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遣者》一纸唐

2、第 2 章

　　苏里车还没停稳就勾了一把电子刹，车胎在黑油结蜡的地面上蹭出一道浅色的车辙，发出刺耳的呲啦声。
　　苏里掏出枪就带着赵拾叁下了车，抬起黄色的警戒线就穿进去，迎面走来一个怀里抱着材料的女特遣员，看样子三十多岁，一头黑发盘起来显得非常利落，她抬起头冲他俩笑笑，伸手往后一指道：“来了啊小赵，老大在里头。”话毕就匆匆忙忙地往外面走。
　　“徐曼曼，特遣署现勘分部部长，擅长现场的勘测和痕迹分析。”
　　苏里带赵拾叁走到发生命案的屋子门口，守在门口的特遣员冲他们递来脚套和手套，“辛苦了辛苦了”，在一迭声辛苦中苏里赶忙套好脚套和手套，把正在冲特遣员道谢的赵拾叁一把扯进屋子。
　　屋子又矮又破，里面的情况很糟糕，血溅的到处都是，已经在地面和墙面上凝固变成黑色，地上有一些很稀碎的肉沫，现勘部的部员们正踮着脚弯着腰拎着证物袋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收集，空气中一股血液变质的味道，苍蝇在空中扎堆盘旋，发出翅膀拍打的嘈杂声。
　　为什么在这个世界神要创造苍蝇这种物种！
　　赵拾叁快要被熏晕过去了，他不满地在心里嘀咕。
　　逆光中一个高个的青年侧身站在客厅中间听汇报。
　　看到门口有人来了，他将视线转过来，这才让赵拾叁看清了他的样子。他黑发黑瞳黑衣服，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大高个，修长的身体被挺括的制服给束住，皮带勒出一条狼腰，把锋利藏进制服的整肃里，一双笔直的腿一路顺进黑色作战靴里，线条流畅无比。
　　“带着他去拿个口罩。”时斋有些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赵拾叁稍显气血不足的脸，他对着苏里吩咐道，随即就转回去继续听身旁人的报告。
　　身边的人白白胖胖，带着医用口罩，笑眯眯地抽空向赵拾叁打了个招呼：“你好你好，我叫王烨，法医。”
　　赵拾叁抬手回了个招呼，憋着气跟苏里去后勤员那里要口罩。
　　等赵拾叁带上口罩终于能隔绝绝大部分的血腥味喘上气了，苏里偷偷摸摸地跟赵拾叁咬耳朵：“你别看我们老大表面上不好相处。”
　　“实际上呢？”
　　“实际上他非常难相处。”苏里呵呵一笑，心满意足地补上了这个设定。
　　“……”
　　“死者叫常艳，初步断定是被勒住喉咙窒息致死，脖子上有明显的勒沟，皮下组织灶性出血，舌根处有明显出血。脸上有出血点，其中眼角膜出血点已经形成斑状。死后被分尸，嘴角被划裂，凶手用血在嘴角处勾出微笑。”王烨向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尸体已经送到署里进一步尸检了。”
　　“为什么能看得出勒死，不能死前剁手脚然后勒一遍脖子吗？”
　　“宝贝，死后分尸和死亡伤势是不一样的，死者眼球和舌尖突出，是非常典型的窒息死，稍大块的残肢断口处出现黑色血块，由于死后人体体温下降，血液已经呈现凝固状态。”王烨非常耐心地向新同事解释道。
　　“你有什么想法？”时斋脸转向赵拾叁，黑沉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也没有什么想法，就是觉得很奇怪，他既然分尸了为什么不干脆分得碎一点，例如压成碎肉泥，把突出的眼球舌尖这种会暴露死者死法的罪证干脆毁掉，至于脖子上的勒痕简直是明晃晃地在展示凶手的杀人手法，这不符合常理，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故意留下来的线索，有一种挑衅的意味在里面。”赵拾叁咽了一口口水补充道，他不是专业出身的，在这些专业人士面前班门弄斧让他感觉亚历山大。
　　出乎赵拾叁意料的是，时斋赞同地点了点头，随手指了一个手下道：“去做背调，常艳的身份、人际关系、包括她的工作关系，人情关系以及金钱利益关系，还有她的手机等通讯工具。这条黑巷没有监控但是出去右拐就是萃华大道，去调监控查进过这条小路的人。”
　　手下领了命赶紧走了，王烨看着赵拾叁啧啧称奇：“可以啊，虽然没有说全但是跟时老大刚刚提出的疑点重了三四成了。”
　　尸体已经被转移走了，赵拾叁只在王烨的只言片语中窥见碎尸的惨象，突然他脑子里闪出了一个念头。
　　苏里跟他说过，现场勘出了神印。
　　他猛地扭头目光灼灼地望向时斋，像一只眼神亮晶晶的大狗，把措不及防的时斋惊了一下。
　　“会不会是神参与做案子？”
　　“你说那神印啊。”时斋扬了扬下巴示意赵拾叁看地上，在一堆血肉模糊中间有一个用粉笔做记号的圈，圈里面是一块很小的浅淡白斑，被血迹挡的几乎看不清楚，时斋接过现勘员手里的探照笔冲着粉笔圈一照，那一块光斑顿时蒙罩一层白光。
　　时斋关掉探照笔，白光就消失了。
　　“自由神作为主神恢复了世界的秩序，这种秩序不仅仅针对于人类社会的构建，同样适用于在诸神混战中幸存下来的各路神灵，神灵想要杀人就会在秩序的反噬之下身受重伤甚至死亡，这种反噬在神灵身上会呈现出两到三倍的威力。神灵停留施展过神术的地方会留下浅淡白斑，这种白斑一般会在三日后消失，并且白斑的大小代表神力的强弱，这么个小白斑……”
　　时斋顿了一下，冷哼一声继续道：“他还没伤到死者一根手指头估计就会被秩序反噬成重伤。”
　　王烨也跳出来补充道：“嗨呀，绝不可能是他们动的手，先不论到底还有没有神的存在，就算有也都是一些小神，更何况还有秩序作为根基。如果神能够无缘无故的杀人那人类世界岂不是会变成一些凶残杀神的养猪场，我们不就成被按在砧板上的猪仔。”
　　此时现勘人员整理完所有的证物，打断了他们的交谈：“时队，现场已经基本勘测完毕。”
　　时斋点了点头：“收队！”
　　探员训练有素地归纳收理证据，封锁现场，从小屋里鱼贯而出。
　　赵拾叁正要跟着苏里走却被时斋一把扯住脖领子，“你跟着我。”说罢他率先迈开长腿出去了。
　　很显然，跟着队长是有好处的，其他的车里凭他的资历万万坐不上副驾驶，但是他久病新愈，在后面挤着实在不是很舒服。
　　不过队长的车里显然没有这种烦恼，时斋打开副驾驶的门就把赵拾叁塞了进去，后面还跟着一个屁颠屁颠的王烨。王烨凭着自身的厚脸皮忽略了时斋想杀人的眼神，硬生生把自己的一身肥肉挤进了路虎揽胜里面，舒服地瘫靠在后座上长舒了一口气。
　　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蛄蛹从后座爬起来。
　　“诶对了，小赵你有什么特殊技能没有？”
　　“特殊技能？”
　　王烨突如其来的问询把赵拾叁给干懵了。
　　难道他是在试探我吗？
　　赵拾叁强压着忐忑问道：“我没听说过啊。”
　　“嗯？特遣署现在都不做新人测试和培训了吗？能进特遣署的人类都会通过特定的测试，血脉里具有一些特异性。我们这个职业有时候免不了会和一些超出人类能力范畴的东西打交道，如果是普通人类警署根本没有用。所以干脆组建了特遣署负责这方面的工作，里面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技能上得到强化，例如现勘部的部长徐曼曼女士的五感非常敏锐，对于勘探和侦查有着异乎寻常的直觉和细致；苏里的情感状态非常稳定，我做过测试，他在极端困境之下都能保持住不崩溃，非常适合执行极端任务。”
　　“那队长呢？”赵拾叁不经被勾起一些好奇，他偷偷用余光瞟了一眼缄默开车的队长，小心翼翼地在正主面前探问。
　　显然在正主面前说坏话这事王烨驾轻就熟，像唱戏一样掐着嗓子道：“他强化全点在脾气方面了，简单来说，时队长的脾气坏的绝无仅有，就连魏署长都要对他退避三尺！”
　　王烨干脆拈着兰花指闭上眼睛盘腿坐在真皮车座上，非常不怕死地就地开喷，让赵拾叁对他肃然起敬。
　　“下次我帮你测测你的特殊技能啊。至于我嘛，我……”
　　“他技能全点在吹牛上了，他驴你的。”时斋打断了王烨的捧高踩低行为，“没有特殊技能，特遣署只是研制出来了能够对应非人的武器而已。”他锐利的视线从后视镜投射到不脱鞋盘腿坐在后座上的王烨，“再胡说八道就自己回去正好减肥了，还有我车座真皮的，回头我会把洗车费发给你的。”
　　王烨缩了缩脖子，乖乖地把脚放下来，冲副驾驶上的赵拾叁一挤脸笑成一朵褶子花，“骗你的，没有特殊技能这么回事儿。”说罢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参他的闭口禅去了。
　　赵拾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他能听得出时斋故意岔开话题。
　　或许他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呢？
　　赵拾叁把头抵在车玻璃上，半阖着眼睛在心里默默盘算苏醒之后的一堆破事。
　　我就混一混好了，找到回去的办法就走，自由神什么的反正跟我八竿子打不着。
　　不知不觉间，赵拾叁就歪在车门上睡过去。
　　华灯初上，顺着萃华大道能直通d区北边最大的商业广场，与隐秘又底层的角落割裂成两个世界。
　　路上随处可见年轻人挽手相携有说有笑，年轻的脸上洋溢着蓬勃的朝气，女人们不需要曲意逢迎，男人们不需要从事最低等的劳力工作，就连黑夜罩下的凉意就被淡化。谁也不知道灯火通明的商业路岔出去的一条巷子是这里的贫民窟，里面的流动人口像阴沟里的老鼠在泥水里苦苦乞讨生活，哪怕有一天客死他乡除了特遣署之外也没有任何人会在意。
　　一个女孩被残忍杀害并分尸，而她的死亡缠绕在人类命运的枝丫上，把多年前的疑案撕出一道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