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一年》吹不眠

5、第 5 章

　　傅柒婂双手攀着少年的脖颈，脸埋在他的颈间。
　　少年身上有淡淡的草药香，傅柒婂嗅着，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她似是觉得好闻，圆圆的脑袋不自觉地蹭着。小女孩温热的呼吸悉数撒在他白皙紧致的脖颈上，几根发丝钻进他的衣领，随着那不安分的脑袋挠在他身上。小和尚轻轻呼吸着，垂眸映入眼帘的小姑娘乌黑的秀发，他甚至能将她浓密卷翘的睫毛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傅柒婂眼中的疲惫与慌乱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出来，往日那个精灵古怪、漂亮娇嫩的小姑娘此刻像是一只温吞的乌龟，缩在自己的壳里，暗自疗伤。
　　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女孩，怎可能做到丝毫不畏惧。那些临危不乱、镇定自若不过是从小被训诫养出来的习惯。
　　小和尚就这样抱着她，一直到了后院。
　　他将她放在秋千上，又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那村寨一直到如今停下来，一路沉寂。
　　他知道小姑娘吓坏了，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哄，只能在一旁陪着。
　　寒风萧瑟，月光挂在银杏树上，映着稀稀疏疏的枝丫，庭中明亮如昼。
　　傅柒婂低垂着圆圆的脑袋，整个身体倚在秋千的一根细绳上，手指扣弄着裙摆，双脚止不住地来回摆弄。
　　她难得的安静，这么多天，小和尚算是第一次好好描摹她的眉眼。
　　他自小养在灵清寺，不曾见外人，更何徨女子。
　　他只记得书上说，这么可爱明艳的女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还是个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小和尚。”
　　小姑娘终是没忍住，声音带着惊吓的呜咽，可怜兮兮的轻声诉说几日来的苦楚。
　　“呜呜呜，你知不知到有多吓人，那屋子又黑又脏，你怎么才来找我。”
　　少年任她扯着玄色衣袍，少女珍珠般的眼泪全都沾在上面，他一向爱干净，此时却觉得她多抹一点也没关系。
　　他没答她的话，只是让她发泄着这几日的委屈，哭的多了，便不觉得恐惧。
　　白皙修长的手指替她别着散乱的发丝，轻轻擦拭着额头上蹭到的灰尘。挺阔的额面被他拂过，她甚至能感受到小和尚指肚留下来的温度，若有若无的触感撩着她细腻光滑的皮肤，傅柒婂呼吸一紧。
　　哭了好一会儿，也许是哭的太伤心了，好不容易停下来，却顺势打了一个嗝。
　　傅柒婂能明显感觉到面前的少年轻轻笑了一下。
　　她别过头，双手环抱在胸前，气哼哼的。
　　还是他先败下阵来，给足了小姑娘台阶下。
　　“好了，先去见外婆吧。”
　　或许谁都没有发现，少年的声音里多了17年来从没有的温柔。
　　“等她去见我，怕是天都要亮了。”
　　顾老太太康健有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稳步跨过门槛。
　　老太太面上带着憔悴，傅柒婂看了心疼极了，外婆这几天为了她担惊受怕，根本没好好休息。
　　小和尚也转身望去，顾老太太匆匆与他对视，在他身上停留的那一瞬，小和尚看到深瞳中微顿的复杂，或许夹杂着不可思议，却也有对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小子的，忌惮。
　　顾老太太并未与他说话，只顾着自己的眠眠去了，但他知道，老太太是在谢他。
　　真是难得，这可是当年能上马杀敌的徐家小姐。
　　小和尚敛下眼眸，老太太从他身边走过，不过掀起眼睛的片刻，少年这才看见跟在老太太身后的云和。
　　真是，出人意料的意料之内呢。
　　他做不出看师父笑话的事，索性便不去看。
　　师徒俩就这样并肩站在几步之外，看着祖孙二人。
　　这几年殚精竭虑、运筹帷幄，胸中装了太多的事情，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放松过。
　　云和让她们说了几句话后，便催促着她们回屋。
　　“夜深，先让婂婂回去好好睡一觉。”
　　顾老太太曲着手指，沾了沾湿润的眼角，傅柒婂搀着她，后面跟着一众侍女，浩浩荡荡回了内院。
　　一行人走后，云和叹着气，轻声说：“进来吧。”
　　灿黄色的银杏树叶早就落完了，只剩下虬枝，树下的少年神色暗沉，又恢复了往日里那样清冷的样子，仿佛之前的温柔与克制都是假的，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嗯。”
　　吱呀一声划破寂静的夜，关上门，便是隔绝白日里的一切。
　　月色还是一如既往，皎洁，纯净，可那是不属于人间的奢望。

　　那日过后，傅柒婂有一段日子没去后院。
　　直到除夕那天。
　　她还是那般欢脱，蹦着跳着欢欢喜喜地推开旧色木门，只一眼，便看到了在树下看书的少年。
　　少女双手背在身后，残月如钩般的笑眼，一袭红衣，款款向他走来。
　　像石榴花，明媚艳丽。
　　他看了一眼，视线便又接着移到书上。
　　傅柒婂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缓缓向他走近，面上是堆积满溢的笑意。
　　“小和尚，去不去城内？”
　　少年面色未变，但本要翻页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
　　傅柒婂本也没期待他能回答，在他身旁的石凳子上坐下，自己接着轻声说：“云和师父说了，让你同我一起去。”
　　小姑娘狡黠的笑着，故意拉长尾音，挑了挑眉，好似在说，这下你没办法不同意了吧。
　　他知道，她将云和搬出来，便是铁了心要他出这个寺庙。
　　但其实，就算云和不说，他也是要随她一起去的。
　　毕竟这个世上，武功能与他差不多的，也没几个。
　　那晚上，隐在山林中的那位算一个。
　　他放下书，缓慢起身，又转向女孩的方向，那不掺杂丝毫情绪的声音响起：“也好。”
　　傅柒婂顿时笑开了花，一副得逞的模样，当即跳了起来，站在他旁边，抬头看着少年。若说方才是含羞待放藏匿起来的欢快，那现下便是如明目张胆的灿烂。
　　就连甜腻腻的声音都染上了绚烂笑意：“你且稍等片刻，在寺门口等我便好。”
　　小和尚看着她如来时一般蹦蹦跳跳的下山，唇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