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一起回家吗？》桶桶爱喝板蓝根

1、新年

　　新年已经过了几天，宋齐已经记不清今天是大年初几，刚摔门离席时的怒气随着寒风消散后，他才想起自己的围巾忘拿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将外套的领子往上提了提，但凛冽的寒风还是与他撞了好几个满怀，冷得他直打哆嗦。
　　冬天的黑夜来得急切，小城的街上的行人已是寥寥无几，人们都走得很快，毕竟过年这几天谁都想早点回到家里，只有宋齐缓步前行，他心想，现在回奶奶家大概会被严肃批评，所以现在只得到处游荡，四海为家。
　　街灯终于在天黑透的时候亮了，黝黑的天被路灯照亮，泛着渐变的暗橙色，宋齐漫无目的地逛到了小广场上，这里就离奶奶家不远，小时候奶奶常带他来玩，但现在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来过了。
　　他在广场上找了个长椅子坐下，兴许是年就失修，坐下去时屁股下的木条便“吱哇”乱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放了个异于常人的屁。
　　广场上，儿时记忆里的音乐喷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现在只剩下几个泛着幽光，被城管部遗忘的地光灯。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几个还亮着的地光灯上，发着呆，看它们被不同的鞋子踏过，恍惚间有只四条腿的生物越过那几个孤零零的地光灯，他回过神才发现有只大白狗朝他冲了过来。
　　宋齐被吓了一跳，他往后靠了靠，椅子又发出“嘎”的一声，只见大白狗嘴里叼着一筐子传单，朝他哼唧，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可爱的神情让人看了不禁想揉一揉它的脑袋。
　　宋齐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接过它嘴里传单，却不料，几滴黏糊糊的口水从他的手指骨节滑过，他内心顿时五味杂陈，但看着眼前的大白狗卖力地叼着筐子，一脸的天真可爱，实在不好意思让人责怪。
　　他展开传单，上面赫然写着“奶包奶茶店，新店开业！”几个是大字，他心想，“难道这里卖的是包子加奶茶，类似于豆浆配油条的吃法？”
　　他擦了擦手上的口水，也不想和一只狗置气。
　　恍惚间，一片雪花缓缓落到了他才擦过的手指上，抬头看去，路灯映照的天空飘落零星雪花。
　　今年的初雪来得迟，宋齐毕竟是个南方孩子，一年也见不到几次下雪，他欣喜着，下半张脸从衣领里钻出，抬头间呼出的气体瞬间被凝结成团团的雾气，透过雾气看去，朦朦胧胧地看见了一位穿着大白狗人偶服的人，抱着一簇向日葵向他走来，大概是奶包奶茶店的店员，这只“大大白狗”挑了一朵递给他。
　　宋齐下意识地接过了那朵向日葵，玩偶人用手指了指小广场的角落后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大白狗的脑袋，准备继续去招揽下一位顾客。
　　橙黄的灯光照着一人一狗的影子远去，灯光也照着南方温柔的初雪，宋齐手里的向日葵被染上几朵小白花。
　　虽然刚才那玩偶服看着怪吓人的，但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暖意，也许是这朵在冬日里显得格外突兀的向日葵，又或是这几日经历了太多糟心事，突然的好意使他的心痒痒的。
　　他很想去奶茶店消费一下，不是因为营销手段，而是因为这外面真的太他妈的冷了。
　　“嘎吱”一声，宋齐起身离开了这张让人连续放怪屁的长椅，迈着僵硬的双腿向广场角落走去。
　　广场的角落，有一条长长的小胡同，拐进胡同深处，宋齐找到了这家奶包奶茶店。
　　一进门，门框上的铃铛“铛铛”作响，一声清脆的“欢迎光临”传入宋齐的耳朵里。
　　宋齐一眼望去，店内非常冷清，他兴许是今日为数不多的客人之一，前台店员格外热情，宋齐被一些稀奇古怪的奶茶名称砸了一遍，最后还是只点了一杯热的珍珠奶茶。
　　他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了下去，店里的暖气开的很足，血液被暖气逼着快速流动，他觉得手指和脚趾都痒痒的，脑袋也有点晕。
　　奶茶甜度刚刚好，宋齐边喝奶茶边刷着朋友圈，“老破小”大院里的朋友们都在晒初雪照，他百无聊赖地一个个为他们点赞。
　　雪稍下得大了些，店里温暖的光透出落地窗，整齐地铺在窗前的雪地上，店内似乎连同店外，都被雪冻得噤了声。
　　奶茶已被宋齐喝了一大半，他放下手机，向窗外看去，发现雪地上多了一串狗爪印，铃铛又响起，刚才那只流心大白狗冲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刚才的玩偶人。
　　大白狗摇头晃脑地抖了抖身上的雪，前台的女店员蹲了下去，笑盈盈地揪着它的脸揉了揉，“奶包，冷不冷呀……”
　　宋齐又嘬了一口奶茶，用一只手托着脑袋，心想，“原来这家奶茶店是按照着狗的名字取的。”
　　玩偶人脱下了头套，顺势薅了薅前额些许杂乱的刘海，店内的暖光照着少年修长的手指。
　　宋齐瞟了瞟玩偶少年，只见少年是温柔的盈盈笑眼，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随即笑着朝他看了看后上了店内的阁楼。
　　少年的笑如冬日清晨薄雾透过的阳光，清澈动人，宋齐身边的那朵向日葵，似乎开得更盛了。
　　奶茶见了底，宋齐捏着吸管，将剩的几颗珍珠沿着杯底搅了又搅。
　　奶包从阁楼小跑下来，狗指甲落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像是穿了高跟鞋，那少年紧随其后。
　　少年脱掉了诡异玩偶服，换上常服，白色毛衣衬得他身材更加高挑。
　　宋齐并没有心思留意一个陌生人，他只是用吸管继续戳着杯底的珍珠，看窗外飘着零零星星的雪，仔细思考一会怎么才能让奶奶少说点。
　　宋齐的余光里，少年和女店员有说有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女店员朝他的方向指了指，少年绕过前台，朝着他走了过来。
　　“味道怎样？”少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那只叫奶包的狗紧随其后。
　　宋齐并不喜欢做问卷调查，但鉴于奶茶是真的好喝，并且对面这人态度还不错的基础上勉为其难挤出两个字：“不错。”
　　奶包用脑袋蹭了蹭宋齐的裤子，腆着脸求摸头的样子让宋齐忍不住想揉揉它，“它对每个客人都这样？”
　　少年微微一笑，“不是，来过我们这里的其他客人都没这待遇，它应该就是单纯的喜欢你。”
　　“能有几位其他客人？”宋齐并不想多聊，于是用上了自己独特的语言艺术，按奶奶的话说，这小子说话就是火烧辣椒——呛死人，迟早被人讨厌死。
　　少年也不恼，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开业三天，总共有三个。”
　　“一天一个，还挺平均。”
　　少年噗地一声笑出声来，“谢谢夸奖。”
　　宋齐心想这位兄弟是缺心眼吧，这能听出来是在夸奖？
　　“你是高中生吧？”少年问。
　　“对。”
　　“十五中？”
　　“想做宣传？”十五中就离这小广场不远，宋齐立刻猜到了少年这样问的用意。
　　“嗯。”
　　“哦，那我不是。”虽然可以敷衍答应一下，但宋齐还是不想随便答应别人什么事儿，怪给心里添堵。
　　少年微微一笑，“那算了。”
　　宋齐实在是没有什么社交天赋，他看了看手机发现不早了，起身准备离开，“晚了，得走了。”
　　奶包踩着小碎步，抬着脑袋，一路跟着宋齐，少年起身准备送他到店门口。
　　玻璃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寒风凛冽，宋齐被少年叫住，“你等一下。”
　　少年到前台拿了一个袋子，“里面是烤的牛奶饼干，每天前十位客人送一袋。”
　　宋齐被这家店“前十位”的真诚逗得有点想笑，心里暖暖的，他也不想呛这位店员了，接过袋子说了声：“谢了，祝你们明天能送完。”
　　“嗯，谢谢。”少年笑着说道。
　　屋外的雪还在下，这雪越到晚上下得越紧。
　　“对了，我叫余浔，下次再来，报我名字让前台给你优惠。”风灌进店内，余浔的头发被吹得没有造型，零零星星的雪吹到了他的头发上，奶包原地转圈跺脚，似乎在邀请宋齐下次再来。
　　宋齐想无这意间走到的萧条小广场，他大概率是不会再来了，但鉴于余浔深刻的热情，他还是不好意思拒绝，点了点头回答道：“好。”
　　离开了这家萧条的“奶包店”已经有些晚了，雪下得急，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宋齐回想起小时候的新年，广场上这个点都是玩烟花的小孩和大人，而现在已经见不到几个人了，他这个年也没小时候过得舒坦，自从父母离婚后，现在他的新年好像只剩下沉闷的饭局和萧条的街道。
　　穿过马路，古老的皂角树光秃秃地立在七步阶旁，树枝上挂着的红色丝带都退了色，变成了暗红色。
　　他还记得小时候和爸妈一起来祈过福，爸妈许愿他能开心成长、成为他想成为的小提琴家，也不知道这些旧色的丝带有没有当年挂的那一条。
　　宋齐顺着七步阶拾级而上，顺着走去便是一片老旧小区群，这里大多住着最初来这座城市安家的老头老太太们，和为孩子读十五中而移居此处的爹妈们。
　　穿过老旧小区群的“大爷大妈战场”——菜市一条道，往深处走就是许多看上去走了就出不来的小巷子，可能只有在这里住上几年的居民才能在这些小巷里自由穿行。
　　宋齐顺着“弹棉王”对着的那条小巷继续往里走，前面的陆家麻辣烫还亮着灯，突然他的脖子被一只手臂揽住了，让他一踉跄。
　　“齐哥！你今天吃的大龙虾好吃不。”
　　“陆行果然是你，你他妈要勒死我啊！”宋齐松了松陆行的手，“得了吧，大龙虾都还没上桌呢。”
　　陆行拍了拍宋齐，“没事，来我家吃麻辣烫，欣薇和庄眼镜都在，我家麻辣烫的蟹棒堪比大龙虾。”
　　“你家蟹棒用龙虾肉做的？”
　　“害，不都是海里游的，都一样都一样。”
　　二人掀开陆家麻辣烫的棉帘子，店内热气腾腾，一格一格的麻辣烫咕咯咕咯地翻腾。
　　“小齐来啦！”陆行妈妈热情地招呼着宋齐，“行行快给小齐拿碗筷。”
　　陆行妈妈看着宋齐落座才心满意足，“你们先吃哈，阿姨去厨房串签子。”
　　“怎么大晚上的都聚在这。”虽然是新年，但总不至于都过了好几天还泡在一起。
　　“我嘴馋。”万欣薇嘿嘿一笑。
　　庄睿泽抬了抬他布满雾气的眼镜， “我是被他俩给拖过来的。”
　　陆行一边在小方格里给宋齐捞蟹棒 ，一边说：“假期就得多聚一起花天酒地，晚了就得赶作业了，来你的‘大龙虾’。还有，刚才裘奶奶来找过你。”
　　“裘奶奶”三字一出，宋齐的心紧了一下，“她说了什么没？”
　　陆行和万欣薇对视了一眼，分别将手拍在了他的左右肩，“兄弟，劝你先别回家，裘奶奶刚刚说她会等你回家吃‘竹笋炒肉’。”
　　这两巴掌差点把他嘴里还未下咽的“大龙虾”给拍了出来，他瞥了瞥左右两人，又抬头看向庄睿泽，“真的？”
　　庄睿泽又抬了抬眼镜，点点头。
　　“你和你爸又大战了一场？”陆行问。
　　“动手没？”万欣薇问。
　　宋齐摆了摆筷子，继续吃着碗里的“大龙虾”道：“就摔了个门，一句话都没讲，更没有动手。”
　　“门坏没？”
　　“门碎没？”
　　“非要我骂你们两个是吗？我有那臂力吗？”
　　“你每天那小提琴拉得，臂力肯定是非比常人，而且，如果不是把饭店门砸烂了裘奶奶为什么那么生气。”万欣微举着筷子看似认真地分析道。
　　陆行又补充道：“嗯——非常有道理。”
　　“门还是铁门，稀碎了一地。”庄睿泽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补充到。
　　宋齐被他们没头没尾的杜撰逗笑了，接着大家都笑成一团，刚才的寂寥感瞬间笑掉了一地，爬都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