称之为光海。无限的蓝光延伸到没有尽头的远方，将整个天地都包裹其中。光在流动，那些微小的光子跳跃着从我们身边滑过，构成水波和洋流。
就在那光海之内，放眼望去所见到的，是无以计数的海洋生物。有穿行的海豚，成群结队的鲨鱼，以及远远超乎人类想象的巨大发光水母。
无数只在插画中看到过的鱼群，此刻正在光海的水流中穿行，随着它们的律动，那些光也不断变换着明暗，就好像真正的深海。
“别去！”
我试图拉住麦斯，但她已经跳下了车，跃入了光海之中。
令人惊讶的是，麦斯踏足之处，沙地似乎依旧存在。她稳稳当当站在了海洋之中，朝着我招手。
“过来，没事的。”
我将信将疑，但还是跟随着她走了进去。
但就在我的脚踏上沙地的瞬间，刺眼的光柱从一旁的地下喷涌而出。
“小心！”
麦斯大叫扑倒了我，我们滚落到了半山腰，她紧紧将我压在身下，直到耳边传来悠扬而古老的长鸣。
我们抬头看去。
一条巨大的鱼从光海深处跃出，在震耳欲聋的鸣叫声中，整片光流都开始为止震颤。
“你听说过吗？”
麦斯终于放开了我。
“有种活在上个时代的巨型鱼，叫做鲸。”
“上个时代……”
我喃喃着，把手伸张了身边的鱼群，果然，我的手指穿过了它们，就好像这一切都不过去某种记忆中的映像。
“太阳磁暴。”
上个月我检测到了太阳黑子进入了活跃期，但没想到磁暴会来的这么快。
“你知道吗，太阳磁暴发生时，大量高能量的质子和电子束会穿透大气层落入地表。”我伸手把麦斯拉了起来，“而那些粒子会记录周围的一切。”
“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粒子像唱片一样记录了声音，如果遇上了合适的唱片机和电源，记录的声音会再次被播放出来。”
“那个原子动能研究所就是唱片机？”
“没错，这一次的磁暴就是电源。”
我们站在那儿，看着无数在蓝色光海中游动的生命体，它们跃动着，追逐着，奔跑着……仿佛曾经的世界依旧存在，而生命也会在片海洋中无限循回下去。
“就像余响，或者说是回声。”
麦斯沉默良久后，轻声感叹着。
“在声源消失很久之后，余响的波纹仍然存在。”
“是啊，不过不会持续很久的。”
“什么意思？”
“太阳磁暴在明天就会结束，到时候唱片机也会停止运转……不过一个好消息是，我们的迷失大概率就是受此影响，等磁暴消失，我们就能找到出去的路了。”
“真是遗憾，不过，既然如此难得……”
说着，麦斯拉着我爬上了车顶，从这里，可以俯瞰整片浩渺光海。
“我们还是尽情享受吧，上个时代的回声，很难得不是？”
麦斯躺在车顶板上，笑得无忧无虑。
或许我应该学习她的豁达开朗，想着，我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去，任由那蓝色的海洋充满整个视野。
我的预测没有出错，在第二天的朝阳越过地平线后，海市蜃楼中的光海和古老生物都消失在了第一缕曦光中。
麦斯站在车顶四处张望，很快便找到了连接外界的道路。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远处的绵延的深林和群山。
“谢天谢地。”
三个小时的跋涉过后，我们再次踏上了长满野草的地面，而令人惊讶的是，眼前的河流正是我们出发的地方。
看起来，我们在沙漠的七天里起码有六天都在原地打转。
我尽情呼吸着湿润的空气，品味其中松针的气息。而麦斯，她第一时间扑进了河水中，在未经检测的情况下开始畅饮。
“小心中毒。”
我不爽地提醒。
但很显然，我的警示毫无作用，她用水杯舀起河水从头淋下。
“别那么小心了。”
麦斯咯咯笑着对我招手。
“至少我们活着出来了不是吗？咦，这是什么？”
她好像在河里捡到了什么垃圾，我有些鄙夷地退后了一步，但很快，我便意识到了没有阻止她打开那张塑料纸，到底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遗书……我们将踏上一段危险的沙漠旅程，或许我们会死在那……”麦斯出声读出了上面的字，“但唯一令人开心的事是，在我死去时麦斯会在我的身边……”
“还给我！”
我大叫着朝着她冲过去，在拉扯中，我们一起摔进了河里。
湍急的河水带走了写满我遗言的塑料纸，这是我第一次，由衷对自然表达了感谢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