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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承光殿内,气氛凝滞。

      片刻后,殿首的萧越泽缓缓开口道。

      “刘爱卿,此系何物?”

      “回禀陛下,”刘少师闻言急忙转身朝向萧越泽,躬身一礼道,“此物是微臣于丞相大人处偶然所得,乃是丞相大人意图谋反的罪证!”

      陆白川紧抿着唇,脸色发白。

      萧越泽状若不经意地瞥了陆白川一眼。

      “呈上来。”

      “是。”刘少师急忙俯身捡拾起地上信件,双手恭敬地呈上。

      萧越泽接过,缓缓拆开信封,取出其内信件,展开查阅。

      “陛下请看,在这封信件上,字迹清晰地描述了一个行刺计划。此计划意图于陛下巡游的路段中选取一处地点,并在该地点处设下埋伏。之后,只需等待陛下的巡游车队经过,便可立即实施刺杀行动!”刘少师转过头乜了陆白川一眼,语气间尽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而在这封信的末尾处,则清晰地写上了‘请求陆首领批准计划’的字样!”

      刘少师直勾勾地盯着陆白川惨白的面庞,语气不屑地哼道。“丞相大人,你该不会直到现在,还要说这信中所指的‘陆首领’,并不是你本人吧?”

      一语毕,四下静默。

      片刻后,先前跪地的官员陆续开始缓缓地站起身来。

      “呵,敢情丞相大人之前那么义愤填膺,不过也是意图掩人耳目啊?”

      “方才我等倒还真是以为丞相大人有多诚心诚意地为天泽国社稷着想呢?”

      “比起丞相大人的手段,方才我等所为才当真是该自愧不如呢!”

      .

      一时间,殿内的讥讽之语越来越多。

      然而那封信此刻正牢牢地躺在萧越泽的手心里,是以,陆白川也只能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陛下,微臣以为,如此狼子野心,断然不能再担任我天泽国丞相之要职!”

      承光殿内骤然爆发出一声愤然的呼嚎。

      随即,其余百官纷纷接上。

      “陛下,微臣附议!”

      “陛下,意图谋反乃是株连九族的重罪!还请陛下即刻下令革除陆大人的丞相之职,并收押天牢听候问斩!”

      “陛下,请下令将其斩首示众!”

      “还请陛下下令!”

      .

      陆白川拳心紧攥,直愣愣地站着,面色惨白,身形凝滞。

      罢了,这也算是有了一个结果。

      陆白川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双手平举,正欲开口认罪——

      却忽然听到一声熟悉而又温和的嗓音在耳畔缓缓地响起。

      “诸位爱卿误会了,此事,是朕吩咐陆爱卿去做的。”

      陆白川闻言猛地抬起头。

      却见殿内首座上,萧越泽轻轻地折起手中信件,面色平静地启唇开口。

      此言一出,承光殿内当即哗然!

      “可是陛下!”即刻有官员不可置信地出口辩驳。

      却被萧越泽抬手制住。

      “事实上,这个所谓的‘刺杀行动’,正是朕的主意。”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视线中,萧越泽抚了抚衣袖,继续淡淡开口道。

      “朕原本打算,这次南下巡游到达南平王封地后,便借机邀请南平王一同北上回都城翼安……”萧越泽瞥了神情呆滞的陆白川一眼。

      “是以,朕便私下让陆爱卿去安排人手,意在趁南平王身处朕的巡游车队中时,伺机而动,将其一举擒拿。但因为此次探访南平王府之时,巡游车队遭受了意料之外的情况,这个计划便没有实施。也正是因为这样,在陆爱卿的手上,才会出现这样一封信件。”

      一语毕,承光殿内当下哗然至极!

      身为天泽国国主,怎么可能会采用暗中伏击这样极易受人诟病的手段来除掉南平王,这个说法简直是漏洞百出,如此明目张胆的维护当下引发百官一片愤然!

      “陛下为何要屡次维护丞相大人?!”

      “这可是意图谋反的重罪!陛下当真要如此糊涂吗?!”

      “还请陛下慎重决断!”

      .

      “砰——”

      “够了!”

      萧越泽突然狠狠地一拍御座扶手,自喉中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喝。

      “眼下南蛮情势危急,匈奴也来势汹汹,诸位爱卿居然还有闲心在这对陆爱卿口诛笔伐,胡乱挑起内斗?!”

      虽然身处天泽国国君的高位,但萧越泽平时说话一向是温柔和煦的,轻易不会发怒。

      是以,当这句怒不可遏的厉喝乍然迸射在承光殿内之时,当即震得百官几欲心惊胆裂,只觉后背生寒,脚下发软,即刻便“哗啦啦”地再次跪倒了一片。

      “陛陛陛陛陛、陛下息怒……”

      萧越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下心头的怒火,又放缓了语气,尽量平稳地道。

      “好了,既然朕已经解释过了,那么此事便就此揭过,诸位爱卿切勿再提。至于先前匈奴提出要天泽境内西北十座城池的要求,”萧越泽瞥了一眼陆白川,“就按陆爱卿之前的意思,拒不接受。”

      言罢,萧越泽便略显疲惫地揉了揉头,不再去看下首跪伏着的百官,信手一挥衣袖。

      “退朝。”

      .

      散朝步出承光殿的时候,有不少官员目光惊骇地偷觑着只身行走的陆白川,在他身后指指点点。

      然而陆白川眼下无暇顾及这个——陆白川的思绪很乱。

      陛下如此明目张胆、不计后果地掩饰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在碧青镇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周知府遇害一案,陛下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也曾为了帮自己洗清嫌疑,而公然给自己作伪证。

      然而这次即使已经拿到了当初林时绝塞给自己的信件,陛下竟还是不顾百官的非议公然为自己争辩,甚至因此在朝堂上大发雷霆……

      这可真是……

      陆白川只觉脑海中思绪翻涌,搅得几成一团乱麻。

      陆白川揉了揉头,鬼使神差地去买了一瓶酒,又单手提着酒瓶浑浑噩噩地往郊外走。

      也不知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走了多久,等到陆白川恍然回过神时,甫一抬头,却猛然发现自己竟到了这么多年以来令自己魂牵梦萦却又畏惧触碰的地方——

      陆白川抬起头,青石铸就的墓碑上,刻着几个明晰的大字。

      “贤王之墓。”

      陆白川双眸微眯,愣愣地凝视着碑石,过了许久,才嗫喏着颤颤开口。

      “父王……”

      .

      陆白川是在六岁的时候在街上被贤王抱回去的。

      彼时双亲意外丧生的他,很快把儒雅和蔼的贤王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刚到贤王府的时候,陆白川还犹自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里不敢乱动,只有当旁人偶尔问起时才乖巧简短地答上一两句。

      然而时间一长,加上贤王的纵容,陆白川天生顽劣的性子便愈发暴露无遗。有时跑进贤王的书房鼓捣笔墨纸砚,有时溜入府里的膳房撒上一把粗盐,贤王府上上下下尽皆遭过他的“毒手”。可偏偏贤王总是乐呵呵地对陆白川闯下的祸事一带而过,是以陆白川便愈发变得“无法无天”起来。

      “父王,待我今日去射一次最漂亮的开场箭给你瞧瞧!”

      十五岁的陆白川身穿一件鲜红的骑射服,对贤王炫耀似的扬了扬手中的弯弓。

      “好呀,那我便等着看川儿的英姿了。”

      贤王面容和煦地揉了揉陆白川的头。

      “父王父王!我今日踩了太子殿下的马哎!我还同太子殿下成了好朋友!”

      射箭归来的陆白川兴冲冲地奔到贤王的面前。

      “是吗?太子殿下性子看着有些清冷,怕是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川儿可要好好待他才是。”

      贤王侧过头想了想,叮嘱了几句。

      随后陆白川便愈发不可收拾——

      “父王,我今日带着太子殿下去浮水了!”

      “父王,我今日拉着太子殿下去摸鱼了!”

      “父王,我今日拖着太子殿下去偷枣了!”

      每每陆白川眉飞色舞地向贤王汇报今日又拉着萧越泽去了何处又做了什么,贤王总是在府内一众下人一言难尽的眼神中,面色柔和地摸摸陆白川的头。

      “川儿做得很好,堂兄弟间本就该如此才是。”

      陆白川闻言却有些诧异。

      “咦,父王,我同太子殿下是堂兄弟吗?”

      贤王解释道:“川儿是我的养子,太子殿下是萧皇陛下的长子,而我同萧皇陛下又是堂兄弟,如此算来,川儿同太子殿下自然也是了。”

      “那父王同萧皇陛下的关系也很好吗?还有,父王还有其他的堂兄弟吗?你们的关系好吗?”

      然而这次,贤王却是静静地凝望着陆白川充满疑惑的眼眸,嘴角擒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不答话了。

      一直到那一年的上元灯会——

      “父王,我今日要同太子殿下一起去逛翼安城内的上元灯会啦!”陆白川在门口朝着贤王招了招手。

      贤王回以温和的一笑。

      而后,陆白川便迫不及待地跑掉了。

      .

      “父王……”

      陆白川跪在碑石前,怔怔地凝视了墓碑片刻,而后突然高举起手中拿着的酒瓶,对准了嘴猛地一口灌下——

      “咳、咳……”

      辛辣的酒味霎时充斥满整个咽喉,陆白川猝不及防被猛呛了一口。

      “父王……”陆白川随意地抬起手肘擦去嘴角溢出的酒渍,眼眶瞪得通红,“川儿不孝,这么久才来看你……”

      陆白川站起身,拎着酒瓶上前,顿了片刻后,又靠着墓碑缓缓地坐下。

      “父王,你知道吗?我见到柳国师了……”这句言辞语调低沉缓慢,倒像是唠家常似的。“父王,你还记得柳国师吗?就是当初教导陛下之人,他告诉我,陛下一直在调查你的死因。”

      陆白川又仰起头饮了一口酒,慢慢道。

      “父王,我知道,当年王府失火一事,同陛下并无关系,在背后操纵的另有其人……”

      陆白川猛地攥紧了手中酒瓶,顿了片刻,再开口时,话语里带上了几分哽咽。

      “但是我还是常常忍不住想,若是当年陛下没有拉住我,说不定我就能救出您了呢?说不定呢……”

      陆白川仰起头,喝尽了酒瓶内的最后一滴酒。

      “父王,我心很乱。”

      .

      无措的低语轻轻地消散在风中。

      陆白川疲惫至极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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