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御山河》祈四月

5、赴寿宴

　　日子转眼到了陛下寿宴的那一天。
　　秦无悔昨日夜里有些咳嗽，早晨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有些风寒，需要静养，寿宴自然是去不了了，而秦无虑年纪又太小，故而今日只有秦无忧跟着秦川和叶心慈进宫赴宴。

　　叶心慈一早就吩咐棋落好好给秦无忧梳妆打扮，但秦无忧不喜那些繁复的造型，只是命棋落将她头发简单挽起，左边斜插一支一直垂落至肩头的碧玉步摇，而右边发丝间则依旧是那一支梅花白玉簪。

　　她挑了件浅碧色的曳地长裙，薄施粉黛便眉目如画。
　　这一身打扮如孤山秋雨，遗世而独立，在姹紫嫣红的宫廷宴会中有种四两拨千斤的云淡风轻。

　　秦家其余三房要赴宴的人提早便在在秦府门口等着了。
　　秦文瑶看见秦无忧连忙走到她身边挽着她的手说道：“无忧姐姐，你今日这个打扮荣王殿下肯定喜欢。”

　　秦无忧原本想一笑了之，旁边的秦真如抢先说道：“瞧你这话说的，难不成打扮的好看一点就是为了讨别人欢喜？”

　　站在一旁的秦二夫人蒋氏瞪了秦真如一眼，出声制止道：“怎么能说如此不敬的话，我看你还是待在家里不要出去惹祸了。”
　　秦无忧记得蒋氏是秦山的续弦，并不是秦真如的生母。

　　“就是，口无遮拦，谁敢与你一道走啊？”
　　出声的这位才是她的孩子，秦无忧在模糊的记忆里找寻着她的名字，应当是叫秦真姝。

　　这秦真姝若是不说大约没人以为她和秦真如是亲姐妹，这眉眼看着也太不像一家人了。

　　失去母亲的孩子往往也失去的父亲，思及此处，秦无忧开口说道：“二叔母可别怪罪真如姐姐，我也觉得女子打扮应当是为了自己高兴。”

　　眼看着气氛不对，叶心慈拍了拍秦无忧的手，假装正色地说道：“都少说两句，在秦府这个大院子里吵吵闹闹的也就算了，出了这个家门你们要记得自己姓秦，都是秦家的女儿，覆巢之下无完卵，出门在外都得谨言慎行。”

　　她一开口，蒋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几个孩子们也纷纷应和着。

　　***

　　马车行至宫门口停下，已有不少王公大臣的家眷在此等候，挨个巡查登记入宫。

　　一如秦无忧预想的那样，李沉晔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展示一番他的深情，人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他们了。
　　有李沉晔在，宫门守卫省去了例常巡查这一步，直接放了他们进去。

　　秦无忧看着宫门城墙，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一跃而下的画面，开口问道：“臣女有个问题请教殿下，不知这宫门城楼有多高？”

　　“九丈。”李沉晔脱口而出。

　　秦无忧接着问：“原来有九丈啊，那若是有人自这城楼之上坠落，可还有幸存的可能？”

　　“自然不可能，这宫墙外的路面可都是青石板，若是有人自这宫墙之上坠落，定无半点转圜之机。”

　　李沉晔不明白秦无忧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但依旧一板一眼地说出自己的看法，末了还是没止住心中的疑惑问道：“无忧妹妹，你怎么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奇怪吗？不过是看着这宫墙宏伟随口一问罢了。”秦无忧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时间无言，只有几人走路的声音。

　　半柱香的时间，他们便到了御花园。刚进入御花园，御花园中的官家小姐们都纷纷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秦无忧在这些眼神中看到了对李沉晔的爱慕和对她的敌视。

　　这样的眼神前世早已看过千万遍，不过秦无忧不在乎，她才不管这些小姐们是怎么看她的。

　　她记起前世此次宫宴前在御花园中，自己的裙子不慎被洒上了酒水，然后一个宫女将她引至一个偏殿里更衣，却在里面遇到了同样在更衣的李沉晔。

　　而就在秦无忧惊觉走错打算出来时，却被前来找寻他们二人的李沉晔母妃张贵妃、叶心慈还有一些官眷所看见。

　　虽然他们什么也没发生，但大家都默认她秦无忧是李沉晔的女人了。
　　自那之后，旁人背地里对阿爹阿娘指指点点，说秦家的女儿不学好，明明已经定下婚约，却偏偏要暗通款曲，为了能嫁给荣王竟做出如此不要脸面之事。

　　秦无忧前世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觉得是意外。如今想来应该也是李沉晔的手笔，好让她别无选择的只能嫁他。

　　毕竟宫里设宴时，专门给男子更衣用的偏殿叫开云阁，而给女子更衣用的偏殿叫镂月阁，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前世自己刚从淮州回来，不清楚宫中各个宫殿分布，只知道跟着小宫女走，却不知一步步走进了李沉晔布好的陷阱中。

　　而如今秦无忧不会再留这个机会给他，但她也不屑利用这个局对付那些因爱慕李沉晔经常对自己阴阳怪气、给自己使绊子的官家小姐们。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更为苛刻，男子有三妻四妾就是天经地义，即便是流连青楼也顶多被人开玩笑说句“风流”二字；

　　而女子仅仅只是与男子走得近些就要被骂“不要脸”，又或是“狐媚子”等更难听的话语。

　　秦无忧自然不会用这种靠毁人清白的下三滥手法去报复她们。

　　因御花园是官眷们闲聊应酬的地方，李沉晔把秦无忧她们送到这里之后很快便离开这里前往官员们都在议会厅。

　　虽在冬日里，御花园中花朵却开得极好，想必花匠们费了不少功夫。

　　而比花朵更盛的是满园的官眷小姐，各个都打扮的极美，只不过秦无忧来了。
　　“君不见宣和艮岳绿萼梅，百花魁中此为魁。”纵使别的花开得再好，也抵不过这一株凌寒独自开的绿梅。

　　叶心慈也在人群中见到了未来亲家尹夫人，二人相谈甚欢，在得知秦无悔病了后当即派了贴身婆子去秦府探望。

　　秦无忧不喜交际应酬，同叶心慈说自己想在园中逛逛，而叶心慈知道自己女儿自摔伤后性子变得沉静了不少，便同意让她一人闲逛，只是关照她别走远，秦无忧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叶心慈不知道她的担忧是多余的，对于秦无忧来说，这宫里的每一条路她都再熟悉不过了。

　　一路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凤宁宫。

　　凤宁宫自先皇后薨逝之后，就一直没有新的主人，空置了已有十余年了。前世直到秦无忧被新帝李沉晔册封为皇后，这间宫殿才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如今宫门紧闭着，秦无忧的手抚上门环，思绪又回到了前世自己最后的时光。

　　凤宁宫带给她的好像都是痛苦，她在这个宫里等来了自己全家被杀的消息，在这个宫里看着棋落死在自己的面前，在这个宫里被自己的夫君一步一步算计到家破人亡...

　　前世的痛苦，今生一定会让他加倍偿还！

　　“什么人在哪里！”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秦无忧转身就看见一抹明黄的身影朝自己走来，她毕恭毕敬地向来人行了个礼。
　　“臣女见过陛下。”

　　在秦无忧的记忆里，虽然李沉晔坏事做尽，但他父亲西乾帝李建德倒是个慈祥和蔼的人。

　　“免礼。”李建德看了看秦无忧的穿着发问道：“官眷们都在御花园，你为何会一人在这里？”

　　秦无忧低着头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回禀陛下，臣女一时迷了路，不小心走至此处，还望陛下恕罪。”

　　“皇宫很大，外人来迷路很正常，何罪之有啊。”李建德并没有为难秦无忧，招了招手示意一个宫女给秦无忧带路。

　　“多谢陛下！”

　　正当秦无忧抬起头准备离开时，忽然被李建德叫住，“你是...秦川家的老三，秦无忧？”

　　秦无忧心里很是惊讶，自己都几年没进过皇宫了李建德竟然还能认出她，但她面上依旧镇静如常。
　　“回陛下的话，臣女正是秦无忧。”

　　一时间周围安静了下来，只有凤宁宫中那棵梧桐树在沙沙作响，秦无忧抬眼发现李建德正静静地看着她。

　　“听闻你受了重伤，如今可好了？”李建德问道。

　　秦无忧没想到西乾帝竟然这么关心她的事情，也对，毕竟现在自己与他宝贝儿子还有着婚约。

　　“回陛下的话，外伤已经好了，只是从前的事情有些记不清了。”秦无忧如实说道。

　　“记不清便不要去想了，日子要朝前看...”明黄色的身影朝着秦无忧走近了一步，李健德伸手想抚上秦无忧的头，但停在了半空中，然后又慢慢放下。

　　“你...和你母亲有着一样的眼睛...”说这话时李建德的声音仿佛苍老了几岁。

　　秦无忧心里犯嘀咕，这西乾帝莫不是老眼昏花了，自己和阿娘的眼睛明明一点也不像。

　　但不知是不是秦无忧的错觉，她觉得李建德这句话竟带着一丝...思念。

　　“卓全，送无忧去御花园吧。”李建德没有继续和秦无忧聊下去，而是吩咐他的贴身太监送秦无忧回御花园。

　　秦无忧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李建德正在看着凤宁宫中那颗梧桐树，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回到御花园的路上，秦无忧注意到有个端着酒水的小宫女很是眼熟，再仔细一看发现她就是前世将酒水洒在自己身上的小宫女。

　　有着卓公公带路，那小宫女也未敢走近。许是心虚，又许是知晓自己办事不利会被惩罚，在秦无忧的眼神触及到她时，那小宫女将头低了下去。

　　等秦无忧回到御花园的时候晚宴也快开始了，官眷们都往大殿方向走去。

　　在前往大殿途中，秦无忧旁敲侧击的问她阿娘与西乾帝之前是否相识，叶心慈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秦无忧想，或许是凤宁宫让西乾帝想起了他故去的皇后，一时伤感才说出刚才那样奇怪的话。