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华亭往事》灯欲燃

16、第 16 章

　　车子停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沈碧遥一上车就有些困倦，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睁开眼睛居然来到了江毓梦家楼下。
　　她面带惊色地看向陆非羽，对方却始终冷着一张脸，没有一点表情，只好像完成了任务一样，朝沈碧遥点了点头。
　　“沈小姐自己可以吧，我就不进去了。后会有期。”
　　沈碧遥撑着身子下了车，关上车门，那人就头也不回地开远了。沈碧遥犹豫着，却敌不过身子实在疲倦得厉害，只能走上前去，揿了铃。
　　沈碧遥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只记得眼前阵阵发黑马上要昏过去之前，屋里走出来了那个她无比熟悉的身影。
　　江毓梦穿着玫红色的丝绸睡衣，趿拉着拖鞋飞快地跑来，见到沈碧遥的模样后，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了出来。
　　“姐姐......”她积攒了一堆话想对她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女人，泪水流了满脸，粘在散乱的头发和衣服上，狼狈不堪。
　　沈碧遥用仅存的力气拍了拍她的后背，微笑了一下，便倒在了她的怀里。

　　江毓梦把沈碧遥抱进了卧室，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的人居然轻飘飘得像一朵云，江毓梦的心就像被火烧灼一般痛。
　　一摸额头才发现女人的浑身依旧滚烫，江毓梦已经远比从前镇定和成熟，却依然被这样的高温吓得手足无措。
　　她找来沾了冰水的毛巾轻轻擦拭沈碧遥的额头，感觉床上的人被冰凉的触觉激得皱起了眉头，便停下了动作。她静静地望着女人睡梦中的样子，实在是太久没见了，自从那次她赌气离开后已经过了半年。半年前沈碧遥的脸色还很红润，而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姐姐......江毓梦在心里轻轻说，
　　果然，离开了我你是照顾不好自己的。
　　那么就永远不要离开我了。

　　沈碧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恍如隔世。
　　熟悉的天花板，和监牢里截然不同的清香气味。
　　她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她做的一场梦境，又或者先前漫长的两个月才是一场噩梦？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微弱的动作带动着床板发出了一阵吱嘎声，吵醒了在一旁沙发上睡觉的江毓梦。女孩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发现沈碧遥醒了，喜出望外。
　　“姐姐，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再次看见江毓梦的脸，沈碧遥竟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两个月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江毓梦盯着沈碧遥脸傻笑了一阵，又忽然想起什么，忙跑去厨房，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
　　“我叫大夫来看过了，大夫说你体质虚寒，近来又伤了风，更是虚弱。这碗汤药是我按大夫开的方子熬的，姐姐快喝下。”
　　沈碧遥凑上去，闻了闻泛着苦涩的汤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其实她从小就不爱喝药，小时候经常生病，自然也就少不了喝药。每次闻到那苦涩的味道，就忍不住反胃。然而她抬头却总能看见母亲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知道自己不喝，母亲就会更觉得自己多事。所以纵然她天生厌恶苦味，也都会一声不吭地把药喝掉，强忍着胃里翻滚着的恶心，从来不会说出来。
　　“怎么了？”沈碧遥正要像往常一样端起碗一鼓作气地喝下，却被江毓梦捕捉到了她有些厌恶的神情，“姐姐不会害怕喝药吧？”
　　沈碧遥一愣，江毓梦却露出一副“被我猜中了”的得意表情，狡黠地笑了笑，飞快地跑走，又拿了什么回来。
　　沈碧遥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光了要，正暗自平复那股熟悉的呕意时，忽见面前的女孩张开手掌，手心里赫然躺着一颗用粉色糖纸包裹起来的糖。
　　“姐姐吃了这个就不苦了。”
　　沈碧遥心想这是把我当做小孩子了吗，却忍不住剥开糖纸，放入口中。一股甜腻的水果气味在口中漫开，瞬间冲散了中药留下来的苦涩。沈碧遥含着糖果，看着江毓梦闪着亮光的双眼，忽然有种异样的情绪从她的心底升腾。
　　那是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的、带着微微触电般的痛觉，然而此刻这疼痛似乎被柔软的棉絮包裹着，轻盈的漂浮起来，直飞翔到她的心海上空。
　　女孩总是笑得那么天真，没有一点邪念似的，每当这时沈碧遥都会在心中暗骂自己的卑劣。
　　是啊，你比她年长这么多，又怎敢奢望她最纯粹最无暇的爱呢？

　　她不会知道的是，此时的江毓梦内心翻涌的却是另一番情景。
　　从小到大，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撒娇卖乖，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不过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大家的喜欢，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沈碧遥的喜欢。
　　她想。
　　如果真实的我从来都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呢？
　　你还愿意把我当做你的妹妹吗？
　　面对沈碧遥低垂淡漠的眉眼，她无法阻挡欲望如藤蔓般攀升，她想要的，不仅仅是沈碧遥把自己当做妹妹。
　　她还想要更多。
　　“姐姐，”女孩轻轻地开口。
　　“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沈碧遥心头一颤，甚至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女孩便俯身低下了头。柔软的唇瓣带着雨后茉莉般的清香气息，女孩的唇停留在她额前的发丝，停留在她微阖的眼，停留在她轻薄的嘴唇。
　　宛若一场茉莉香气的雨。
　　她被这绵长的吻惹得呼吸都暂停，似乎忘却了生的本能，仿佛溺水的鱼。

　　一吻终结，女孩满意地欣赏着她染上绯红的面颊，直勾勾地望着她错乱躲闪的双眼。
　　“姐姐怎么了，害羞了？”
　　沈碧遥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一切都来得太过迅疾，还没有让她卸下心中沉重的担子。她还没有能力承受这一切。
　　江毓梦看着她不说话，以为自己冒犯到了她，一瞬间也慌乱起来，想要起身却被沈碧遥一把抓住了手腕。
　　“不、你不必如此......”
　　“你在说什么啊？”
　　沈碧遥抬起头，一下子对上了那双微含愠色的眼。
　　“我们不该......”
　　“不该什么？沈碧遥，别以为我不知道！许穆清都跟我说了，你别再想甩掉我了！”
　　沈碧遥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都好好静一静吧。”
　　江毓梦最不喜欢看见她这样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头翻滚着一团怒气，摔门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