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后遗症》鹿鹿有鱼

3、03

　　一顿晚饭吃得七零八碎，到了九点钟大家就转场去了附近的酒吧集中地。路程不远，从餐厅步行过去十几分钟的事。

　　跨年夜的人流量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大家从舞池里比肩叠踵而过，来到了令禹提前预定好的卡座。

　　令禹年纪虽小，但事事周到，细致体贴。性格好，成绩好，从小饱受着大家的好评长大。

　　酒吧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音乐，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场内的空气似乎都稀薄了几分。

　　大家碰杯了几轮后，奚虞半死不活地靠着椅背放空。

　　亢奋的超快节奏，带着压迫感，她的心脏开始不舒服了。

　　底下的人声鼎沸，耳朵也开始难受了。

　　灯光跟着音乐的节奏忽明忽暗地闪烁不断，这下好了，奚虞连眼睛也受不了。

　　她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她极其想要告退回家。

　　“我要回去了。”

　　在喧嚣里说句话都得靠吼的。

　　“什么？”黄嘉嘉没听清。

　　“我要回家了。”奚虞竭力嘶吼的时候，音乐丝滑转场由急转缓，这下大家都听到了。

　　作为前社长的李师兄率先鄙视她，“什么？你敢踏出这个卡座，你将面临被我们驱逐出‘火锅者联盟’的下场。”

　　‘火锅者联盟’是他们的社团。当初入社，她就为了去看看这团到底有爱吃火锅，后来发现，他们是真的巨爱，所有经费都花在探店这件事上。

　　他们社团在各大网络平台都有账号，自费探店的心得都是真情意切不带任何宣传意图，所以俘虏了不少粉丝，从而衍生的其它账号也都经营得不错。

　　奚虞大逆不道说：“师兄，你醒醒吧，江山都易主了。”说完伸手揽过背包，站起身一副准备要走的模样。

　　令禹整个晚上都关注着奚虞的动静，这时也跟着站起来，“小虞姐，我送你回去。”

　　奚虞猛地想起那个遮阳板，再结合室友出门前的玩笑，感觉非常不对劲。奚虞自作多情地猜想，他该不会准备了什么惊喜给自己？

　　譬如，夜深人静，无人的海边，车尾箱门被缓缓升上，里面摆着早已准备好的鲜花蜡烛，浪漫气氛顿时溢满。

　　又譬如，不经意地打开遮阳板，镜面上写了表白字眼。

　　这些，都像极了令禹会做的事。于奚虞而言，很惊悚，所以不能和他单独相处。

　　音乐持续轰炸，走是走不了了，奚虞打算出去外面喘口气，顺道挽救一下自己快被震碎的耳膜。

　　她讪讪地把背包放回去，“开玩笑，我出去回个电话而已。”

　　令禹不假思索，“我陪你。”

　　“我又不是不认路，陪什么啊？”奚虞摆摆手让他坐下。

　　街上的人一点也不比酒吧里的少，人来人往，热闹欢腾。

　　奚虞百无聊赖地倚着护栏站在路边吹冷风，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旁边伸过来一只男人的手，向她递来一支烟。

　　奚虞顺着这只手往上看，然后无语地抿了抿嘴角。

　　“我看你挺忧愁啊，来一根解忧。”李师兄嘴巴这样说着，手里的烟却直接往自己嘴里送，他咬着烟走开了，但很快又折返回来。“令禹喜欢你。”

　　没有任何铺垫直切主题，奚虞一时卡壳，眨了眨眼，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师兄拿下烟，歪着嘴邪魅一笑，一脸看透世事的模样，“你到时拒绝他可别太过，令禹是我最喜欢的小师弟。”

　　奚虞哀愁地叹气，惆怅得头顶的树叶都飘落了几片下来。

　　“他何尝不是我最喜欢的弟弟。”她比划着自己的膝盖，又垫着脚比划着比自己高一头的高度，“我看着他从这么高长成这么高，你懂这种心情吗，师兄，你懂吗？”

　　“你注意点分寸就好。”

　　什么叫她注意点分寸就好？她怎么就成了坏人了？

　　奚虞上下打量了李师兄一番，“师兄，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李师兄砸吧了下嘴，总觉得她说不出什么好话。

　　“师兄，你也知道我这人说话有的时候把控不了分寸。干脆，我们就对外宣称我们谈恋爱了，这样令禹也就知难而退了，顶多黯然伤神几天，也不用接受被我拒绝的打击。你觉得怎么样？”

　　李师兄默默咬上烟，转身要走。

　　奚虞锲而不舍追上，“师兄，别走啊。也不用装太久，分手原因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就跟大家说，性格不合，我把你甩了。”奚虞看他一脸土色，好商量地说，“要么说你甩了我也行，我不在乎面子的。”

　　“奚虞，虽然你的长相是这个。”李师兄竖起大拇指，然后又竖起小尾指。“但是你作为异性，在我心里的魅力值是这个。我演技差做不到啊，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索性连烟也不抽了，急急忙忙回到酒吧里面。

　　奚虞后退两步，又回到原来的位置，懒懒散散地倚着栏杆，抬头看着远处高楼外墙的巨大透光LED屏幕。

　　绚彩的水波纹流动不止，鲜红色的计时器在正中央跳动着，提醒整个城市即将迎接新年的到来。

　　与她一米之隔的苏淮也正抬头看着同一处风景。

　　离零点还有四十分钟。

　　苏淮收回视线，见她安静地盯着屏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苏淮微微弓腰调整角度，可以把她看得更清楚些。

　　微卷的浓密长发别在耳后，露出一张干净纯粹的脸。不加修饰的浓眉，眼里像装了星星明亮有神，不笑的时候也自带笑意。

　　苏淮脑里闪过一个关键词“森系”。

　　上个有机产品的品牌商要求广告模特，要像灵动的小鹿游走在晨雾弥漫的森林里。

　　苏淮觉得，奚虞的气质非常符合。

　　奚虞忽然掏出手机，苏淮及时收回视线，他站直身体，微微压下帽檐。

　　“不进去了，里面乌烟瘴气的，我的小心脏受不了......我有点饿，随便去找点吃，等下再回来......”奚虞拿着手机忽然东张西望，往街尾方向走。

　　她来的时候记得前面那条街的有家7-11，肚子有点饿，又不想去外面凑热闹，便利店里的车仔面和关东煮是垫肚子的最佳选择。

　　便利店空荡荡的，只有落地玻璃前的长桌那坐了个吃泡面的年轻人，他的手机摆在桌上，正在看跨年演唱会。

　　柜台上的关东煮每一格都被挤得满满当当，色泽金黄汤汁浓郁，奚虞不急着选购，先走到墙边的雪柜买饮料。

　　门口响起“欢迎光临”的电子声，又有人进店了。

　　奚虞对着颜色各异种类繁多的饮料，顿时有点选择困难。

　　她正犹豫着，有个高瘦身影渐渐靠近，一只手指细长且骨节分明的手突然闯入她的视线范围。

　　他利落地拿走奚虞眼前的一罐香片冷泡茶，距离极近，近到奚虞清晰能闻见他衣袖上的留香珠香气。

　　是淡淡的草本雪松味。

　　一切突如其来，奚虞愣愣地侧过头去看这只手的主人，他很高，戴着一顶咖啡色的鸭舌帽遮掩了眉目，只看见他俊冷的侧脸，优越的下颌线。

　　白炽灯的冷调光线下，他的肤色呈现出极致的冷白色。他拿完饮料，转身走进身后的零食货架。

　　一股不合时宜的胜负欲从心底涌出，奚虞悄悄伸出自己的手，看了几眼，对自己的肤色很满意。

　　奚虞跟风拿了瓶他的同款，然后就去收银台点关东煮。买完单时，长桌边吃泡面的人已经走了，这边的店铺不大，桌子只能够坐两个人。

　　店里依旧冷清，奚虞一边刷朋友圈一边慢吞细嚼地吃着。直到旁边的高脚椅被拉开，她才知道那个人竟然还没走。

　　路上车水马龙，人群聚集喧闹的声音隔着玻璃隐约听到，商店的霓虹招牌闪烁着斑斓的灯光，城市的夜晚从来不是寂寥无声的。

　　一道玻璃隔着两个世界，静谧地只有他们存在的这一小块空间。

　　奚虞安静地吃着甜不辣，而旁边的人买了个三明治放在那也不吃。他静坐了会儿，从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和电容笔开始修改图稿。

　　跨年夜加班，还只买了个三明治，身心都没被治愈到，有点心酸有点可怜。

　　奚虞一贯来的风格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她不敢明目张胆地盯着人家看，只能暗戳戳地透过玻璃的反光观察他。

　　他的帽子早就摘下放在一边，黑长的睫毛垂下来没看清双眼，但眼下两指的位置有颗痣，挺鼻薄唇，长得特别好看。

　　时间的针脚渐渐接近零点，奚虞的手机络绎不绝地响起，她知道是黄嘉嘉来催她回去倒数了。

　　不能再看了！

　　奚虞遗憾地收回目光，把饮料的瓶盖拧紧，直接揣进羽绒服兜里。再把没吃完的关东煮收拾好丢到旁边的垃圾箱，忙不迭地跑出便利店。

　　明明一直呈现紧绷状态，却硬坳出一身云淡风轻的苏淮，在奚虞离开的那刻终于得以松懈，他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仰着头。

　　桌上的手机持续震动着，苏淮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不动，目光缓缓下瞥，看见了那部不属于自己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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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好的一旦发现目标，必然死缠烂打？奚虞在回去的路上，反复懊恼。看来，自己这颗易碎的玻璃心并没有和自己的年纪一块儿成长。

　　现在回去搭讪还来得及？

　　奚虞停了下来。

　　嗯，肯定来不及了。

　　她重新迈了几步。

　　万一他还在呢，他不还在加班吗？

　　奚虞又停了下来。

　　算了算了，回去吧。

　　奚虞不断做思想斗争。远处高楼的大屏幕倒计时数字一步一步逼近，零点在望。

　　十！

　　九！

　　八！

　　七！

　　六！

　　人们齐聚街头，如雷贯耳的倒数声无处不在。

　　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奚虞索性停在路边，对着远方的倒计时默数。

　　五！

　　四！

　　三！

　　二！

　　一！

　　随着雷鸣般的“新年快乐”像潮水般蔓延开来，万千市民同时松开手中的气球，五彩缤纷的气球整齐地直线上升，全部飘向浓黑的夜空。

　　“新年快乐！”

　　奚虞不敢置信地看着陡然出现的人，他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

　　终于看见，他的眼睛了。奚虞心想。

　　那是一双很平静的眼睛，看不清情绪，像没有形状的风，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