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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仲夏之时,天还未亮,秦府已然灯烛辉煌,一副热火朝天、热闹非凡的架势。
      仆人们忙着挂灯笼、贴喜字,进进出出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却也不是人人都欢喜这门喜事的。
      这门亲事的主角之一秦家大小姐秦予禾昨夜刚沾了枕头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两个时辰中如同个提线木偶一般凭摆着让丫鬟婆子摆弄。
      此刻她坐于妆奁前,杏眼低垂,眼神清明,面色沉静,不见半点喜色。
      闺房中挤满了妇人、婆子、丫鬟和女使,秦夫人殷婉仪立身在秦予禾旁,来来回回打量了几遍秦予禾的装扮,点头赞道:“这便是了。”
      又转头对丫鬟婆子道:“都去看看接亲的人来了没,今日大喜,人人都有赏。我同姑娘说几句话,都先先去吧。”
      丫鬟婆子门道了谢,顷刻间乌泱泱一堆人都涌出了门去。
      屋里只剩下秦氏母女二人。
      殷婉仪见人都走远了,拉了秦予禾坐在屋中的五角圆桌上,摩挲着她的手,双眼噙泪,颤声道:“予禾,是我和你父亲对不住你。原想虽然高攀林家了些,娘家有些钱财,你父亲也有官职,嫁过去无论如何,都有娘家给你撑腰。”
      说着又取了帕子擦了泪,“谁料到,你父亲在这关头出了事。林家急着成婚,此番亲事照旧,只是怕你嫁过去少不了要受些委屈的。”
      秦予禾见母亲有大哭之势,忙劝道:“母亲,事已至此,嫁过去也就罢了,说这些伤心话又做什么。父亲虽罚了些银子,降了职,到底还有再起的底气。”
      殷婉仪道:“为了填你父亲的窟窿,你的嫁妆少了一半,这……”
      “嫁妆少便少了,万幸的是人没事。我出了门子母亲你也要顾着点儿自己的身子才是,天天伤心抹泪怎么得了……”
      殷婉仪出身清贵世家,要强了半生,自个儿的心气高,几十年来秦予禾见母亲掉眼泪的日子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你放心,我自会照应自己。只是你的性子定要收着些,林述钦父母虽不在,你也不能失了分寸,不能行差踏错一步,事事都要留心……”
      秦予禾见此情景,心里泛酸也不好受,只听殷婉仪又叮嘱起来,不住地点着头。
      二人正说着,有女使在门外通报,“夫人姑娘,接亲的人来了。”
      殷婉仪闻言,止了泪,脸上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光彩,明眸中又闪耀着熠熠光彩。从上到下打量了秦予禾一遍,确定没有不妥之处随即吩咐丫鬟婆子进来伺候。
      秦予禾握着殷婉仪的手安慰了两句。
      门上有人来催,二人未再多话。秦予禾盖上盖头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秦家的大门。
      一路上乐吹鼓擂,热闹非凡,秦予禾坐在红彤彤的轿子里,听得周围人声鼎沸,心里也打起鼓来,今日就要真的见过这个林述钦这个齐男子了。
      林家大少爷林述钦成婚,多稀奇的事情,竟让自己遇上了。
      林述钦是前右相林柏成的儿子,虽然母亲早亡,父亲病逝,但年纪轻轻就中了举,如今已是吏部员外郎,人又生得眉清目秀。
      家世显赫,才貌双全,却直至二十三岁都未成婚。
      如此青年自然被城中未婚女子念着,可凡是来府上说亲的林述钦一概不见。
      甚至因林述钦常年与一男子相伴而行,坊间多揣测林述钦喜欢的是男子。
      前些日子林家老太太病重,寻了一隐居高人给林家算了算,说是得林家大郎先成婚,老太太病才能好。
      可是结婚的对象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行的,非得是八字六合之人才能解林家此困局。
      原以为是桩难事,谁知林家遍寻洛京,真就寻到了一个八字六合的待嫁女子。
      此人正是秦予禾。
      这桩婚事秦予禾知道时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虽是哭了几日,倒也没人搭理她,反而被关在了家里不得出门。
      就如同此刻在这轿子里,动弹不得。
      秦予禾已坐在轿中半个时辰,日头烤在轿子上,秦予禾又蒙着盖头,头晕晕的,如此下去若是花了妆那新郎官的脸色定是精彩,心念至此不禁发笑,不知这不近人情的林述钦笑起来是何种样子。
      秦予禾稳稳坐着,一手扶着怀中的宝瓶,一手取了盖头,甩了甩袖子摸出了随身带的方镜,正欲看看自己的妆容,就听贴身丫鬟小苍道:“姑娘,前头就到了。”
      秦予禾匆匆照了两下,见妆容无大碍,便急忙盖上盖头。深吸了几口气,稳了稳心神。
      今日若是丢了脸,殷婉仪只怕是不能轻易作罢的。
      不一时,轿子停在了林府的大门外。
      林府的大门上左右各挂着一只大红灯笼,门上也贴着喜字,见新娘来,小厮忙点了炮仗。
      炮仗声刚停,便有人喊道:“新娘到。”
      秦予禾被扶下了轿子,眼眸低垂,瞥见了身旁同样一身华服的人。
      喜服厚重,秦予禾一步一步行得慢,旁边那人察觉到,也走得慢了些。
      周围人声鼎沸,赞声贺声不绝于耳。
      这成婚比庙会还热闹。
      秦予禾只庆幸今日是蒙了盖头了,如此就不用忍受着旁人的目光,也不用时时注意着自己的表情。
      不一时,仪式结束。秦予禾被两个婆子扶着走进了新房去坐床。
      描金漆雕花架子床上铺了几层丝制的褥子,坐上去如同坐在了棉花上。床上撒了些花生、红枣和莲子等吉祥意味的干果。
      耳边嬷嬷轻声叮嘱着规矩,秦予禾轻声应着。
      咯吱一声,门锁了。屋里突然安静了,窗外的喧闹声越飘越远。
      秦予禾吐了口气,掀了盖头。
      抬眼望去,房间都被红色笼罩,床架子上罩着绯红色的烟云纱章子,床边点着用金粉描画的蜡烛。
      屋子中放着一张紫檀木八仙桌,桌上摆满了喜饼、点心和干果。
      屋内熏着龙涎香,满屋子都是浓郁的香气。细细闻来夹杂着几缕荷香。
      秦予禾起身寻了一会儿,原是书案旁的瓶中插着一束含苞待放的荷花,花含露水,清香冽人。
      紫檀木平头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面儿上放着几本书,想必是林述钦闲时翻阅的。
      整个房间古朴、雅致,仅有几个摆件却足以彰显主人的品味。不过倒有些老派。
      林述钦双亲具丧,无人照应。林家老太太现如今是林述钦的二叔林怀安照应,于是林述钦便寄居在二叔林怀安家中。
      此番为了成婚置办了宅子,想必房中物件多是为了成婚新添置的。林述钦也未在这宅子里住过几日。
      屋里放着冰,比方才外面日头照着舒适不少。
      纵是如此,一大早滴水未进的秦予禾仍是觉得口干,想饮水却寻不到茶,低声唤了小苍也无人答应。
      秦予禾无奈行至桌前,端起酒壶,斟了一杯酒,不禁腹诽:“这么大一个房间,偏连个水壶都没有。酒好歹是水做的,也不是没喝过,凑合一下得了。”
      于是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端起酒杯朝嗓子眼灌了下去。“咳咳……咳咳……”
      烈酒入喉,秦予禾猛地呛住,不住地咳,脸憋得通红,又怕声响太大引来人,窝在床上低声咳了半天才缓过来。
      区区一杯酒怎能解口干之苦。杯酒下肚,喉管到肠道都烧得慌,脑子也活泛起来。
      此刻屋中清凉、安静,无人来扰,成婚前,秦予禾盼了多久都没再盼到这样一个闲暇安静的午后。
      自打林家找秦家说了亲,秦予禾便再没有过过半天安生日子,教习嬷嬷教规矩、读书、女工,一日恨不得当两日用,一个秦予禾恨不得被掰成八瓣儿用。
      殷婉仪开始张罗时还有笑脸,自秦裕出了事,便没了好脸色,又怕林家此时退亲,更是铆足了劲儿教导秦予禾。
      却不妨一日酒醉,说自己命苦,连带着秦予禾也受苦,这林述钦虽是个香饽饽,可生母早逝,父亲突病而亡,这么多年来都没寻到合适的姑娘,性格难免乖觉孤僻,怕不是良配。
      秦予禾心中虽也有担忧,但已知此事无可挽回。既不敢忤逆母亲,也不敢跟着母亲骂林述钦。母亲的醉言也只是听听便过了。
      嫁谁不是嫁,自己虽有几分姿色,倒也不是冠绝京城的。何况家中又出了这档子事情,没被送给七老八十、体貌皆不具的人为妻,就已经是撞了大运。
      况且还撞上了有名的花美男,有钱有地位,不就是性格不好,性向不定吗?忍忍就是了。
      如此一来,秦予禾对这门婚事既没有热情,也没有悲伤。秦家只觉得姑娘如此更有体恤大局、为人妻子该有的稳重,更是纷纷赞她,秦予禾便更难开口说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小苍轻轻推了门,见秦予禾斜依在床上闭着眼,忙推了她醒来。
      “姑娘,姑娘,别再睡了,前边儿宴席差不多散了,林公子正往新房来呢。”边说边扶着秦予禾坐了起来,给秦予禾理着头饰、项圈,又急忙帮秦予禾盖了盖头退了出去。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重。秦予禾饮了酒,又睡了一阵子,此刻脑袋懵着,直愣愣如木偶一般端坐在床上。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屋里只听得行走间衣服面料摩擦的声音。
      秦予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悄悄抹了抹手中的汗。
      林述钦却在秦予禾面前止了步,半晌无动作。
      秦予禾闷得难受,可对方迟迟无动作,眼皮止不住地想闭上。
      身旁床褥一软,有人坐了下来,隐约能闻到一丝桂花酒的气息。
      一瞬,林述钦咳了一声,道:“我掀盖头了。”
      谢天谢地,这尊佛终于有动作了。
      秦予禾应了一声,嘴角翘起,保持着一抹固定弧度的微笑,在盖头掀开时微微转了头,乌溜溜的杏眼望向林述钦。
      眼前的人身形挺拔,眉清目秀,白皙的皮肤上透着一丝红,眼尾也有一丝红。倒真如传言中一般,是个美貌公子。只看脸蛋,似乎并不是那般冷峻。
      林述钦只觉眼前一亮,面前的女子面如圆月,乌眉星目,粉面朱唇,虽不是绝顶美人,但形容间别有风姿。面儿上的笑容却似是练习了几百次一般刻意了些。
      许是席间饮了酒的缘故,一时反应慢些,也直愣愣地看着秦予禾。二人目光相遇,林述钦咳了一声,眼神瞬时移开,摸了摸鼻子,起身迈步去了屋中堂桌前。
      林述钦缓缓斟了两杯酒,端至秦予禾面前,递给她一杯。
      秦予禾适才不慎饮了几口酒,此时胃中正烧着。接了酒杯正犹豫之时,林述钦却附身交臂饮了酒。
      秦予禾叹了口气,猛地抬头饮了酒,喉中正烧时见林述钦正盯着杯子发愣,秦予禾顺着视线望去却看见他手中杯子上的红色胭脂,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一瞬间敛了笑。
      林述钦察觉到秦予禾的耳朵红了,眼神盯着杯沿悠悠问道:“你偷偷喝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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