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华亭往事》灯欲燃

6、第 6 章

　　第二天，沈碧遥原想早早起床，奈何昨夜的确睡得太晚，身上又很不舒服，一睁开眼睛，已经是上午九时了。
　　沈碧遥醒来后只觉得浑身酸软，头也微微发晕，强撑着起了床，便拿起文稿，找到第一个散布江毓梦流言的报社。
　　“麻烦您可以登一下这篇吗？我是《逃亡记》的编剧沈碧遥。”
　　编辑长了一张肥圆的脸颊，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他一看到文章，便皱起了眉，又看了看沈碧遥，神情有些犹豫。沈碧遥见状连忙掏出手袋里包着的几块银元，放到桌上，推给了编辑。
　　编辑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从容不迫似的收起了银元。
　　“放心吧，沈小姐，明天的报纸头条就会登出的。”
　　沈碧遥这才松了一口气，刚要走出门，又忽然想起什么事似的，折返回来，俯下身子压低声音说道：“这个叫白鸣的记者，我在哪可以找到他？”
　　白鸣正是那篇花边新闻的作者。
　　“这个我无法透露。”
　　编辑又摇晃了几下他那沉重肥大的头，用熟悉的目光向沈碧遥看去。
　　沈碧遥也没有犹豫，又从手袋中掏出几块银元递过去：“放心吧，我不会说是您告诉我的。”
　　编辑低下了身子，左右看了看，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听说，这白鸣是震旦大学的学生，你去那说不定能打听到。”
　　听罢，沈碧遥决定去震旦大学一探究竟。

　　沈碧遥到时正赶上学生放课，校园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她接连问了好几个同学，认不认识白鸣这个人，却都没有结果。
　　正当她有些灰心，茫然无措的时候，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是来找白鸣的吗？”
　　这声音清脆利落，语速也极快。沈碧遥循声转身，面前的女子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学生制服，头发短短的，刚刚过耳。
　　“你是白鸣？”
　　女子摇了摇头：“不，我是他的同学，我可以带你找他。”
　　沈碧遥又惊又喜，连忙道谢，快步跟上前去。

　　沈碧遥跟着女子穿过了绿色的草坪，拐了好几个弯，走上教学楼的楼梯。
　　“那人不做什么好事。”那女子突然开口，“专门收钱替别人写文章，写的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我早就看不惯他了。”
　　沈碧遥有些惊讶，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她打断。
　　“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沈碧遥，我读过你的文章，虽然很是平庸，心思倒是好的。”
　　沈碧遥被这忽然的一句不算善意的评价激得有些愣住，一下子竟不知如何开口。
　　言语之间，白鸣的班级已经到了。那女生随意地朝教室里靠墙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一指：“就是他了，你自己去吧，我还有其他事。”
　　沈碧遥正要开口道谢，那女子却摆了摆手。
　　“没什么大事，今后我们说不定还会见面的。”转身便要走。
　　沈碧遥看着她利落的转身，竟呆愣在原地，却没想到那人又停下脚步转身。
　　“对了，我叫凌霜。”

　　在凌霜的帮助下，沈碧遥顺利地找到了白鸣。白鸣一见了她，脸色霎时白了，转身就想走。
　　“你等等！”
　　沈碧遥匆忙拽住白鸣的衣袖，也顾不得周围人向他们投来惊诧的目光。
　　“我只是想问问，是谁叫你写的那篇文章？”
　　“哪篇？”
　　沈碧遥见他还在装傻，心头一阵莫名的火起：“我问你，是谁叫你写的那篇诬陷江毓梦的文章？”
　　白鸣见自己躲不过，慌忙否认。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做的事情，”沈碧遥冷下脸，“溺在不说我就把你做的事情报给你们学校，你好好考虑清楚！”
　　“别别别！”白鸣忽然弯下腰，死死地拉着沈碧遥的衣角，整个人几乎跪在地上，“我说我说！”
　　沈碧遥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终于，那人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凑近她。
　　“是程瑾欢。”

　　沈碧遥其实早就料到幕后黑手会是程瑾欢，曾经的她是华亭夜场呼风唤雨的皇后，而如今却被一个新人抢了风头，她内心自是不满。何况，她如此针对江毓梦，并不是第一次了。
　　回到家中，沈碧遥只觉得汹涌的疲惫涌了上来，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是火烧般的疼痛。她想躺下休息一阵，却在身体触碰到床沿的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次日，江毓梦照例来找沈碧遥，却发现了歪倒在地上的沈碧遥。
　　“姐姐你怎么了！”
　　江毓梦吓了一跳，慌忙把沈碧遥扶起，却发现这人轻得可怕。她把沈碧遥扶到床上躺好，又拿了一床被子为她盖上。
　　“我没事。”沈碧遥的脸色纸一样的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她刚从混沌里勉强清醒，眼前只一团朦胧的黑影，强撑着打起精神安慰女孩，“别害怕。”
　　江毓梦几乎要哭了出来，一边胡乱地抚摸着她的胳膊：“你别说话了！”
　　女孩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手足无措，她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别转了，”沈碧遥的头脑还是昏昏沉沉，却撑着提起气来笑，“再转我就更晕了。”
　　江毓梦这才蓦地停下，脸颊渐渐爬上红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跑到桌前端起水壶倒了一杯热水，又用手扇凉了才递到沈碧遥嘴边。江毓梦小心翼翼地扶起她，不敢使太大的力气，好像生怕把那人碰碎了。
　　沈碧遥浅浅地抿了几口，干涸的唇终于被水滋润，添了几分血色。
　　“你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找点药来，还是要叫大夫？”
　　沈碧遥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得像被刀片割过：“休息一下就好了。”
　　江毓梦虽然不信，却在沈碧遥满含倦色的目光下服了软，只忧心忡忡地坐在了床边。
　　过了一会，沈碧遥脸上的血色渐渐才恢复了些，脸上挂起了歉意的笑。
　　“抱歉啊，吓到你了。”
　　“别这么说……”江毓梦拼命地摇了摇头，抑制住心中翻涌的思绪，只是轻轻地抱住了她，滚烫的泪水从她那圆圆的杏眼中淌下，一滴一滴，滴落在沈碧遥裸露的脖颈上，好像一团团小小的火焰。

　　一片沉默之中，沈碧遥突然开口。
　　“那篇文章是程瑾欢找人写的。”
　　听了这话，江毓梦也意料之中似的，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要是她还好说，起码我们清楚她，要真是什么我们不了解的人在暗中搞鬼，那倒麻烦了。”
　　她的心头骤然间愧疚起来，看着沈碧遥为了自己劳心费神，本来身子就不好，又病了一回，眼看着泪水又要夺出眼眶。
　　沈碧遥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执拗地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地覆在江毓梦的手背，感受着手掌下温热的暖意源源不断地输送着，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别瞎想了，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不关你的事啊。”
　　女孩似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卷翘的睫毛扇了扇，泪水却流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