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他热衷催生》不喝酒真不喝

15、翠容

　　来人取下了帽子，露出一张极其俊美的脸，他先用神力把她托了起来，没有否认她的称呼。

　　“你是宋翠容？”裴玚开口问道。

　　老妇怔愣片刻，她被人唤作沈妈太长时间，都快要记不起来自己的本名，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了：“……是。”

　　裴玚挥了挥手，周围的场景变换，是一间陈设简单的屋子，似乎不大，但若是凝神去看周围的墙壁，会发现怎么也看不到周围的墙离得多远。

　　无界之地，无相之人。

　　裴玚不知从那里取出一壶水，请宋翠容坐下：“先坐下，我们慢慢聊，此地与外界隔绝，时间流速不同，你不必担心。”

　　宋翠容面色已然没有刚刚那般惊惧，她站在椅子旁边，犹豫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上去。

　　“您是……哪位仙人？”

　　裴玚开门见山：“想来你也是拜过不少神仙，只是我与你有缘，所以今日得以相见。”

　　他语气一转，公事公办道：

　　“吾属往生殿送子观音座下神君，汝之祈愿，是为何求？”

　　宋翠容立刻从椅子上起来，跪在裴玚脚下，她情绪激动，若是肉身在此必定痛哭流涕，但她只有不完整的阴魂，于是剧烈的情绪波动下，魂魄的形状开始涣散颤动。

　　裴玚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将老妇搀扶起来，仙力和缓的梳理着她的情绪。

　　“我们时间充足，你慢慢讲便是。”

　　宋翠容面色复杂：“我今年56岁，其实我知道我不可能再有一个孩子了，但我还是向您祈求，是为了我唯一的大儿子。”

　　“他叫沈平安，其实五岁的时候他可聪明伶俐了，我们整个村子里都没有像他那样乖巧又懂事的孩子。只是有次我没留神他感冒发了高烧，刚巧那几日发过大水，大夫说耽误了最好的治疗时候，虽然命捡回来了，但之后智力水平就一直停留在五六岁。”

　　“等到他长得再大一点，他爸从他出事以后就一直不喜欢他，想让我再生一个，把他扔了，”宋翠容说到这里情绪又激动起来，阴魂颤巍巍的：“他是我十月怀胎的骨肉啊！从我身体里活生生的掉下来的，我怎么能把他丢在外面让他自生自灭啊？”

　　“他十二岁那年，村里的小孩打闹，把他关进了窑子里，我找了他一晚上，找到的时候平安的眼睛都哭肿了，那个腿卡在最里面，被那么重的东西压了那么长时间，后来就说治不好，跛了。”也许是这段痛苦的记忆这么多年一直折磨着她，她说起时麻木了一样，只是语气里带着浓重的恨意，还有浓重的化不开的悲伤。

　　“他爸又说要我再生一个，说他没用了，是个废物了，”她语气里全是愤懑：“为人父母，他怎么敢说出这些话？”

　　“我想那个村子是呆不下去了，我就带着平安离开了村子，换了好多地方，在这里安顿了下来，我做几份工，万一有一天我走了，他至少还有一口饭吃。”宋翠容越说越慢，最后像是把胸中的石头取出来一样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但我年纪大了，每天就在忍不住的后怕，我总是要走在他前面的，要是那一天……”

　　宋翠容捂住脸，她一直为自己，也为儿子挺直的背在这一刻忍不住塌了下来：“那一天真的来了，就算我平时从不与人交恶，就算我和街坊邻居都搞好关系，谁能帮衬他一把呢？”

　　她沉默半晌，才抬眼看向裴玚：“……我思来想去，只有我再有一个孩子，只有和他一母同胞的孩子才能代我继续照顾他……所以，我不得不，还是求到您这里了。”

　　裴玚静静的看着她眼里翻滚的悲伤，想到他初来人间那一日，在观中听到的那一位也是如此想法，这世间的爱何其复杂，为了自己所深爱可以自己付出如此代价，但又强求别人付出代价。

　　他默然许久，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赐给你一个孩子，他一出生就要承担照顾哥哥的重责，他是否愿意呢？”

　　裴玚直视着宋翠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或者说，对于他来说，是否公平？”

　　宋翠容身躯一颤，移开了眼睛，不敢与裴玚对视。

　　裴玚垂眸，看来不是没想过，但还是放心不下大儿子。

　　“虽然我接了你的祈愿，但若是为此，很抱歉，我不能实现你的愿望。”

　　宋翠容心乱如麻，她无奈的笑起来，满含不甘和痛苦，整个人慢慢滑坐到地上：“我早知行不通……既然行不通……就别来问我啊！应而不答……这就是你们神仙的规矩吗？”

　　她言语间越来越疯癫，裴玚暗道不好，却见宋翠容的魂魄已经慢慢变成了红色，眼下情况特殊，这个地方有她的执念，如此深的执念她恐怕是要被束缚在此变成地缚灵，从此再也无法入轮回了！

　　裴玚幻化出来的结界被宋翠容撕裂，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刚刚化鬼宋翠容就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只来得及捏个护身的决就被硬生生推出了结界。

　　“凭什么恶人能一生顺遂无忧，而我的平安就要孤苦半生？”

　　“凭什么他们得不到惩罚，而我却要遭此报应？”

　　“凭什么给我希望，又让它破灭？”

　　“这天道，究竟有没有个公平！”

　　宋翠容已经完完全全是满身凶戾的模样，她双手长出利爪朝裴玚狠狠的袭来：“你问我再生一个孩子对他公不公平？”

　　利爪每一道都能抓出空气的裂痕：“这个世道本来就不公平，他怎么求得公平？”

　　裴玚接连闪躲，皱眉：“执念过深，终成妄念。”

　　他手掌翻飞，顷刻间便捏出了一道封印，其实在所有法术里裴玚最不精的就是封印，但那人曾经将上清境三十六道封印刻在他的手掌之中，便是他不会，仙力流淌间也能使用的流畅自如。

　　毕竟是上清派的绝学，在宋翠容凌厉的攻击下显得极其渺小的封印轻飘飘的落下，就收束了所有混乱的灵气，将宋翠容捆束在一方小小的空间里。

　　被束缚住的宋翠容已然没有自己的意识，浑浑噩噩的不知人事。

　　裴玚只能取出谢必安给与他用来找寻宋翠容的磁盘，将其上那一抹灵力还给宋翠容。

　　光晕入体的瞬间，宋翠容顿住了。

　　她已经不能正常思考的意识突然清醒，又在那一刻顿悟，其实自己已经死了。

　　在她早上推着小推车准备回家的路上，她就已经死了。

　　怪不得她今日如此反常，她似乎明白了一点，又想把自己推回到不明白的时候去，她怎么能死呢？她还有没有办法自立的儿子要管，她还没攒够钱，她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儿子的后半生，她……怎么可以现在死去？

　　裴玚实在不愿如此突然，又不知该怎样唤醒她，只能选择最直接也最痛苦的方式。

　　宋翠容顿悟的那一瞬间，也是悲苦达到顶峰的一瞬间，强烈的痛苦几乎要承受不住，阴魂也摇摇欲坠马上要消散了。

　　裴玚下意识就要加强封印以免宋翠容的灵魂溃散。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妈？”

　　裴玚回头望去，见结界消散后的楼梯里，那一扇宋翠容最熟悉的门推开了些许，那个三十多岁还眼神清澈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试探的喊了一声：“妈？”

　　其实他看不到宋翠容的，裴玚确信，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竟然在这一刻推开门以为是宋翠容回来了。

　　其实按照平时的时间，这个时候宋翠容确实是该回家一趟，但今天……有事耽搁了。

　　宋翠容将近要溃散的阴魂慢慢收拢，她几乎是手足无措的回答：“妈在呢，妈在这呢……妈回来了……”

　　事实上沈平安也确实没有看到宋翠容，他只看到了裴玚，于是他虽然害怕，但又被刚刚释放过神力的裴玚身上的气质吸引，问道：“叔叔，你见到我妈妈了吗？”

　　裴玚笑容和善：“没有，你再等等吧。”

　　于是沈平安关上了门，他看不见的不远处，宋翠容哭的不成人形。

　　虽然魂体收拢了，暂时没有崩散的风险，但她实在是痛苦，浓重的悲伤让她刚刚爆发过又被封印的魂魄虚弱又萎靡。

　　裴玚将那个刻着“沈平安”字样的木牌递给宋翠容，“虽然我确实不能答应你的愿望，但你的困境也许我能帮上一二。”

　　宋翠容怔怔的接过那个木牌，反应半晌才明白裴玚的意思，她麻木又空洞的抬头望去，裴玚神色淡然，唯有一双眼，确是她在神像前看到的那样悲悯。

　　“师兄，你在办公室？”

　　萧昭接起电话，那一头是大半天不见人影的裴玚。

　　“不在学校，在公司，我等会儿才回去，你有事的话晚些来找我。”

　　“唔，那正好，我就在你公司楼下，现在可以上来吗？”

　　萧昭意外：“楼下？”

　　“对，”那一头的声音相比平日严肃了许多，“不过今天是有点公事想和你谈谈。”

　　于是他也语气认真了起来：“我和前台说一声，你直接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