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寻》简亿一

5、第四章

　　两个人替陈蓓蓓锁好家门，走到楼下，车就停在旁边。沈愉瞧了一眼车，随后顿住脚步，没再继续往前走。
　　沈愉叫住席恪明：“今天已经麻烦你很多了，等下我自己打车回家就好。”
　　席恪明向前走的动作一滞，转身看向沈愉。
　　她笑盈盈的，嘴角的幅度和她今天酒席上面对长辈时的如出一辙。
　　温和，但不真心。
　　刹那间，脑海中一闪而过陈蓓蓓给他看的沈愉的那张照片，言笑嫣嫣，比春花绽放之时还要明媚生动。
　　席恪明无声地轻叹下：“是我有什么行为让你感到不舒适了吗？”
　　沈愉疑惑地眨眨眼，没有明白他突然冒出这句话的含义。
　　席恪明淡淡地笑了：“你似乎一直在拒绝我？”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却好似给人一种他很笃定的感觉。
　　沈愉明显一愣，她没想到他这么敏感，又这么直接。
　　“没有啊。”她的第一反应是反驳。
　　但细细想来，她的这个反驳又有些无力，她确实一直在拒绝他。
　　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像是要透过她的表情看穿她的真心。
　　沈愉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只是不太习惯麻烦别人。”
　　虽说这句话十分的稀疏平常，但一句“别人”确实让席恪明早已降低期待防线的心又向下一沉。
　　席恪明抿了抿唇：“开车能有多麻烦？还是我送你吧，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只是眼神里的执拗被隐匿在浓郁的夜色，叫人无法看清。
　　他既然这样说，沈愉不好再次拒绝，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安安静静地坐在车上。
　　席恪明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道：“沈愉，你家地址？”
　　“湖悦山色。”
　　湖悦山色，星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片刻后，导航的声音响起。
　　“准备出发，前往湖悦山色，全程大约12公里，预计驾车时间30分钟……”
　　席恪明关掉导航的声音，放大地图，看了眼路线。
　　沈愉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今天陪着陈蓓蓓敬酒时，替她稍微挡了一下。
　　虽然只喝了一点，可她向来不胜酒力。
　　席恪明透过余光偷看了她一眼，沉沉欲坠的头告诉了他一切。
　　他温声道：“累了就睡会儿吧，到家之后我再叫你。”
　　沈愉看过去，愣了下，又看向前方。
　　他细腻的心思再次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的困意确实在此刻达到顶峰。
　　今天早上四点半就起床，之后一直没有休息。白天一直在认真担任伴娘的角色，阻拦伴郎，招呼客人，陪着敬酒，忙忙碌碌，东奔西走。尤其还穿着自己毫不擅长的高跟鞋。
　　当人在极度疲惫时，脑袋里只有困，没有其他。
　　沈愉的声音逐渐模糊：“我撑不住了，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随后，她也不再客气，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头靠向车窗一侧，闭眼踏实地沉睡下去。
　　席恪明的车开得很稳，严谨一点的话，甚至可以说，速度比平常慢了三分之一。
　　今晚窗外的星星格外明朗，每一颗都在一闪一闪绽放着光芒。
　　前方遇见红灯，车缓缓停下。
　　席恪明借着昏黄的路灯瞥了一眼身旁呼吸声极度平稳的沈愉。
　　曾经空荡荡的失落感在此刻都被填补。
　　原来，身边有她的感觉是如此的让人心安。
　　如此的让人愉悦。
　　-
　　抵达湖悦山色后，席恪明把车停靠在路边，盯着沈愉，神色深谙。
　　她依然在沉睡，呼吸均匀，路过车辆的汽笛声也没有惊扰她半分。
　　许是车内比较温暖，脸上还显露出淡淡的红晕。
　　今天为了充当一个合格的伴娘，沈愉特意编了发型，俏皮可爱又不失大方。有几缕碎发掉落在脸颊旁，胡乱散落。他想伸手为她理一理凌乱的碎发，却害怕惊醒她。
　　她一定会对自己的举动感到奇怪吧。
　　十年光景里残留下的，是她对他高高修筑的心墙。
　　所以，再等等吧。
　　不知从何处照来的灯光忽明忽暗，席恪明并未感到厌烦。
　　当她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时，等待便不值一提。
　　失而复得，他欣喜若狂。
　　时间一点一点地在席恪明的视线中流逝。
　　等他发觉，竟已过了许久。
　　有些晚了，她该早点回去睡觉。
　　席恪明垂下眼眸，神情里夹杂着一些不可名状的情绪。
　　他竭力克制住这么多年肆意疯狂生长的思念和欲望，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声音十分温柔：“沈愉，到家了。”
　　许是他的声音太小，许是她真的累到了极点，沈愉竟毫无反应。
　　席恪明见状，一时未能克制，还是将沈愉残留在脸庞的的碎发拨了拨。
　　若有若无地，触碰到她的脸颊。
　　这下她有了一点反应，沈愉微微转动一下身体的幅度，偏向另一侧。
　　害怕被发现，席恪明迅速将手收回，抓住方向盘正襟端坐，若无其事地看向前方。
　　大概是重新转换的姿势让她感到不舒服，沈愉含混地嗯了一声。
　　随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脸上红晕散开，比花艳丽。
　　借着车外昏暗的灯光，依稀辨认出周围无比熟悉的环境。
　　哦，是在她家小区楼下。
　　沈愉瞬间清醒，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眸。
　　席恪明正定定地凝视着她，似乎参杂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
　　明明灭灭的灯光下，竟让沈愉产生一种错觉。
　　他像是透过眼睛，在看他的全世界。
　　沈愉一惊，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抿了抿嘴唇，慌乱地移开目光：“你怎么没叫醒我？”
　　“刚到，你就醒了。”
　　车窗外是树叶在沙沙作响，与车内的寂静形成对比。
　　沈愉解开安全带的暗扣，没有再看向身旁：“今天谢谢你了，帮我搬东西，还送我回家。”
　　席恪明侧过脸，话音自然又随意：“应该的。”
　　在星城，往往与人客套周旋都有固定的话术，一句“应该的”便也在其中。沈愉自然而然将其理解为礼节周到，并没有深想。
　　没有别的话可说，沈愉默默地将手放在车门旁：“我先走了，你开车回去时注意安全。”
　　席恪明叮嘱道：“回家了记得喝点醒酒汤，不然明天会头疼。”
　　“好。”沈愉走下车，关紧车门，站在车旁，笑着挥手告别便离开了。
　　席恪明还没走。
　　他不动声色，微微抬手，按下车窗。
　　玻璃缓缓降下，夜色下的所有都变得模糊。
　　除了她。
　　她的脚步有些急促。
　　冷风突起，她下意识地双手交叉，紧紧收拢身上那件男士风衣外套。
　　但这风比想象的更大，将她的裙摆吹起，露出白皙的脚踝。
　　席恪明收回视线，任由车外的光亮忽明忽暗地闪过。
　　他的眉目半侧隐匿在朦胧的夜色中，无可避免地回想虚幻的今天。
　　这个无比期待的日子真正到来之际，他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今天太匆忙，和公司的一个大客户签完合同就火急火燎地赶来婚礼现场。
　　正巧看到她手接捧花的那一刻。
　　台上的灯光在一瞬之间打在了她鹅黄的裙摆上，也照进了他的双眸。
　　宛如初见，让他恍惚。
　　“滴——”
　　身后汽车的长鸣惊醒了他，将他拉回此刻。
　　他没有做梦。
　　这都是真实的存在。
　　席恪明勾了勾唇，驾车离开了。
　　可这次的离开并不是真正的离开。
　　他们会有新的开始。
　　沈愉。
　　我们来日方长。
　　-
　　第二天醒来，沈愉瞧着那件男士风衣外套，摸了摸脑袋，有些许的发愁。
　　她没有断片，虽说自己酒量一般，也不至于一杯晕倒，所以她清楚的记得这件衣服的来历。
　　衣服不可能留在她这里，必须要物归原主。
　　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归还这件衣服。
　　若是拜托陈蓓蓓这个中间人来转交给席恪明，好像显得自己不太厚道。
　　怎么说人家昨天也好心的陪同她，还一路送回了家。最重要的是，前段时间蓓蓓和林瀚两人疯狂工作，好不容易腾出半个月的时间去度蜜月。
　　打算等他们回来把衣服还给席恪明的话，自己等到黄花菜都凉了。
　　但是如果自己直接还给他，少不了要和他产生或多或少的联系。
　　沈愉抚摸着自己杂乱无章的头发，纠结了片刻，拿起手机，仰天长啸：啊啊啊！笨蛋！昨天的她好像没有带脑子出门！
　　算了，纠结不如直接行动，今天就把这烫手的衣服还给他。
　　“蓓蓓，本来不想打扰你度蜜月的，但我现在急需席恪明的联系方式。”沈愉刚发完，陈蓓蓓秒回。
　　三个惊天动地的感叹号跳跃在沈愉的手机屏幕上。
　　“马上给你！有情况！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蓓蓓十分激动。
　　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八卦。
　　沈愉自诩不会继承沈女士的衣钵，八卦他人，但是显然，她无法阻止身边的人潜移默化，融会贯通，并实践于自己身上。
　　沈愉无奈回复道：“想什么呢。昨天冷，我借穿人家的衣服，忘记还给他了。”
　　蓓蓓也没再追问，许是忙着造小人，直接把席恪明的微信推过来。
　　其实，陈蓓蓓不是不想追问，她是怕自己在沈愉面前露馅，搅乱席恪明的战略布局。
　　只好忍住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等着他们俩功成圆满的那一天。
　　陈蓓蓓内心窃喜，终于能把沈愉这个对爱情一窍不通的小呆瓜推出她的舒适圈了。
　　她翻了一个身，对身旁的林瀚心满意足地说：“席恪明不愧是席恪明，沈愉这个小白兔才见面就掉进了大灰狼的圈套里。咱两就等着他请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